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作者:陳周不謝      更新:2020-06-20 14:45      字數:4195
  元辭回到家的時候雷程已經走了,帶著連蠟燭也一塊收拾掉了。

  桌子上多了一張紙條。

  雷程的字,元辭不熟悉,上麵寫著,“今天在公司裏不該說你,但那件襯衫是你以前送我的,我穿了一天你也沒認出來,我真的很生氣。”

  元辭笑了出來,誰記得這個。

  那紙片背後還有一串字,“你前男友確實該死,也不許給他祈福。”

  幼稚鬼。

  元辭發現男人有時候裝的再好,生動起來,還是當年那個毛毛躁躁的小子,盡管雷程比自己大了小半歲。

  “小元,你說我什麽才能找到男朋友啊!”馮星子在元辭邊上伸了個懶腰,“每天就是工作和回家兩件事,公交車上隻能遇到和我一樣打拚的上班族。”

  “一起打拚也很好啊。”元辭安慰她,“重要的是那個人。”

  馮星子拖著腮幫子看著休息室裏一對璧人,“你看老板,雖然如今還沒坐上總裁的位置,可是雷氏遲早是他的,楊小姐真是好福氣。”

  元辭的笑容凝固了一秒,隨即化開,“你很羨慕楊怡瀾嗎?”

  馮星子壞笑著,壓低聲音說,“我是羨慕雷氏少夫人,你可別說我拜金,要是當上雷氏女主人,那真是隻要享福就夠了。”

  “我從前也拜金,”元辭深表同意,“不過後來我發現,這雷氏刀山火海,還是別去了。”

  馮星子以為她在說公司裏的人際關係複雜,又反過來想要安慰元辭,“你才剛來公司,雖然雜活累活不能施展自己的才華,但是做久了自然會被領導挖掘的…”

  元辭沒在聽馮星子的職場升職建議,目送著雷程帶著楊怡瀾去喝下午茶,元辭在想,有的時候不得不說自己真的很會給雷程出主意,好像在她和雷程的所有交集裏,都是自己在做主導,主動要他和自己談戀愛,主動分了手,主動讓他隨便找個人結婚,主動讓他多陪著楊怡瀾。

  元辭皺了下眉,陪楊怡瀾有什麽不好。我這是在吃醋?

  “小元啊。”王姐喊道,“下午沒事吧?”

  “沒…啊有有有,要看一下…”元辭想著不能表現出無所事事吧,正低頭翻著桌上一堆文件假裝找出一樣事情來。

  “你沒什麽重要事就行,你下午去幫董事會財務報告會議做一下記錄。”王姐走過來,“年中大家都忙,你剛來也不是很熟悉業務,去做會議記錄倒是不用太多的經驗,他們怎麽說你怎麽記,會的吧?”

  元辭點著頭,“董事會…都有誰?”

  王姐一副你這個功課也不好好做,這孩子怎麽這麽不上道的表情,“你查一下官網就有,雷氏的董事會結構。這會一個小時以後看,你仔細研究研究,別到時候記錄的時候名字寫錯了。”

  元辭點點頭,她確實不曾好好研究過雷氏,說起來她還是法律上雷氏少夫人,太不了解也不好。雷程不在雷氏的董事會裏,雷山拿了十七的股份,上次發短信的雷林有百分之十位居第二,雷明占八,雷天占九,其餘的在七七八八的小股東以及股民手裏。

  雷程作為雷山的兒子,在公司裏被人喊成“老板”是因為雷山幾乎把自己的權利全放給了雷程,雷程在公司裏正兒八經的職位叫運營總經理,像是個專門開辟出來給雷程當老板的職務,意思是涉及公司運營的,都由他負責。

  元辭的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麵,排除掉雷山,董事會裏算得上號的雷家人,雷林、雷明和雷天。

  雷林最多,但是雷天和雷明加起來或是這三個人聯手,就不知道雷山手裏還有多少可調動股份,興許周婉手裏還有股份,也許雷程手裏也有,隻不過不是雷程和周婉的名義。

  這還真是給可以隨意組合就能擊退敵手的組合啊,元辭感歎道。

  雷程送走楊怡瀾回來上班的時候,看見元辭抱著筆記本站在會議室門口。

  “王姐叫我來做會議記錄。”

