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劍塚裏走出來時，

  少年麵帶疲憊，眼裏滿是失望。

  伊凜這一進一出，居然才花了小半天。

  還能趕上晚飯。

  一直杵在門口，感受著劍塚內怪異動靜的聶山河與辰北二人，都愣住了。

  少年兩手空空。

  結果一目了然。

  就連辰北都不相信，伊凜能夠在短時間內，將飛劍煉化成本命。

  再加上，少年右臂袖管不翼而飛，手臂傷痕累累，又黑又紫，顯然遭了不少打擊。

  “唉~”

  辰北上前，安慰少年：“沒關係，老夫早料想，以你現在修為，要想從劍塚內取得飛劍的認可，並不是一件易事。”

  聶山河冷著臉，背負雙手，淡然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顯然他們都誤會了。

  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事。

  估計現在伊凜澄清誤會，說自己其實取了一把最牛逼的大寶劍出來，他們打死都不信。

  所以，伊凜索性默認了，聳聳肩：“下次再說。”

  “無妨，明日老夫再帶你前往須彌山……碰碰運氣。”

  辰北內疚極了。

  伊凜感覺自己差點有點蹦不出要笑出聲了，連忙點頭：“感謝老辰，我先回去了。”

  “去吧。”

  辰北揮揮手，臉上多了幾分失望。

  在伊凜走後。

  聶山河看著伊凜騎鶴離去的背影，走到辰北麵前，搖搖頭：“師叔祖，你這次，莫不是看走眼了。”

  辰北皺著眉，不說話。

  聶山河繼續道：“此子悟性極佳，但他的心思，野性未訓，朝三暮四，並無修行者應有的毅力，最終……怕是難成大器。”

  辰北擺擺手：“也罷，你不懂。不知為何，老夫總覺得，在他身上看見了當年老夫的影子。老夫至今也說不上，他有那一點比得上年輕時的我。但小河啊，你莫要忘了，我等修行之輩，感應天機，順應天道，冥冥中自發的感應，莫要輕視。”

  聶山河沒有回答。

  他仍堅持自己的意見。

  辰北笑道：“少年童心未泯，好高騖遠，那也正常，並不是什麽壞事。或許此次挫折，能讓林一認識到他的不足之處，最終痛下決心，刻苦修煉。老夫在雜役班看了六十年，形形色色的弟子老夫都見過，絕不會看錯人。”

  ……

  ……

  翌日。

  清晨。

  辰北來到伊凜木廬前。

  眼前一幕讓他驚呆了。

  一頭青額仙鶴，正蹲在篝火旁，眼巴巴地瞅著篝火上的一串串烤野菇。

  野菇上撒了點點奇怪粉末，飄出奇異的香味。

  “喲，老辰，來得正好，吃早餐啊！”

  少年麵色如常，笑著朝辰北招招手。

  辰北嘴角抽搐，伸出手指指著少年，抖了好幾下，但他不知該說什麽，隻能怒其不爭地坐在伊凜對麵。

  他本以為一大早過來，能看見伊凜早起吐納的場景。

  可沒想到你在燒烤！

  還能不能有點上進心了……等會，這是什麽菇？好香啊！

  “你這是什麽菇？”

  “野菇啊！”伊凜理所當然地說著，順手將烤好的一串“野菇”遞給辰北，露出純真無暇的笑容：“之前在百草山上，路過一處長滿花草的園子裏，順手采的，哎喲你可別說，我發現你們這裏的食材挺多的，隨便怎麽煮，就是一道純天然的美食。”

  “上麵的粉粉呢？”

  “也是百草山上的一種野草，我聞著有點像胡椒的味道，所以就試著曬幹後，磨成粉，沒想到比胡椒粉香多了。”

  伊凜回答。

  胡椒？

  什麽是胡椒？

  辰北沒聽說過這種食材，但這並不妨礙他吃早餐。隨口問了兩句，辰北趁熱啃了一口，嘶……頓時辰北下意識倒吸了一口仙山晨霧，太香了啊！

  這菇入口即化，香甜甘口，在咬下去的瞬間，明明是菇類食物，卻像是咬著一顆多汁的果實，滿腔的香味與汁液，徹底征服了他的味蕾。最奇特的是這種明火炙烤、清香、甘甜混合在一塊的口味，再加上那層古怪細粉裏夾雜的微微辛辣，仿佛是將這獨特的口味升華到另一種境界。

  硬要用貧瘠的言辭，去形容這種味道，那就是——洗滌靈魂的滋味。

  “香啊！香啊！”

  “真香啊！”

  “香得不行啊！”

