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七的極力勸說之下，林亦決定去請教老付。

  老付住在常樂路，但是據小七說，這個時間段他更喜歡在襄陽公園下棋，專門欺負白胡子老頭兒。

  林亦拎著兩瓶好酒，漫步進了襄陽公園。

  沒走幾步，果然發現了老付，他身穿著白色老頭背心，坐著小板凳兒，正紮在一群加起來約莫一千歲的老頭堆裏專注殺伐，殺得老爺爺們慘叫連連，完美融進了養老圈裏。

  “付叔叔。”林亦走到他旁邊，輕輕打了聲招呼。

  “等著。”老付頭也不回，棋盤上抬手就是炮打老車，打得對麵老頭唉聲歎氣。

  林亦乖乖站在一旁，看完了一整局，說句不好聽的，那慘狀簡直就是宰豬。林亦不禁好奇，老付到底是沉迷於下棋，還是沉迷於欺負臭棋簍子？

  “贏了就想跑？”老頭見老付起身，不樂意了。

  老付拍了拍林亦，對老頭說：“沒見有後生找我？明天再戰，一個個的都洗幹淨脖子等著，定殺你們個片甲不留！”

  言罷，他推了林亦一把，領著他往公園另一頭走去。

  林亦時不時還得回頭看看，他真怕老付把這些老頭氣出個好歹。

  “叔，有段時間沒見您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林亦把兩瓶好酒遞上去：“之前還拖欠您房租，怪不好意思的。”

  “先幫我拎著。”老付沒接，反是直接問道：“怎麽，是嫌我房子不好？現在搬哪去了？”

  “呃……”林亦哪敢說實話：“我工作有些變動，就搬得近一點。”

  卻見老付自顧朝前晃蕩著，沒有多言。

  “叔，我來找您其實是想請教個事兒。”林亦再次開口。

  “嗯，小七跟我說了。”老付打斷他：“你有問題問我，為什麽是她跟我打招呼？你倆好上了？我讓女兒去收個租，你倒把我女兒給收了？”

  “不不不！我跟小七同齡人，比較聊得來而已，您別誤會。”林亦嚇得直擺手。

  “哼，那最好不過，小七是我掌上明珠，要是落你手上我可跟你沒完。”老付一副嫌惡的嘴臉：“臭小子！”

  “是是是，叔您說的是，咱說正事吧。”林亦陪笑。

  “沉香宮凶宅是吧？”老付找了個長凳坐下：“你現在做中介？”

  “呃……也不算，隻是代理了這件事，算是代理人。”林亦說得模棱兩可。

  “我也不拿你當外人，開門見山告訴你，這房子，賣不掉。”老付說得很直接。

  “為什麽？”

  老付抬起眉毛斜著眼看他：“這房子標價多少？”

  “五億。”

  “嗬，我看不管是房主，還是你，都想錢想瘋了。”老付右腳拖鞋一甩，抬腳踩上長凳，坐得很豪放。

  “請叔叔指教。”林亦有求於人，態度誠懇。

  “說白了，這房子，買得起的不會買，想買的還就買不起。”老付抖著腿：“你說尷尬不尷尬？”

  “那買得起的為什麽不買呢？還有，為什麽您能斷言想買的人一定買不起？”林亦不懂其中門道，既然抓住機會，就一定要問個明白。

  “拿得出五億的，大多是很成功的生意人，而生意人都很看重風水，越是成功就越信這套。

  你別說宅子裏已經死絕戶了，就是出事之前，這房子也因為風水問題被圈裏討論了很久。

  後來凶案一出，就更說不清楚了。換做你，你會買？”

  林亦答不上來，隻好接著問下去：“那想買的人呢？”

  “手上有點錢的，炒房的。”老付搓了搓胳肢窩：“人家講究個低買高賣，那是撿漏子。據說這房子8年前是3000萬轉出去的，那個價錢你拿到現在翻個一兩番肯定還有人撿。但是這要按市價賣5億，別人是腦袋磕壞了？有這閑錢找你買？”

