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點前，林亦帶著老王又倒了兩趟貨。

  當天下午氣溫高達36度，園內飲用水需求爆棚，複購率極高，所以林亦兩趟拉回來的300箱貨，被那位倒爺大哥盡數吃下。

  這天，是黃瓜音樂節最水潤的一天。

  當天園內礦泉水的“黑市價”從20元一瓶，一路回落到8元一瓶，讓每一個肆意的年輕靈魂，都能被甘甜的泉水浸潤，迷失在音樂的海洋裏。

  這一切，都是那位倒爺和他背後奮力支撐的林亦，所深深埋藏的功與名。

  “我的天啊，這一下午，光是毛利就有三萬了啊？”老王拿回自己的現金，看著支支寶裏剛剛收到的三千塊提成，縱情讚歎道：“林亦，你可真是地攤界的蓋茨啊！”

  “先別拍，咱們下午這不算擺攤，那是倒貨。”林亦一口吸完麵前的炒麵，舔了舔油乎乎的嘴唇道：“多吃點兒，待會兒才是硬仗！”

  言罷，又找攤頭上的老板叫了兩份牛肉炒麵。

  炒麵來，老王也不客氣，端起其中一盤吃了起來：“一會吃完去哪？”

  “本來是想去鹿家嘴的，但是盤算一下，還是放棄了。“林亦嘴裏塞滿炒麵，講話嗚嗚嚕嚕聽不大清楚。

  “為啥？”

  “鹿家嘴客流大是不錯，但對於練攤賣水來說，最好的地方應該是在天橋上。”林亦反問道：“先不說人家趕不趕咱們，高峰時段隻有兩個半小時，咱們能搬多少水上天橋？”

  老王沉吟片刻，點了點頭覺得有道理。

  “所以啊，趁著李經理還沒下班，待會吃完咱們就趕緊去多跑些貨，主打晚間的八萬人體育場。”

  “哦哦哦！我知道，今晚周懂演唱會！”老王一拍大腿：“你這情報運用得溜啊！咱備多少貨？”

  “八萬人哪次散場不得堵得水泄不通，這段時間裏，咱們少說也得賣個兩萬瓶吧？800箱不過分。”

  “胃口夠大啊兄弟，可咱們的車一趟能跑150箱，800箱可得跑個五六趟才行。”老王提出問題。

  林亦很篤定：“雇一輛，一晚上也就幾百塊的事情，這個機會錯過了可就沒了。”

  兩人一拍即合。

  吃飽喝足，林亦花800塊另雇了一輛能拉250箱水的小貨車，留下老王看貨，兩趟便拉了800箱水到八萬人外圍出口處。

  另一邊，一天出了一千多箱庫存，叮咚水的李經理簡直樂得合不攏嘴，直燒高香謝謝老天賞了個大貴人。

  蘑都體育場，又稱八萬人體育場，是一流巨星都會光顧的演唱會場地。

  今夜，這裏共襄著周懂的嘉年華，年齡跨度極大的中青少粉絲們此刻放下隔閡，共同徜徉在八萬人體育場中，用心感受那個男人的歌聲，如聖徒接受洗禮。

  場館外，林亦擺起水龍大陣嚴陣以待，他掐著秒表，靜靜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

  隨著那首經典的《說不出口》音樂結束。

  黑色的人流如山洪決堤般一湧而出，瞬間淹沒了八萬人體育場的散場通道。

  “來了！”林亦嚴陣以待。

  “小師傅，礦泉水多少錢一瓶呀？”一個出租車師傅為這一刻等待了很久，從他幹燥的嘴唇上可以看出他的急不可耐。

  林亦抄起一瓶扔給他：“免了，生意興隆啊，師傅。”

  “謝謝儂嗷，儂真是好寧，也祝儂生意興隆嗷！”出租車師傅開心地擰開瓶蓋，回到自己堅守的車門前。

  老王推了推林亦：“來了來了！”

  黑色的浪潮侵襲過來，瞬間吞噬了門口的出租車長龍。

  這一浪被出租車卸去不少，老王有些著急了：“林亦，這怎麽辦呀？沒人買水啊！”

  “別急，你看車多還是人多，咱們的生意在後頭。”林亦依舊篤定。

  一輛車，兩輛車，三輛車……

  可是，眼前擁堵著八萬人，這些人熙熙攘攘，開始慢慢阻塞在場館門前。

  有的在排隊，有的在等待，還有的在迷茫。

  “請問，礦泉水怎麽賣？”一對小情侶手握著熒光棒，相擁著來到攤位前。

  “五塊錢一瓶。”

