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0，懷海路上空塞滿了黑壓壓的雨雲。

  林亦的地攤車，此時已經載著130箱雨衣由懷海中路轉入向陽南路，來到環貿商場地下車庫門口。

  他打開車窗，看了看如約而來的壓抑天色，身心終於輕鬆一些。

  “老李回來啦，今天這麽早？不送貨了？”馬路對麵傳來人情滿滿的問候。

  “歇嘍，這眼看就要下雨，還送啥麽子喲！”正蹬著三輪車的老李應道。

  三輪！

  林亦顧不得猶豫，立馬下車橫穿馬路，攔在老李的三輪車前。

  “小赤佬，做啥？”老李急停之後非常困惑，碰瓷也不帶碰三輪車的吧？

  “阿叔，您看您已經下班了，這黃魚車租給我好嗎？”林亦恭敬請求。

  老李滿頭問號。

  “兩個小時，五百塊！”林亦比出五根手指，又指了指自己的十菱：“我車就停在對麵，您也不用怕我跑了。”

  老李還是想不通：“你有車，租我這破黃魚車幹嘛？”

  “阿叔，我要運貨，可你看這天色，待會路上非得堵死不可，車子根本開不動啊。”

  老李將信將疑，好歹還是點頭答應了。

  “這是我吃飯的家夥，可別給弄壞了。”

  老李領著林亦來到自家的小賣部，收了他五百塊錢，把車交給他。

  “放心吧！”林亦話不多說，立刻把三輪蹬到地攤車前，開始卸貨。

  別看這三輪破破爛爛，倒挺能裝貨，林亦搬了二十箱雨衣上去，用車上掛著的麻繩狠狠綁了個結實。

  林亦鎖好地攤車，吹著口哨蹬起三輪，看上去心情極好。

  一路上走街串巷雖然不是那麽順當，但總歸好過堵車幹瞪眼。

  不稍一會兒，他便到達第一個目的地，黃皮南路地鐵站。

  不出林亦所料，地鐵站前已經有一些“早鳥”躍躍欲試，他們麵前要麽是破桶，要麽是破包，裏麵塞著一些劣質的折疊傘，靜靜等待著大雨傾盆。

  林亦停好三輪，在這些早鳥倒爺中，挑了一個成熟穩重、長相精明的：“嘿哥們，對，你。”

  “幹嘛？”

  “準備賣傘呢？”

  倒爺露出警惕的眼神：“有事？”

  “沒事，就問下多少錢一把。”

  “20！”

  “哥們，你看看附近多少家便利店。”

  倒爺掃了一眼，但是沒搞明白林亦有什麽意圖。

  “便利店的傘，2030一把，品質精良。”林亦指了指倒爺破包裏的劣質傘：“我不知道這傘你幾塊錢進的，你覺得會有人找你買，而不是去便利店買？這家可是根本淋不著雨哦。”

  倒爺看了看站門口的冚家便利店，心虛地吞了吞口水：“你到底想說什麽？”

  “出來混都不容易，來，我給你指條明路。”林亦摟著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三輪跟前，野蠻地撕開了最上層的一隻箱子，拿出一小包封好的一次性雨衣，遞給他。

  倒爺接過來看了眼：“一次性雨衣？”

  林亦點點頭。

  “有什麽用？”倒爺把雨衣扔回給他。

  “你們覺得下雨就要賣傘，這是思維慣性，並不算錯。”林亦故作高深道：“但是你們考慮過消費場景嗎？”

  “消費場景？”

  “坐地鐵裏來這兒的，大致可以分為三撥人：一逛街購物，二赴約聚餐，三下班回家，前二者至少占八成以上。”林亦口若懸河地賣弄起來：“他們接下來的場景你有設身處地想過麽？不論是逛街購物還是赴約聚餐，誰樂意領著個水噠噠的，這麽low的雨傘？”

  “商場門口有塑料袋裝傘啊。”倒爺不服。

  “裝著就能烘幹了？濕噠噠的袋子你高興往包裏塞嗎？”林亦駁斥著：“所以，第一步，你的商品就讓消費者在潛意識裏產生了抵觸。”

  “你這一次性雨衣又有什麽好？”