  林亦沉默了，老付說的話糙理不糙，確實是這個道理。

  “你小子也是財迷了眼了，這種活兒也敢接？”老付搖搖頭：“沒有簽什麽奇怪的協議吧？要是有，那擺明就是訛你人傻的，你趁早報警。”

  林亦搖搖頭，協議是沒簽，但是賣不出去就有黑衣人來索命是沒跑了。

  “我覺得吧，這房子別說賣，你得換個思路，比如租出去商用。”老付砸吧砸吧嘴：“現在不是流行創意工作室啊，或者是什麽轟趴館的？租給這種下家，人多氣焰旺，也就不在乎這點兒破事，倒也能算個出路。”

  老付的建議確實不錯，可林亦的需求不在這裏。

  “叔，難道5億賣這房就是個死局嗎，要是以您的眼光和能力來操作，會不會有其他生機呢？”林亦馬屁拍得不露聲色。

  “嗯……”老付沉吟了一會兒：“其實生意很看緣分，尤其是房產。”

  見他開口，林亦不管其他先忙著點頭。

  “商用確實是個思路，你有本事的話，可以去問一些成功地標的老板，看看有沒有緣分談攏，讓他們去開發開發。”

  “您可以再說具體點嗎？”林亦沒有頭緒：“我年輕人眼界有限，叔您再點撥一下。”

  “比如司南公館啊，心天地啊，這些就是不錯的商業項目嘛，要是他們有興趣搞你這破宅子，也拿得起那份錢，聽懂沒？”

  心天地？對了！

  “懂！謝謝叔，我改天再來探望您！”林亦興奮地放下酒，轉身便跑。

  老付見他一腔熱情說幹就幹，倒還算滿意，忍不住衝他背影嚷起來：“臭小子，你要是真能搞定這個，叔還有個洋房花園等著你賣！”

  這也算是一種打氣吧？起碼林亦是真麽認為的。

  告別老付後，回到自己車裏。

  他從遮陽板上掏出一張名片，上麵寫著秦宇，心天地。

  這個秦宇，便是賣琴那晚一直陪在Ann身邊的雅痞叔，Ann後來有作介紹，他是心天地產業背後的最大股東。

  林亦當時也沒放在心上，主要他覺得沒什麽機會需要他越級攀附這種名英。

  萬幸，這張名片他沒有丟掉。

  那晚，他與秦宇、Ann、還有收藏家李三，四個人談笑風生一點兒也不怯場。現在到了有求於人的時候，他反倒緊張起來，心跳快要到了嗓子眼兒。

  他在心裏糾結演練了一萬次該如何講這通電話，最後，才戰戰兢兢拿起手機，撥通號碼。

  “喂？”電話那頭是秦宇成熟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您好，我……我是林亦，就是那晚賣辛德瑞拉的那個……”

  沒等他說完，電話那頭輕聲說道：“我記得你，抱歉，我手頭有點事情，待會再說好嗎？”

  “好……好的。”林亦磕巴地回應著。

  然而對方已經掛斷了。

  林亦癱軟在車座上，反思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還是說對方真的剛好有事而已？

  成功人士都挺忙的吧，我這種小人物找他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呢？掛斷也很正常吧……林亦如此安慰自己，心裏卻忐忑不安。

  說來好笑，在有求於人的時候他才發現，人與人之間的身份鴻溝，竟然能被“猜疑”給無限放大到如隔山河；可沒有利益關係之時，對方明明隻是個把酒閑聊的過客而已啊。

  是自己太膽怯了嗎？

  “嗡嗡……”

  在林亦胡思亂想以至於忘卻時間流逝之時，電話響了，是對方的回電。

  “林亦你好，剛剛有點事情不太方便說話，真是抱歉。”對方很有禮貌：“晚上有時間嗎？正好我約了Ann，剛跟她提起你，她也覺得還沒好好跟你道聲謝。”

  “哦……好啊。”對方禮貌的言語打碎了林亦的胡亂猜測，他現在隻覺得臉上滾燙。

  “好，那說好了，今晚八點還是那間酒吧。”秦宇的聲音平和而不失溫度：“晚點見。”

  “好……晚點見。”林亦放下手機，就這麽輕鬆地約下了他的目標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