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一定是瘋了，才會聽著一個精神病人的話這麽有道理。

  因為穿著羽絨服，我戴著手套手抓在鋼架上的時候，抬腿怎麽都抬不起來。

  我有心把羽絨服脫掉，但是迎麵吹來一陣寒風，我打了個激靈，把衣服裹得更緊了。

  我回頭求助一樣看向無崖子，無崖子卻打了個哈欠：“方法我告訴你了，我回車裏睡一會兒，你注意安全。”

  無崖子去車裏睡覺了，我在寒風裏咬了咬牙，我準備先跑幾圈，等身體暖和了就脫下羽絨服。

  就這樣，我在這個破敗的院子圍牆附近跑起來，跑的時候還能注意到牆上有早些年宣傳板報的痕跡，已經很破舊了。

  跑了幾圈，感覺身體漸漸熱了起來，我原地蹦了幾下，咬咬牙脫下了羽絨服。

  嘶！我口中吸入一陣冷風，感覺牙齒在打顫，雖說跑了幾圈身體暖和一些，但是冷風真真切切吹在身上，那滋味根本就是讓人不敢停下半點運動，我就像踩在滾燙的煤堆上，一刻不停地抖著雙腿甩著雙臂。

  還好，無崖子給我的手套倒是挺暖和，感覺身體熱起來我就迫不及待地去爬那個樓梯塔，早點爬完我也早點問無崖子下一步該怎麽辦。

  但是我沒有想到，我還是高估了自己，我用手抓住一根鋼架，幾乎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腿蹬在下麵一根鋼架上，剛爬上一米多高的地方我就已經氣喘籲籲了。

  爬高真的不是我的專長，我記憶裏我隻有小時候爬過樹，有一天有個小個子玩伴和我說他能從二層家屬樓跳下去，我當時不信，他就真的從二層緩台上麵跳了下去，還在下麵挑釁一樣地看著我。

  當時我就來勁了，腦子一熱就跟著跳了下去，結果雙腿根本沒有他那種緩衝力，直接仰倒屁股摔在地上。

  結果當然是尾椎骨折了，我養傷那段時間都沒法坐著，隻能站著或者趴著，足足兩個月才恢複，從那以後我就再沒有學別人爬高過，記憶中那種斷骨的疼痛刻骨銘心。

  此刻我才發現，許久沒爬過高的人突然向上爬，心裏那種恐慌是不能用語言描述的，這和恐高不一樣，當你腳下隻有一根帶著積雪的鋼架，心裏沒底絕對是正常的。

  我在第一層鋼架上瑟瑟發抖，一方麵是害怕，更多是凍得，畢竟長期保持一個姿勢，身體的熱量正在漸漸被冰冷侵蝕。

  還是得向上爬啊！我打定了主意，越是向上越得小心一點，這要是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我的時間不多，不可能真的去養傷幾個月，無論如何都不能摔下去。

  我就這樣一截一截地在鋼架上攀爬，隻要爬到第三層，我就能在那個台子上歇一會了，想到這我也不去想別的，專心向上爬。

  終於，我摸到了第三層的鋼板，這個台子上有樓梯，我可以在這裏休息一下，雖說不可能長時間休息，但是我的手腕和大腿都已經感覺到了疲勞，伸展一下也不會影響待會的攀爬。

  可就在我心裏有底的時候，腳下失去了平衡。本來我是小心翼翼地把腳踏在鋼架上，確保了安全不會打滑我才會發力用手去抓更高的鋼架。

  人小心了一路，卻總是要在達成一個小目標時放鬆了警惕。我都已經心想爬上鋼板伸展一下四肢，但是這個時候腳下一個打滑，趕忙伸手抓住鋼板，我整個人的重量都在雙手上，腳下已經懸空了。

  我想伸腳去蹬住鋼架，但是能感覺到本來就已經疲憊不堪的手腕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指尖也在鋼板的積雪上滑了一下。

  “啊——”我感覺到整個人在下墜，恐慌瞬間籠罩了內心，不由得喊了出來。

  我還是摔下去了，還好這個高度不要命，而且下麵還有一層緩衝的藤蔓植物。

  我是後背先著地的，不知道是不是身體自發做出的反應，以一個相對最安全的姿勢摔在藤蔓上，我隻聽到後背傳來一聲悶響，眼前一黑，疼痛感刺激著我的大腦，甚至視覺神經都已經暫時停止了工作，也就是俗稱的眼冒金星。

  “我、操！”我撐過了最痛的那段時間，硬撐著打了個滾，閉眼咬著牙吐出這句髒話。

  我真沒想到我才爬到這裏就摔了下來，雖然沒有受什麽重傷，但是從八米左右高的地方掉下來也不是鬧著玩的，我也不顧寒風有多涼，大口地呼吸著。

  雙手都在發抖，我懷疑這不是摔得，而是嚇得，剛才那一瞬間簡直擊潰了我所有的勇氣，我站在樓梯塔下麵，看著剛才掉下來的位置，心裏做足了思想鬥爭，還是打算繼續向上爬。

  我不是沒想過摔下來，但是真沒想到才爬了兩層樓高就摔下來，我又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我體質這麽差麽？