  “8塊錢一件，15塊兩件。擋雨效果比雨傘全麵，到地方往垃圾桶一扔，即用即拋有什麽不好？”林亦見他不服，繼續說道：

  “而且，我特意挑選的大領口設計，讓消費者不論穿脫，都不會影響發型；加寬加長的帽簷設計，隻要不是台風來襲，絕對能將將雨水完完全全遮而避之，不會弄花妝容。”

  “這……這有什麽卵用。”

  還在嘴硬，林亦嗬嗬一笑，指尖朝下畫了個圈：“你知道嗎？在這塊地界，體麵，可比錢要金貴得多。”

  倒爺語塞。

  見他不願表態，林亦看了看表：“我看這雨沒幾分鍾就要來了，你要這麽舉起不定，幹脆我自己在這兒賣算了。”

  說著，他便拆了麻繩將箱子往地上搬。

  “什麽價……”倒爺終於鬆口。

  “好歹也聊了這麽久，單件算你6塊錢，一箱600。”林亦見機會來了，趕緊加大力度：“這雨我看了天氣預報，至少要下到明天早上，今晚你大可以放肆去賣。”

  “你有多少箱？”

  “130箱。”林亦大喜，這是要吃貨的節奏啊！

  “我全要了，再給個折扣。”

  “別，我自己還要留兩箱呢。”林亦盤算一下，伸出手道：“這樣，128箱，按550一箱給你，咱倆交個朋友。”

  倒爺沉吟一下，伸出手和林亦握在了一起：“成交，交個朋友，可以叫我蛇哥。”

  “蛇哥，我是林亦。”

  “嗬嗬，好小子，你留的兩箱準備幹什麽？”生意談定後，蛇哥才露出老練毒辣的眼神，講話的音量也提高幾分：“這懷海路的地鐵站全是我地頭，你是準備踩踩我的地頭還是怎麽的？”

  周圍的倒爺聽見蛇哥提高了音量，紛紛圍了過來。

  我艸，灰色地帶的大人物！

  “蛇哥見笑，您借我個膽子也不敢啊。”林亦陪笑：“我是還有別的活計，得這兩箱貨襯襯台麵。”

  “不是最好。”蛇哥歎了口氣：“你這雨衣是不錯，可那些破雨傘不知要往哪扔哦。”

  “蛇哥，其實那些傘也不是出不掉。”林亦小心獻計。

  “哦？說說。”蛇哥來了興趣。

  “您別在懷海路的大站頭出呀，這些大站便利店太多。”林亦指了指冚家便利店：“您找些冷門的小站，您的破傘在那些地方，才是絕對的壟斷地位。”

  蛇哥摸著下巴細細一品：“嘖，有道理啊！你小子機靈，以後有其他好生意可別忘了兄弟我。”

  “一定一定！”林亦點頭，舉起了收款碼。

  蛇哥剛剛還火藥味十足，這兩句話就勾結完畢、稱兄道弟了？一旁的小弟們有點摸不著頭腦。

  “看什麽看，沒見就要下雨了？卸貨！”蛇哥付完款，衝其中一個倒爺招了招手：“二子，帶兩個人，跟林小哥去把剩下的七十八箱貨提了，然後想辦法分發給其他幾個站頭的弟兄。”

  他領著二子幾人剛回到地攤車前，大雨傾盆落下。

  路上的行人立刻加快了步伐，一片車水馬龍的景象。

  林亦還算忠厚，他拆了幾件雨衣分給大家，再幫著他們卸貨裝車，運到其他幾個地鐵站。

  “謝謝林哥，貨送完了，那我們先回去了，蛇哥在叫我呢！”二子指了指手機。

  “去吧。”林亦披著自己倒賣的雨衣，摸了摸額頭的汗水，衝二子揮手告別。

  待他將三輪退還給老李的時候，已經快到九點了。

  老李頭並沒有計較那超出的十幾分鍾，反倒從店子裏摸了瓶礦泉水扔給林亦，畢竟他給的價錢不低了。

  “謝謝阿叔。”林亦咕咚咕咚地喝起來。

  “生意做完啦，準備回家了嗎？”老李頭隨口問道。

  “不，還要擺攤呢。”林亦摸了摸嘴。

  “這大雨天的擺攤？去哪擺啊？”

  “心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