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十裏洋場霞飛路，如今成了摩登味十足的懷海中路。

  要說這裏哪兒還能找到些老海派的風韻，那必須得是霞飛路的心髒——心天地。

  這塊寶地上，保留了韻味十足的石庫門，又塞進了一間間窗明幾淨的潮流鋪子。

  老瓶裝新酒，這個詞似乎就是為心天地量身打造的。

  時間差不多是九點半，林亦的地攤車正停在心天地酒吧弄堂口。

  此時他正在靠在車裏枕著雙手，看著路上過往行人，發現大半都已經穿上了自己倒出去的一次性雨衣。

  “嘿，這蛇哥還真得是條地頭蛇，牛嗶。”林亦休息完，下車準備起來。

  他支起朝向酒吧的貨箱擋板作為雨棚，在車裏碼起他新準備好的商品——雨傘。

  在來這裏之前，他先開著十菱在心天地附近兜了一大圈。

  但凡是酒吧街周遭百米之內，所有的便利店都被他掃蕩了一番，一共掃走雨傘526把，成了心天地當下唯一一個擁有雨具的男人。

  “老板，東西怎麽賣啊？”一個小哥牽著姑娘，靠著牆邊從心天地摸出來。

  “雨披10塊，小傘40，大傘60。”隔著條步行道，林亦報出了驚人的價格。

  “什麽？你怎麽不去搶呢”姑娘插話道。

  他稍稍打量了一下，姑娘身著香奈奈小黑裙，蘿卜丁紅底鞋。

  而她身邊的小哥，腳上踩著雙箭叉和對勾聯名的喬一，手上掛著塊晃眼的綠水鬼。

  是目標客群，林亦會心一笑，沒多理他們。

  “寶貝兒，我看這雨還有得下呢。”小哥看看天色，試探著說道。

  “就去車庫取個車，還要花80買兩把傘嗎？”小黑裙嗔怪道：“你再有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吖”

  這麽會過日子的女孩子可真不多了，小哥心裏一陣感動，緊握她的手：“那咱買兩件雨衣？”

  小黑裙急了：“就這幾步路還要穿雨衣？我的頭發可是今天新做的喏”

  “要麽，咱們買把大傘。”小哥意識到不對，忙緊緊摟住她補救道：“就像這樣，一把傘，兩個人。”

  “討厭”小黑裙把頭埋進小哥胸口。

  “老板，給我把大傘。”

  “好嘞！”林亦開工。

  在這裏，錢從來不是問題。

  他們在乎幾十塊錢嗎？不，他們在乎的是那點兒打情罵俏的情趣而已。

  林亦在這塊欲望之地壟斷了雨具送到跟前，令他們習以為常的光鮮，不至於被大雨洗刷殆盡、狼狽不堪。

  僅這點，那便是大大的功德，與此相比，比便利店原價貴一倍的售價又算得什麽？

  “老板，給我來六件雨衣！”

  林亦抬頭，眼前是個清爽的小夥子，臉上透著書卷氣，再看向不遠處的酒吧門口，五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生正有說有笑得看著這邊。

  “畢業啦？”林亦想起剛畢業的自己，和分道揚鑣的夥伴們，不禁苦笑：“六件收你50吧，拿好。”

  “謝謝老板，生意興隆哦！”小夥子抱起雨衣，轉身奔向他即將逝去的青春。

  奇妙的心天地。有物欲，也有朝氣。

  所以林亦明明可以隻販雨傘，卻還是貼心地備了兩箱雨衣。

  生意就如林亦所料一般火爆，還不到23點，攤上便隻剩下寥寥數把雨傘了。

  林亦看向天空，雨勢開始變緩，淅淅瀝瀝。現在，正是晚間與夜間的交割之期。

  該回去的，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入夜才來的玩主，大多都已自備了雨具。

  既然已經清閑下來，林亦也準備思考一下正事了。

  他打開手機，點開帶貨任務，上麵顯示著倒計時13:21:18。

  時間倒還充足。

  他起身從貨箱攤點下來，繞到副駕室前取出皮箱，再回到攤上。

  皮箱上那種陳年歲月的觸感，提起了林亦的好奇心。他將皮箱放平，小心翼翼打開，取出裏麵平躺著的粉色吉他。

  黑色琴頭和琴頸，白色琴枕，金色琴弦，粉色琴身，本應很土的配色卻在這把琴上相得益彰，反倒顯得很高級。

  琴身護板是黑色的，迎著光看，上麵密集的刮痕說明這把琴被頻繁使用過，並不是普通的工藝品。

  更稀奇的是，這是把“壞”琴。

  林亦仔細端詳才發現，琴麵上掛著四條細長的爪印，刮花了粉色的琴漆，露出裏麵的原木質地。抓痕中間窄，兩邊寬，像是貓爪痕。

  有這麽大塊硬傷，讓我賣小三十萬？瘋了吧！

  林亦原本好轉的心情被這道爪印給撓了個稀碎。

  林亦試著撥弦，這把琴的音色柔軟甜膩，和一般的箱琴很不一樣。

  可惜它雖有薄薄的共鳴箱，卻始終還是把電琴，不插電的話音量還是很輕。

  “這琴真美，彈一段聽聽？”

  說話的雅痞大叔本在酒吧門口吸煙，瞥見這把顯眼的粉紅吉他，不由撐起雨傘過來一探究竟。

  林亦也不推辭，先爬了幾手格子暖手，他念書那會兒的把妹功夫，再不練練就快忘幹淨了。

  心天地，酒吧街口。路燈下，麵包車淋著細雨。車上，白淨的男生捧著騷粉吉他。一旁，一名雅痞大叔右手撐傘，左手托著雪茄靜靜等待。

  這奇怪的畫麵，是行為藝術？還是一幅後現代的VR油畫？

  一把傘，兩把傘……傘麵越聚越多，好奇心旺盛的年輕人不斷被此番景象引來，大家都想一探究竟。

  林亦念書時多少有些風流才情，這點場麵還不至於怯場，反倒是激起了積壓多年的表現欲。

  他清清嗓子，打了幾下拍子，開始彈唱起來。

  琴聲甜膩，嗓音清澈。

  是他最愛聽的辮兒哥的小曲兒：“……秋雨下連綿，霜降那清水河……”

  一曲作罷，年輕人喜歡，不住鼓掌。可雅痞大叔卻苦笑搖頭，轉身回去了。

  “膩蠔，介爸琴麥罵？”一個古怪的口音傳來。

  “賣！”林亦順著聲音看去，發現人群外圍有個年過半百的洋老頭兒。

  “Good，哆哨饞？”老頭兒聽到肯定答複，擠進了人群。

  “看您老識貨。”林亦眼珠子軲轆一轉，編了個理由：“我們這兒賣好東西都愛講個好彩頭，所以……388888不二價。”

  老頭兒有些遲疑起來。

  而另一邊，雅痞大叔回到酒吧坐下。

  在他對麵，坐著名容貌迷人的成熟女士，看著像是亞歐混血。

  “Ann，我剛看到把非常迷人的爵士吉他。”雅痞大叔開口道：“可惜，落在一個不懂她的人手上。”

  “爵士吉他？”Ann感到好奇，能讓他不吝讚美的琴，應該別具魅力。

  “嗯，是一把粉色的爵士吉他，沒看錯的話應該是把定製的ES335，音色太美了。”大叔意猶未盡，轉而憤憤道：“可那小子居然抱著她唱小曲兒，驢頭不對馬嘴啊。”

  “什麽？粉色的ES335？”

  Ann猛地站了起來，神情複雜，看不出是驚喜還是驚訝：

  “你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