  就在我又一次爬上第三層，確確實實地站在第三層的鋼板上，我心裏才鬆了口氣，這也不是太難啊，我漸漸找到竅門了。

  “嘿，幹的不錯，下來吧，從那個繩索滑下來。”

  是無崖子的聲音，不知道他是睡醒了還是根本沒去車裏，在一旁觀察著我。

  “師父，這東西安全嗎？”不是我杞人憂天，這消防訓練設備不知道多少年沒人用過了，萬一鋼索脫落可不是鬧著玩的。

  無崖子沒有回答我，他在塔下脫下了羽絨服。

  “師父，你別上來啊！”我猜到無崖子可能是要爬上來，但是他年齡畢竟擺在那裏，大冬天的要是我這年輕人摔一下也就得了，他要是摔一下估計得躺幾個星期。

  然而，我話音剛落，就感覺到腳下的鋼板微微地震了一下，無崖子還是開始爬了。

  我俯下身，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無崖子就像一隻壁虎在牆上攀爬一樣，他的身體就像沒有重量，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像是我，每爬上一層鋼架都要先把上麵的積雪踢幹淨才敢向上爬。

  在我眼中，白發披散的無崖子就像一隻靈巧的猿猴，隻用了不到十秒鍾就爬了上來，穩穩地站立在我身旁。

  我目瞪口呆地注視著他，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手。

  不過想一想我就釋然了，無崖子曾經可是港城第一武指，一身武術造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比的，看那些紀錄片裏，武術指導對攀岩那類運動可以說是手到擒來，徒手爬上樓梯塔對他也不是多困難的事。

  而

  且我知道這不是傳說中的輕功什麽的，這就是熟能生巧。平時我在國防類網站上還看見過特警官兵訓練的架勢，四五米高的圍牆人家找個借力點說上就上，那才能稱得上飛簷走壁，我想那應該就能算輕功了。

  無崖子看了我一眼，抓著那根鋼索：“看好了，待會兒你也這樣滑下來。”

  無崖子說完，單手抓著鋼索，直接向後一躍。

  給我嚇了一跳，他這是要表演雜技麽？平時電視台大型晚會上我見過一根長綾上有兩個舞蹈演員表演類似空中飛人的節目，那視覺效應簡直無法形容，但是看到無崖子就這麽跳了下去，我心髒還是一個收縮。

  噔！無崖子一手牢牢地抓著鋼索，兩腿蹬在一根豎著的鋼架上，雙手換班，雙腿噔噔噔地在鋼架上向下後撤，幾乎是一瞬間就到達了地麵，對著我招了招手。

  天呐，這簡直就是正宗的特種訓練，要是學會了這個，以後我也可以隨身帶著一根尼龍繩，想從多高跳下去都不怕受傷。

  但是想歸想，我還是覺得不安全，一時猶豫了起來。

  “你還在想什麽呢？”無崖子對著我喊。“你都摔下來一次了，還怕摔第二次麽？”

  果然，無崖子根本就沒去睡覺，他一直在旁邊看著我，應該也是怕我會真的受傷吧？

  沒等我感動，無崖子就接著喊：“丁春秋，你已經比別人少了很多時間了，你還要繼續浪費下去嗎？”

  無崖子的話就像一柄大錘，重重砸在我的心裏。

  是啊，我已經比別人少了很多時間了。

  我認識的那些學武術的人，不管是熊鋼手還是吳悅悅，甚至是苗點點，他們無一不是在適合的年紀學到了適合的東西。而我呢？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按理說我一輩子也沒機會打得過熊鋼手，無崖子如果不瘋也絕對不會收我做徒弟。

  我有時候也在想，我這個年齡如果沒有遇到老賈這個貴人，現在也還是個送餐員，可以說是半個loser了，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我還有幾年可以揮霍。但是再過幾年呢？

  我一直不覺得家庭是我失敗的理由，我覺得自己真正比別人差的地方是我這個人有些矯情。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總會埋怨命運的不公平，為什麽什麽狗血的事兒都能發生在我身上？

  後來年齡大了一些我才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活的是容易的，隻不過有些人選擇抱怨和消沉，有些人選擇了積極和樂觀，老賈不就是後者麽？

  我真的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了，遇到老賈和甜甜以前，我也以為自己一直會就這樣，看不到以後得路在哪裏。

  時間真的很寶貴，寶貴到再多浪費一分鍾，我失去甜甜的可能性就大了一分。

  我不想再回到那種不敢獨處、每天用浮誇的語言麻痹自己的日子了。我想到了老賈，又想在京城的甜甜。

  老賈的故事告訴我，不是上天不眷顧你，而是因為愛拚才會贏。

  而甜甜，是我不得不拚的信念啊！

  想到這，我深吸一口氣，抓住了鋼索，學著無崖子的樣子向後一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