  雷程點了下頭,“進去挑個後麵的位置。”

  元辭懶得回他,管自己往會議室最後走,裏頭已經坐著三兩個秘書了,大人物倒是一個沒來。

  元辭撐著腦袋等開始,她從來沒有見過雷程工作的時候的狀態,她第一次認識到什麽是所謂的“男人認真做事的樣子最帥”,我當年怎麽就放過這條小狼狗了呢,元辭暗自搖頭,看來楊怡瀾回來還是對的,放著這麽優秀的男人不要,就是傻子。

  大人物一個一個到了場,元辭按著網站上的照片一個一個對,有的人頭發禿了,有的人明顯胖了,等都落座,會議算是正式開始了。

  雷程先總結了上半年的財務狀況,曲線圖列在ppt上紅藍交織,有那麽一刻元辭想起自己當年上宏觀經濟學的時候來,雷程西裝筆挺倒是像極了當時的老師。

  元辭下意識要去記圖標,才意識到自己今天要記錄的是會議上的一些問題和解決方案。

  雷林率先發話了。“阿程啊,今年上半年業績是好看,但是新品開發這塊市場我感覺還是很疲軟,甚至在拖後腿。”

  “新品主要是技術研發階段還需要攻破,目前市場上隻是一些試用產品,不做盈利,隻是用於培養客服習慣,收集客服數據,確實前期的沉默資本比較高。”

  “阿程啊,你要用心啊,前幾天回我短信,我都以為我手機壞了。”雷林笑著,暗地裏是在說雷程做事不認真。

  元辭把頭低下去,不認真本人就坐在後麵。

  “哦,那個是我家夫人替我回的,她不太擅長發短信。”

  元辭此時臉上五彩斑斕的神情隻有會議室的地板知道,好你個雷程,說了叫你推卸給親戚小孩,這下可好,全公司上下哪個知道你結婚了你就說你太太,你讓楊怡瀾給你圓這個場去吧!

  “太太?”雷林很意外,“阿程你結婚了?怎麽都不和長輩說呢…”

  雷程抱歉地笑了笑,“主要是我母親說,夫人從前沒怎麽接觸過大家族,還需要一段時間適應,等以後有機會了,再向大家公布,這件事還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還請各位叔叔伯伯能替我保密。”

  “啊哈哈,那是一定。一定。”雷林擺擺手,對著一旁的雷明和雷天示意,“都提阿程保密啊。”

  元辭紅著臉抱著大大的電腦回辦公室的時候馮星子還在和報表死磕,“小元你回來了啊,你幫我去技術開發部走一趟,他們的資金批下來了,我這有事懶得走了,你多動動唄~”

  元辭拿起審批表,“知道了,撒嬌在職場上還是管用滴,馮女士。”

  元辭走去技術開發部的路上在想這段時間在公司裏也沒遇上闕醒,當真是沒緣分的人,在一個公司也撞不見,她走到門口,看見雷林從裏麵出來正打著電話,“我跟闕醒說過了,這件事他知道了。”

  說曹操曹操到。元辭往裏頭看去倒也沒看到人,心裏還在想程序員的辦公室還有別的地方嗎,等她把審批表放下的時候傻眼了,這技術部主任怎麽成闕醒了?

  元辭覺得她和闕醒的每一次見麵,都伴隨著戲劇效果。

  “我升職了。”闕醒笑著看著她,“阿辭,我能力好,很快就在公司裏站穩了腳跟。”

  元辭把審批表遞過去,“你…好像看見我不意外。”

  “我好幾次在樓下看見你來上班,我想應該是雷程安排的你。”

  “你想錯了,是我自己想來這裏實習的,積累經驗,以後簡曆上會好看些。”

  “你以後不需要簡曆,”闕醒還是那樣笑著,“阿辭,你不用這麽努力的。”

  “不用這麽努力?”元辭覺得有些滑稽,“你不好奇我為什麽要嫁給雷程?”