  辰北一口氣吃了七八串。

  伊凜深諧馴獸之道，見雌鶴在一旁瞅得難受，便主動往小青嘴裏塞了幾串，小青那狹長的丹鳳眼內，瞳孔似乎變成了“桃心”的形狀，眼角流出感動的淚水，嘴都樂得歪向一側。

  其實伊凜一開始是沒預辰北份的。

  誰也想不到辰北一大早過來堵人啊。

  幸好伊凜存貨充足，他在篝火上抓了幾串，一邊呼哧呼哧地吃早餐，另一隻手在身邊又抓了幾串提前處理好的，往篝火上架，時不時轉動燒烤角度調整火候，伊凜兩手並用，忙得很。

  一開始是因為實在太香了，辰北無腦往嘴裏塞。

  加上“野鮮菇”燒烤了之後，形狀會略微縮水，辰北沒注意。可吃了幾串後，辰北越吃越不對勁，尋常野菇，哪怕是長在靈氣充沛的百草山，也不可能像吃靈氣一般，每一口都讓辰北有種渾身經脈擴張、穴位鼓動的快感。

  等等……百草山？

  辰北忽然瞪大眼睛，他之前仿佛是選擇性失明，這下眼睛不瞎後，他終於發現，在“野菇”的表麵，有幾道細細的血線，猩紅奪目。

  “這不就是種在葉老兒絕密花園裏、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嘔心瀝血用精血與靈氣蘊養百年才長成的‘赤血靈芝’嗎？！！！”

  “原來這玩意叫赤血靈芝啊！”

  伊凜恍然大悟。

  ……

  ……

  “你怎麽敢！”一路上，辰北痛心疾首地訓斥少年：“要真讓葉老兒發現你把他園子裏如此珍貴的百年赤血靈芝烤來吃，我老辰也保不住你啊！”

  伊凜眨眨眼：“你不也吃得挺歡的嗎？”

  辰北：“……林一啊，今天早上的野菇，真香啊。”

  “是啊，區區野菇，沒想到如此香。”

  辰北附和道：“不錯，區區野菇。”

  言語間，二人達成共識。

  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仙鶴知，反正都吃進肚子裏了，他葉良辰難道會去茅坑裏扒拉排泄物檢測不成？

  大不了事後，再花點功夫，攪渾天機，讓太一山那葉良辰也算不出端倪，就完美無瑕了。

  辰北這麽一想，徹底放心了。

  吃了就吃了吧，下次注意點便好。

  帶著又後悔又慶幸的心思，辰北帶著伊凜，來到須彌山，求一枚納戒。

  求納戒的過程，沒有問本命飛劍那麽複雜，有關係，隨便拿。

  辰北雖然多年不在年輕人麵前露麵，但辰北是誰啊？現任掌門師兄，那輩分杠杠的，表明身份後，辰北便將伊凜帶到了收藏諸多納戒的庫藏門前。

  “納戒的煉製技術早已失傳，如今我們修士使用的納戒，都是許多年前的前輩，從上古戰場遺跡中，搜刮所得。這些年來，除去已經發放給門內優秀弟子的納戒外，如今須彌山中的納戒，隻餘下九十八枚。”

  九十八枚，聽起來挺多的，但別說是其他門派，天劍門裏的修士，別說是每人一枚了，每十人能有一枚都勉勉強強。

  伊凜稍作計算，心中感動，拍了拍辰北的肩膀：“下次我還請你吃烤靈芝。”

  “好……”辰北剛下意識答應下來，卻一下子捂住伊凜的嘴巴：“別，千萬別，老夫可不想讓葉老兒惦記上，那老小子較真得很。你不知道，年輕時老夫與葉老兒爭執，動了真怒，不小心一劍斬了他百草山一角，損了靈脈，他氣得到掌門處告狀，非要讓老夫再賠他一片園子不可。”

  “噢……難怪那座山的形狀看起來像是被狗啃了一口。”

  伊凜一拍大腿，明白過來。

  “……”

  這須彌山裏的納戒，說是有緣者得之，其實就是一個內置了特殊陣法的抽獎係統。

  有緣者，抽中了簽，就能取走一枚。

  抽不中，隻能繼續做師門發放的俗世任務刷貢獻度，等下次機會。

  辰北覺得自己虧欠了伊凜，便讓伊凜省去了抽獎過程，直接走後門，從箱子裏取了一枚，丟到伊凜手裏。

  這就是辰北所說的“碰碰運氣”。

  伊凜手中的戒指，黝黑無光，看著不像是什麽高級貨。伊凜往箱子裏瞅了一眼，本來想挑挑揀揀，可他無奈發現，這些納戒居然都是同一款式，沒什麽三六九等之分。

  於是伊凜皺著眉，無奈將這枚平平無奇的納戒收下。

  “怎麽用？”

  二人走出庫房，在路上，伊凜舉著納戒問。

  “簡單，擠出一滴血，往納戒上滴落便是。”

  伊凜聞言，掏出小刀，在手指上一劃，鮮血滴在了納戒上。

  納戒表麵，如一塊海綿，瞬間便將那數滴鮮血吸得一點不漏。

  接下來，黝黑的納戒表麵，浮起朦朧微光。

  一行微小的數字，在納戒上一閃而逝。

  伊凜眼疾，那四個數字分明是——

  “1010”。

  伊凜一愣。

  這不就是他的使徒注冊ID嗎？

  這串一閃而過的數字ID，讓伊凜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