第 2 章節
作者:春秋亦和      更新:2020-06-20 16:17      字數:3096
  是很年輕的。”

  他搖頭,認真道:“我對人的人生階段是按他們活的年頭算的。”

  “……那你現在也是老年了?”

  “是啊。”他苦笑。“我好像還沒有正兒八經談一次戀愛呐,真可惜……我怎麽覺得我比井波七星還慘?”

  “你需要愛情嗎?”聽到他的話我笑了。“我覺得你不要那種東西……你理解的愛情真的還是愛情嗎?”

  “需不需要另說,但隻要我還是人,那我就能察覺。”富久田看著我。“而且‘理解得對不對’這個觀點本來就是錯的。到底用什麽定義這種情感?心跳嗎?信任嗎?難以言喻的想要將自己的全部性命托付給對方的衝動嗎?我能立刻給你列十種不同的判斷依據,但那都是普世價值觀,不是嗎?但我們總會在承認下一個觀點的時候否認上一個剛剛還認為是正確的觀點,所以這個問題根本就沒有正解。這世界上可能也沒什麽人理解得了其真正含義,愛是被人解讀得最多的哈姆雷特。”

  他這幅煞有介事的樣子倒還有點戀愛老手的意思了。人類的八卦欲望開始在我心裏起舞。

  “你以前有過非正兒八經談戀愛是嗎?或者是你體會過類似的情感?”我問他,一邊問一邊觀察他的表情。“你體會過嗎?那種疑似溫情,或者隻是生理上的心動?”

  富久田一直保持著沒有變的微笑表情有那麽一瞬間變得僵硬了,但也隻是一瞬間,下一刻他的表情就恢複了正常。

  “那沒準我對那顆子彈一見鍾情了?”他開玩笑似地說。“深入身心的疼痛和灼熱——它在我的皮肉裏攪動過。感覺自己要死的時候我心跳得可快了,下一秒就想和死神來一個法式熱吻呢。”

  “那就是沒有了。之前我還以為你對本堂町有點意思呢。”

  他搖頭:“她是我的同事,也是真正誌同道合的能理解我的人。她是我的家人,也可以是我最好的搭檔,但不會是情人。可能我對她是有些什麽,但是我不會覺得那是認真的,你得明白……”

  “好人渣啊。”我認真道。“相當人渣。”

  “話不要說的那麽直白嘛,留點麵子。”

  “那種東西就算給你留著也留不久了。”我翻看著備忘和剩下的檔案。“更何況你壓根不在意這個吧?”

  富久田把手放下去,整個人後仰,靠在椅背上,長舒一口氣。

  “也是。”他感慨。“你們倒是把我看得很透嘛。”

  怎麽可能。和他扯了這麽久,我仍然不太清楚他說的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富久田保津擅長用輕鬆的表情撒謊。當時他在井裏可騙過了所有人,而且是很多次。

  “但是我想起來曾經遇到過這麽一個人……一個很奇怪的人就是了。”他說。

  他突兀開始說這麽一個話題。我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隻是頗為應付地“嗯”了一聲。

  我以為他接下來要又說一些漫無邊際的內容了。他原來還在收押的時候就經常叫住過路的工作人員扯淡,從抱怨早飯到沒由來地忽然科普一些普通人根本沒必要知道的數學定理和生理學知識(主要是關於大腦的),最後到說一些哲學問題。次數多了之後我們都習慣了無視他,最後他學會了和斜對麵的鳴瓢幹瞪眼。但他不敢太放肆,可能是怕鳴瓢和他一本正經地把天聊死了。

  “那是一種相互消磨時光的日子……真的是在消磨時間。”富久田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了下去。“無所事事……一整天,一整周我都無所事事。沒有私人空間,沒有閑逛的地點。看不到太陽的變動,隻能靠燈亮燈滅來猜測現在是白天還是夜晚……唯一的樂趣是找人聊天,但是沒有人跟我說話。”

  這情況聽起來挺耳熟的。

  “所以我無聊透了。隻有在有人找我的時候能夠稍微活動一下,還是活動多了會頭疼,心率不齊,偶爾還會呼吸困難和導致心跳驟停的活動。”

  這已經不是耳熟的程度了。

  “我之前已經說過,當人居於危險的情境中時,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形成相應的恐懼之情,這是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的。”他看起來連掩飾都不準備掩飾了。“做神探的時候我可辛苦得夠嗆……我多數概率下,在死亡後睜開眼睛見到的是誰呢?”