  “雷程他很適合托付後半生。”闕醒收下那份審批表,“我真心祝福你。”

  “祝福我就是給我下藥,”元辭向來不是一個拐彎抹角的人,“我還沒有來得及請問你,下一步是打算幹什麽呢?”

  “你別上來□□味這麽重,”闕醒給她倒了杯茶水,“說多了口渴。”

  “你的東西我現在不敢碰 。”

  “可你最開始,不是碰了我的項鏈嗎。”

  元辭下意識去摸鎖骨上掛著的那條項鏈,她從高中帶到現在,已經成了習慣。

  “你也消消氣吧,”闕醒沒再繼續項鏈的話題,“你知道當時勸你喝酒的李蘭蘭都快被逼到去擺地攤了。”

  “什麽?”元辭沒懂。李蘭蘭?上次同學會勸自己喝酒倒是真的,不過下藥的不是闕醒嗎?

  “所以說,我對雷氏還是有作用的,要不然你的丈夫就不會同意我從海外回到國內,更不可能把我放在這麽重要的職務上,去負責雷氏的新品開發。”

  “月滿則虧。”元辭淡然地說,“你什麽時候愛噴梔子花味道的香水了。”

  闕醒抬起袖子聞了聞,“不好聞嗎?我覺得這種味道給我一種安心和前行的動力。”

  “隨便。”元辭起了身,“表我送到了,我不管你當時對我下藥想幹什麽,你對雷程想幹什麽,我隻是希望我們都看在彼此過去的情麵上留條退路,你找雷程的麻煩別來找我的。”

  “阿辭,你得了便利,總該承擔一些責任。”

  “那你當初得了我家的便利,我讓你承擔過分毫了嗎?”元辭停下來,這麽多年,這句話,終於說出來口。

  闕醒沒有意料到元辭會有像自己發問的這一天,他看著元辭,很多時候他也把元辭當作是當年那個課桌邊上課總是睡覺的女孩,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還泛著迷糊,他就在自己書本上寫答案給她看。

  青春裏一切的美好,是怎麽隨著時間一點一寸湮滅的。

  大概是從母親作出卷錢逃跑的事情開始。

  元辭的沉默,元辭的包容,元辭的忍讓,讓他覺得他不需要為這件事情付出代價。

  可也正是元辭的沉默、包容和忍讓,讓他在往後意識到這本就是他和母親的錯時,內疚和愧對演變成一種變態的心理,一種無論他做什麽,元辭都會支持他的心理。

  他越是覺得元辭好,越是無法麵對元辭,直到有一天他的廉恥心將他擊潰,他跑去了美國。

  其實那年在醫院,根本沒有什麽女朋友在國外等他回去。

  他在國外的學業,都是付家讚助完成的。付惲東是他的大學同學,剛認識那會,總是愛噴很濃鬱的梔子花香水。闕醒開始覺得挺難聞的,後來倒是習慣了。

  付惲東得知了他的故事,和他說,“你不該逃避,你應該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她既然和雷氏的公子哥在一起,想必是個愛慕權勢和金錢的人,你要讓她再一次回到你身邊,就要做到足夠吸引她,讓她再來找你。”

  真的是這樣嗎。闕醒看著元辭的眼睛,那雙眼睛,從前不會舍得投來這樣的眼神。

  他以為下藥,雷氏就會舍棄元辭,楊怡瀾才有機會在這場混亂裏走到人前;他想讓雷程不愛她,他想再一次得到她,他想毀掉雷程。

  付惲東對付雷氏的路上順手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他要順著往上爬。

  可是他從沒想過元辭有一天會站在自己麵前問起虧欠。

  虧欠他人的人,在他人的寬恕和愛裏得意太久,早已忘了該如何彌補虧欠了。

  “如果我說,我努力走到今天這一步,以後還會得到更多的權利和財富,你失去雷程,一樣還有我,這可以算對從前的補償嗎?”

  元辭的搖頭帶著一滴正落下的眼淚,從前的少年,永遠活在十七歲,也永遠死在十七歲。

  “不,闕醒,不算補償。”

  “那你要什麽…”

  “算分道揚鑣。”元辭轉身,帶上了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