  男孩放眼望了望周圍，並沒有發現其他選擇，於是肯定道：“來兩瓶。”

  林亦展示出二維碼，得意地遞了兩瓶水上去，再次獲得老王崇拜的目光。

  有了這對情侶的第一單，周圍的人群仿佛恍然大悟：大家放聲合唱了一整晚，出來卻發現去路茫茫，幹燥的唇舌讓她們無心等待，紛紛撲向這人頭沙漠中的唯一一片綠洲。

  “哥哥，買朵花給姐姐吧！”

  此處露財，另一批夜蜂聞香而來。

  她們是小哥哥們晚間獵豔最怕遇見的殺人蜂：賣花女孩兒。

  老王見狀，犯起了職業病，為了維護他心中至上的用戶體驗，他忍不住驅趕起來：“小妹妹，到旁邊去好嗎？哥哥這裏賣水呢，人多別擠傷你們。”

  林亦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擺，衝著人群道了聲：“大家掃碼自取。”便拉著老王往後退了幾步。

  “幹嘛？這麽忙呢你還想偷懶？”老王急了。

  “急個毛，你數數有幾個賣花姑娘在附近轉悠？”

  “十來個？”老王點了點。

  “你看看咱們這個攤位，能觸達多少人流。”

  老王放眼望去，急了：“這，這連10%都不到吧！”

  “對嘍，遠處人多著呢，要是隻顧著攤位麵前這點人流，800箱，我看夠嗆。”林亦歎了口氣。

  “那咋辦啊！”老王搖了搖林亦的肩膀：“我知道你有辦法，你快說，怎麽辦？”

  林亦故作嚴肅的臉有些摒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很簡單，一把花最多二百來塊，你去全收了，然後把這些姑娘全拉過來。”

  老王似懂非懂，但是他早已相信了林亦的本事，二話不說立刻去辦。

  不稍片刻，麵前便聚集了十一個姑娘，他們大多是勤工儉學的鄉下孩子，被一些夜之老克勒雇傭，幹這種看人臉色的叫賣活計，其實落不著幾塊熱錢到自己手裏。

  她們撲閃著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主顧，不知道他有什麽吩咐。

  “你們的花不好賣吧？”

  姑娘們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哥哥的水是不是很好賣？”

  姑娘們看了看攤位前掃碼自取的匆匆行人，點了點頭。

  “幫哥哥賣水，去遠處賣。”林亦拿起水，塞進本掛在她們胳膊上的布兜裏：“你們按賣6塊錢一瓶賣的話，每賣出一瓶你們得2塊；按5塊錢一瓶賣呢，就得1塊。怎麽好賣你們自己決定，賣完回來再跟這個大哥哥兌貨。”

  姑娘們弱勢，但不弱智。

  她們親眼目睹了礦泉水在此刻有多搶手，眼下這個哥哥願意分自己一杯羹，她們當即答應下來，一哄而散。

  “為什麽她們能賣6塊？”老王不解。

  “5塊是咱不貪她們便宜，6塊是獎給她們的本事，能多賺一點就讓她們賺唄。”林亦笑笑：“反正那些不願意花6塊錢的小魚呢，在嗅著水的味道之後，也多少要擠到咱們攤位跟前省上那麽1塊錢。總之啊，都逃不開咱們這張大漁網。”

  老王聽罷驚地合不攏嘴，半晌，他狠狠拍了林亦的肩膀道：“我艸，你們搞營銷的都這麽會玩人的嗎？我今天真算是長見識了！”

  “別，我隻是條卑微的廣告狗而已。”林亦反手也拍了拍老王：“這裏我盯著就行了，你也別閑著，幫幫那些姑娘去，800箱呢，抓緊的。”

