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迅速反應，轉身急奔，一把控住女孩攤位前的大叔。

  小七也牢牢護在了小女孩的身前。

  “兄弟，有話好好說。”大叔開口：“你誤會了，我不是賊。”

  林亦：“你手上拿著花，錢給了沒？”

  “兄弟你聽我解釋，我是這兒擺攤的，咱們附近的攤位都在幫她賣花。”

  林亦四下張望過去，確實很多攤位上都多少擺著些塑料花。

  他稍稍鬆了手上的力氣：“那她為什麽說你搶劫？”

  “死丫頭片子太要強，不讓我們幫她。”大叔被鬆開後，稍稍舒展被扭得生疼的胳膊：“你看看那一車，沒人幫她，她自己賣得賣到猴年馬月去？”

  林亦順著看去，小女孩的攤位後麵停著一輛人力三輪車，車鬥上是滿滿的塑料花，堆得尖尖的。

  林亦看向小女孩，卻見她低頭躲避，隻好歎了口氣，一把握住大叔的手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們是來吃宵夜的，誤會了，一起吃點吧，就當賠個不是？”

  “可以帶她一起嗎？”大叔試探問道。

  “當然可以。”小七拉著小女孩的手，就近找了間龍蝦鋪子。

  四人坐定，林亦點完吃的，賠罪道：“大哥，剛剛是我唐突了，真對不起。我叫林亦，這是我朋友小七，請問您怎麽稱呼？”

  “嚴山，攤友們都叫我大山，你也叫我大山就好，別大哥大哥的，擔待不起。”

  嚴山老臉一紅，他見林亦穿著講究、一身貴氣，不免有些露怯。

  “小妹妹你叫什麽呢？”小七問向坐在她身旁的小女孩。

  “我叫小彤。”小彤噘著小嘴：“你們大人吃飯聊天，幹嘛要拉上我，我還要賣花呢……”

  “她這麽小年紀在這裏賣花，家裏人不管嗎？”林亦好奇。

  大山歎了口氣，給他們詳細講述了小彤的情況。

  小彤是個苦命孩子，她父親是典型的鄉下老實人，可是家裏的地被惡劣的兄長霸占了，結果孩子她娘生下她沒多久也跑了。

  她父親迷信大城市可以改變命運，希望小彤可以在大城市生活，於是想盡辦法來到這裏，他在下隻角租了間下裏巴的棚戶，總算是留了下來。

  但是像他這種男人，在這裏很難找到容身的地方，他跑過工地、撿過垃圾，都很難穩定下來。

  最後，他決定讓年幼但懂事的小彤自己留下，他去鄰省打工，補貼家用。

  他進了間塑料花廠，收入倒也勉強穩定下來，夠相隔兩地的父女生活。

  可是好景不長，沒兩年，他父親突然就中風癱瘓，人就這麽廢了。

  花廠想幫他，可賬上也拿不出啥錢，聽說他有個閨女，就裝了一車塑料花，連人帶花把他給送回來了，剩下她們父女倆自己想辦法。

  現在，她們家裏一屋子都是假花。

  “哎。”林亦聽罷，輕輕歎了口氣。

  小七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爸爸現在還好嗎？”

  小彤點點頭。

  “生活辛苦嗎？”

  小彤搖搖頭：“爸爸說，把花賣完我就有錢上學了，上學以後就不會再辛苦了。”

  小彤的遭遇與心境，是小七這種溫室花朵從未能想象的。

  有時候，人可以不相信命運，但也不能否定命運的不公。

  想到她每天以如此瘦小的身軀，蹬著那輛比她大好幾圈的三輪車，小七的眼眶有些許泛紅。

  “你們認識她挺久了？應該也幫了她不少吧？”林亦以茶代酒，敬了大山一杯。

  “認識快一個月了吧，大家知道她條件以後，或多或少都在幫她，可塑料花在這小龍蝦夜市上哪好賣嘛。”

  大山搖搖頭，看樣子一個月也沒出幾單，生意確實不行。

  “我的花可好了，都是你們不會賣！”小彤見小七耳朵上正別著一朵，很親切地靠向她：“對吧姐姐？”

  “是啊，小彤的花很漂亮，姐姐超喜歡的。”

  “喜歡就讓哥哥再多買些送你吧？”

  小彤見縫插針的本事，著實讓三個成年人哭笑不得。

  林亦“好，既然花這麽漂亮，姐姐又喜歡，那哥哥就全買了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彤雀躍起來。

  “多少錢，你算算。”

  小彤撂下句“等我哦”，就蹦蹦跳跳跑回攤上點貨去了。

  “你這樣好嗎？”小七見小彤出去，輕聲問道：“不忍心那就直接幫她唄，這算什麽，陪她過家家嗎？”

  “你不會還沒看出她有多自立吧？”林亦笑了：“她活得這麽努力，你忍心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去‘拯救’她，然後以潛台詞告訴她‘這樣的努力毫無價值’嗎？”

  小七沉默了。

  “林兄弟說的是。”大山思考良久，緩緩開了口：“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肯我們幫她賣花……是我們太一廂情願了。”

  話音未落，小彤又蹦躂回來，俏皮地說：“林哥哥，攤上的加車上的，一共兩千四百三十二塊。”

  “這麽貴啊？”林亦擺出為難的表情：“哥哥一次買這麽多，給打個折唄？兩千好不好？”

  “唔……兩千太少了，給哥哥打折，兩千二吧！”

  “成交！”林亦裝作討到了大便宜，匆忙掏出手機：“你有二維碼嗎？”

  “當然啦，我有我爸爸的。”

  小彤從兜裏拿出一個破舊的智能手機，屏幕角落還有些裂紋。

  她輕快地點撥幾下，調出了收款碼。

  “好嘞，兩千二。”林亦敲下2200數字，支付出去。

  “謝謝哥哥！明天我還來，有需要可以再來買哦！”

  小彤特別高興，因為林亦平等對待她，甚至還會跟她砍價，而不是一眼認定了她的弱勢，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去憐憫她。

  點的兩大盆小龍蝦上桌，四個人吃得特別開心。

  席間，林亦專門離開了一會兒，打電話拜托小五來幫忙把大奔開去酒莊停放。

  茶足飯飽之後，林亦問小彤：“小彤啊，哥哥買這麽多花也沒辦法帶回去，能不能把你的三輪車借給我呀？”

  “唔……可以是可以，但是我怎麽回家呢？”小彤有些猶豫。

  “好啦，公平起見，兩百塊租金，給你來回打車用。”林亦掏出兩張百元鈔票：“三輪我明晚過來還給你，可以吧？”

  “成交！”小彤踮起腳尖，笑眯眯地把兩百塊拿下，當場叫了輛出租車，因為她迫不及待地要把捷報告訴家中的老爸。

  “林兄弟，謝謝你，你是個難得的真好人。”

  大山看著遠去的出租車，感慨良多：“我大山沒什麽文化，就是條滾地龍，若是未來有幸能有林兄弟用得上的地方，隻管招呼一聲，我大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言重了山哥，時間不早了，我跟小七先回去。”林亦告辭道：“明兒我還會再來，咱們明天再見。”

  “好。”大山簡單道別後，回到自己的攤上。

  小七看著一旁的三輪，用手指戳了戳林亦的肩膀，問道：“咱們怎麽回去？”

  “上車，咱們蹬回去！”

  林亦扶著小七上車鬥，輕輕一推，小七整個人栽到“永生花”堆裏，瞬間被柔軟的觸感包圍起來。

  隻聽車夫林亦吆喝一聲“坐穩嘍”，這輛“花車”朝著家的方向緩緩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