  前期我們都以為富久田沒法做神探,因為他死得太頻繁了。起初我們以為這是經驗問題,多把他把井裏送送就好,後來發現他就是硬要從頭假裝新手到尾——真是狠人啊,把自己搞到心率失衡也能繼續裝下去嗎——試多少遍都沒用。

  有一段時間,我們的安排是讓鳴瓢在旁邊下井,富久田在另一台罔象女上送死……

  除了罔象女和天花板,他能看到的似乎隻有鳴瓢了。

  ……啊。

  鳴瓢秋人。

  “可他是……”

  “我知道。”他狀似不耐煩打斷我的話。“我能不知道嗎?一個沉醉於過去的男人。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他一直沉淪在回憶導致的自責和悔恨的地獄中出不來。他牆上密密麻麻貼著都是家人的照片。兩個人或者三個人,四百多束視線……他時刻提醒自己她們是被他自己害死的。他比我要狠多了。我隻是肉體上的小打小鬧,他對自己可是精神上的折磨。”

  “鳴瓢哥的經曆是個人都會覺得是難以直視的慘劇。”我說。“他……他經曆的苦難夠多了。”

  “要是有機會,你們真該研究一下他的眼神。”富久田閉上眼睛。“那種深刻的悲傷,一種真切無誤的,深入靈魂的麻木,他的靈魂都是暗淡的。和他對視都算是酷刑,酒井戶比他善良可親多了。”

  “他們是一個人。”

  “就是因為他們是一個人。”富久田說。“一個活人是怎麽到地獄去的?我的強迫症也不是一開始就那麽嚴重:我一開始隻是對數字感興趣,看到了就忍不住去盯著,從一數到一百,一千,一萬;會了心算之後就忍不住把他們加在一起;知道了數列的第一個就控製不住去算下一個,下下一個,下下下一個……後來我有了像‘隻要是出現在我麵前的數字,就一定要掌握’的想法;再後來,我注意到了π。”

  “地獄不是一步就能踏進去的。”他用這麽一句話給他自己做了總結。“就和流沙一樣,在溺死之前都有機會爬出來,除非一直做無用的掙紮。鳴瓢秋人亦如是:他走不出來,按他那麽做隻會越來越痛苦。我相信他對那兩人的愛比世界上很多人的愛加起來都要深厚沉重,我也相信他在那之後再也感覺不到愛為何物了。‘此心亦死或重獲希望,靈魂走向天堂還是地獄’,他的歸宿答案還用說嗎?”

  所以……

  “所以我覺得他和我‘’那時候’也有些相似……我是說從痛苦的方麵來說。”富久田說。“假使一個人自己為自己存在的價值已經被稀釋了。那麽他接下來活著,要麽為了某種信念,某種必須要達到的目的,要麽為了別人。我和兩個他都共事過:酒井戶善意,充滿關懷,看到死去的佳愛琉君甚至有時候會大吃一驚;他也不缺理智,在思考時世界內沒有什麽能幹擾到他,專注而認真,情緒在外放時也放出與正經時刻完全不同的光彩,也開得起玩笑;可現實之中的鳴瓢秋人卻是陰沉痛苦的,他的靈魂時刻都在哀嚎。”他停頓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又接著說:“我當時還在想‘這難道就是見網友的感覺麽’?差別未免也太大了。”

  “有時候我會想,他在協助抓捕J·W之後還會做點什麽?他的複仇已經結束了,他的存在價值也結束了,現在所有的事都結束了,他還有存在的意義嗎?”富久田在最後幾個字上刻意做了著重。“他失去了可以轉移注意,讓他有動力再思考,再去揭露的目標,如今他的憤怒已經失去了宣泄的出口,剩下的隻有自責和痛苦了。”

  “你說,他還有活著的必要嗎?”

  我避過他的視線,無聲長歎,再深呼吸。

  我試圖把那種從他對話裏不由自主共情得到的陰影從腦子裏驅趕走。

  “你倒是跟他學得挺好的。”我岔開話題。“我是指‘話療’。”

  “哇哦。你們都是這麽稱呼他……那種行為的?”他說。“聽起來就像某種輕小說或者動漫作品裏專屬於主角的特殊技能。”

  “挺酷的,是不是?”

  “相當。”他雙手合十擊掌,鐵鏈隨他動作也響一聲。“啊……如果有可能我也有點想要那種特色技能啊。”

  “喂,‘開洞’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