  “好嘞。”老王領命，出去找那些姑娘們，讓她們到小貨車那邊找自己結算，免得頻繁來往妨礙攤位前的人流。

  老王這家夥，上道還挺快的嘛，林亦點點頭。

  眼前爆滿的客流，正有條不紊地掃碼取水，林亦看著支支寶裏蹭蹭上跳的數字，內心的波動竟然慢慢平靜下來。

  因為，他想起一件事，一件讓他脊背發涼的事。

  他點開擺攤之王係統，點選帶貨任務。

  頁麵裏，除了每秒一跳的倒計時外，其他內容一成不變。

  倒計時09:53:17。

  10個小時，自己還剩不足十小時來處理那該死的飛飛杯……

  眼看就要十二點了，散場的人流已經稀鬆起來，攤位前還剩兩三箱礦泉水，老王也開始親自上陣，赴遠叫賣起來。

  馬上就要勝利了，但是林亦高興不起來。

  如果賣不出這個飛飛杯，自己真的會被抹殺嗎？

  他從車裏拿出那個黑色禮盒，坐回攤位前，打開盒子呆呆看著裏麵的杯子，腦中全是如何包裝一個故事並將它賣出去的畫麵。

  有些客人認出他盒子中的飛飛杯。

  男生，大多露出會心一笑；女生，則大多碎碎念著變態，然後快步離開。

  林亦能感受到周圍氣氛的微妙變化，但是他沒有心思去理會，隻一心沉靜在打造飛飛杯的故事上麵。

  賣花姑娘們基本完成了任務，被老王熱情地邀去不遠處的金拱橋，喝上一杯冰闊落。

  攤前的人越來越少，五十人，十人，五人，兩人……

  攤位已經徹底冷卻，放眼望去，大門前隻有寥寥數人仍徘徊著，等待著。

  林亦收回目光，拿出飛飛杯，將盒子大搖大擺地扔上攤前，緊皺的眉頭看得出思考並不順利。

  誰？

  林亦眼前的光被擋了一下，還有人買水？

  他抬頭一看，整個人卻愣在那裏。

  眼前是個長發女孩，她的斜劉海上夾著粉色發卡，白皙的皮膚一塵不染，吹彈可破。

  修長的眉宇下，是她謎一般的月眼星眸。

  高聳的鼻梁，粉嫩的臉頰，紅潤飽滿的唇珠，這一處處細節，無不透露著她是那傳言中含苞待放的花季之謎，是每一個男人都想一探究竟的夢中仙子。

  “不……不早了，趕緊回去吧，外麵挺危險的。”林亦趕忙放下手中的飛飛杯，不敢正眼看她：“要喝水的話，自己拿吧，送你了。”

  女孩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林亦不知她想做什麽，鼓足勇氣抬頭看了看她，那一瞬間，林亦的心被元氣擊中，砰砰亂跳起來。

  女孩笑地更絢爛了。

  她抬起胳膊，修長的食指指向林亦想要藏起的飛飛杯，歪了歪腦袋，眉眼微揚露出疑問的笑容。

  “這……這個？”她和他想象中的客戶可有著天壤之別，林亦趕忙站起來，將杯子背到身後：“這……這是水杯，高科技水杯，通過高頻震動來活性化水分子，飲用後能夠有效激活體內紅血球，促進皮膚細胞新生！”

  女孩聽罷驚訝地張開小嘴，杏眼圓睜，感到不可思議。

  “真……真的哦！都是隔壁霓虹國的科技，和之前的水素水杯差不多，都是黑科技水杯。水素水有可能是偽科學，但是這個高震活性水絕對有理可依！”

  林亦內心為自己的臨場瞎掰能力點了一萬零八十六個讚。

  女孩舒展笑容，又指向一旁的盒子，大開的盒蓋上，滄老師正立於高峰之上，藐視眾生。

  “這……這是水杯的代言人，看看她的皮膚，再看看身材，這款水杯就是她的深入聯名款，價值不菲！”

  林亦說到身材時，不禁看向女孩的襟前，一馬平川。

  他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立刻跳過身材話題，轉而介紹產品聯名。

  女孩好像並不在意，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掏出手機掃了掃收款碼，再次歪頭看向林亦，麵帶微笑似是詢問。

  “你要買？”林亦感到不可思議，不過他猶豫不得，立刻將飛飛杯裝好遞給女孩，一邊比劃一邊道：“原價599，咱倆有緣，給你打個折，隻要399！”

  女孩點頭，不假思索地支付399元，她輕輕拿起禮盒，微微點頭示意，轉身離開，像個恣意的天使。

  “支支寶到賬，399元。”

  看著女孩離去的背影，林亦眉頭一緊，心頭一酸。

  不行！自己可以做奸商，但絕不能做騙子。

  “等等！”林亦叫住了女孩。

  女孩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林亦。

  “那個……不是水杯，我剛剛騙你了。”林亦充滿歉意：“你快回來，我給你退錢。”

  誰知，女孩竟笑嘻嘻地擺了擺手。

  她朱唇輕啟，開口竟是清風拂麵般的青叔男聲：“我知道啊，是飛飛杯，我可是滄老師的唯粉哦，你賣都賣了，不準反悔！”

  言罷，“她”背身揮手離開，笑聲爽朗：“順便，你的產品介紹真夠扯淡的！”

  “啪嗒”林亦手機落地：“這麽可愛……真的是……男孩子？”

  落地的屏幕上，彈出白色提示框：帶貨任務完成，獲得T幣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