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太陽已有落勢，林亦才剛剛睜開眼睛。

  月朗星稀，蹬著花車載著美女，這畫麵想想都美。

  可現實卻是殘忍的。

  昨晚，林亦上腳才發現，這該死的三輪車都快上鏽了，而龍蝦夜市離家裏有七八公裏，林亦隻得硬著頭皮蹬了一晚上，襯衫都濕透了，西裝也早就扔到車鬥上。

  在斷氣前的一刻，他才勉強抵達。

  到家之時，已經快三點了。

  林亦那兩條腿真叫一個酸爽，要麽是彎著伸不直，要麽是伸直了就別再想打彎，比戰國墓裏的千年老粽子還硬。

  小七乘著夜風、枕著花堆，早已睡了個飽，到家見到林亦這副狼狽模樣，是想笑又不敢笑，差點憋出內傷。

  畢竟自己充當了一回“地主老財”，生生讓他馱了回來，通情達理的她，很乖巧地讓出浴房，讓他先沐浴休息。

  林亦這一睡下去，生生睡到現在。

  現在是下午四點多，林亦正躺在床上，直直的望著天花板。

  他不是不想起床，而是感覺不到自己的下半身。

  他鼓足力氣坐了起來，用力揉搓雙腿，才讓勉強讓“它們”醒過來。

  酸……緊接而來就是渾身的酸脹感，酸得他緊咬牙關。

  這就是裝嗶的代價，林亦告誡著自己，再也不要做這種讓自己腸子悔青的蠢事了。

  他強忍著酸脹感下床，穿好衣服來到客廳，廳裏的景象卻把他鎮在當場。

  這哪裏還是客廳，分明就是個花房！

  整個客廳被“永生花”極盡妝點，房間裏充滿了自然的生氣。

  等等……

  自然？這不是假花嗎？

  “哪來的香氣？”林亦狐疑地看向水吧的小七。

  小七衝一旁的熏香蠟燭努了努嘴。

  “噢。”林亦恍然大悟：“都是你弄的？”

  “不然呢。”小七見林亦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不禁輕掩起嘴角，生怕自己笑出聲。

  “你恢複過來了？”

  林亦死鴨子嘴硬：“嗨呀，這哪叫事。”

  “晚上還去？”

  “去呀，三輪車還得還她麽不是。”

  “你真不想幫幫她麽？”小七試探著發問。

  “你有辦法讓她念書麽？費用的事情我可以解決。”

  聽見林亦想幫，小七笑了：“好，我這就谘詢下老爸，看看怎麽辦比較妥帖。”

  “嗯，我知道你喜歡小彤，但是要注意分寸，她不想被憐憫。”

  小七撇撇嘴：“知道啦，會尊重她的。昨天看你倆聊得挺好的，以後跟她溝通都交給你唄。”

  “嗯。不早了，我出去隨便吃點，還要給她還車呢。”

  “早去早回啊。”

  晚上，林亦如約來到小龍蝦夜市。

  他在路口把車挺好，打開後箱，把三輪車搬下來，蹬進了夜市。

  “林兄弟來啦。”大山老遠打著招呼。

  “小彤呢？”

  “林亦哥哥我在這兒。”小彤已經悄悄爬到了車鬥上，嚇了林亦一跳。

  “調皮鬼！”林亦把三輪停好：“喏，車還你了。”

  “你怎麽才來呀，急死我了。”小彤麻溜兒地上了三輪車：“我還等著回去拉貨呢。”

  “等等。”

  林亦叫住了她：“小彤，你還有多少花？”

  “可多了，好多好多箱，家裏到處都是呢！”小彤展開雙臂，比了個誇張的手勢。

  林亦掏出手機，劃拉兩下，翻出一張照片遞給她看。

  “你看，姐姐把家裏布置的漂亮嗎？”

  “哇好漂亮啊，姐姐好厲害！”

  “她還想要更多更多花，把家裏弄得更漂亮。”林亦意味深長地拖長了音調：“本來我以為你的花賣完了，那既然還有……”

  “可以啊，給你打折！”

  “好，帶哥哥去看看吧。”

  林亦又辛辛苦苦再把三輪扛上地攤車，載著她直奔她家。

  她家住在西南方向，開過去花了一個半小時，很難想象她每天都是以何種毅力，蹬著那輛破三輪到市區賣花的。

  “每天騎那麽遠，不累嗎？”

  “累啊，但是這裏不好賣嘛。”

  林亦得到的回答很平淡，卻很真實。

  車停下，麵前是一片破敗的老磚房。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林亦很難相信在堂堂的大都會裏，還藏著這樣迷幻的地方。

  他推著三輪，跟小彤穿過幾個巷道，一路上不少聞到些刺鼻的異味。

  也難怪，不遠處真還有人在倒夜香呢。

  “這就是我家了。”

  小彤指著麵前的破磚房，頂還沒林亦高，屋頂有些明顯的破漏，草草地鋪上塑料袋，蓋上兩塊磚就當是補好了。

  “咱們進去吧。”林亦盡量管理著自己的表情，希望看起來沒那麽生硬。

  進門，不出所料是一間沒有隔間的一居室。

  屋裏堆了滿滿的箱子，還有幾箱拆開的，可以看出裏麵是全新的塑料花。

  最裏處是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中年人，他聽到動靜，但是人動不了，隻能發出難以聽辨地聲音詢問：“是小彤回來了？”

  “是的爸爸，昨天買花的哥哥也來了，他說姐姐想要所有的花。”小彤麻利地拿起毛巾，坐到父親身前擦拭著。

  “您好，我來買花。”

  “好，好……”小彤爸爸癱瘓的身體，讓他無法盡到地主之誼：“對不起，我是個癱子，沒法招呼你。”

  “您言重了，我買完花就走，不多打擾。”林亦有些不好意思：“小彤，你點點，看看多少錢，我去外麵等你。”

  “好嘞。”小彤給爸爸擦完汗，立刻蹲到一旁點貨。

  林亦本不是什麽聖母心的人，卻難免被這場景弄得心頭一酸。

  “哥哥，這裏還有十八箱半，半箱我留著自己賣。”過了一會，小彤出來摳著手指算道：“一萬八千朵可以賣給你，按5塊錢一朵算，9萬塊錢哦！”

  不難看出，廠家補貼了二十箱貨，也不算無情。

  看這做工確實不錯，成本應該不便宜，但也不會超過兩塊錢。

  現在小丫頭片子開口就翻了一番，確實是個小奸商。

  “哥哥是回頭客，不再給個折扣嗎？”

  “哼，小氣鬼，就知道你要還價。”小彤一副我早看穿你的樣子，撅起小嘴說：“給你打個八八折，收你8萬塊好啦。”

  “好，就8萬。”林亦得寸進尺：“不過，那半箱也得給我。”

  “不行，我還要出攤呢！”小彤拒絕。

  林亦笑著問她：“那你為什麽而出攤？”

  “為了掙錢上學。”

  “可現在有錢了呀。”

  “可是……”小彤語塞了。

  是啊，她知道掙錢上學，但是不知道掙完錢以後怎麽上學。

  她之所以想留下半箱，是因為花全賣完之後，除了到手的錢，9歲的她完全沒有下一步的方向。

  “小彤，介意我和你爸爸聊兩句嗎？”

  小彤還算信任他，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好，那你在這兒等等我。”言罷，他再次走進那昏暗狹窄的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