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作者:花曳      更新:2020-06-20 05:28      字數:3519
  殷虹紅著眼睛坐在倪群的對麵,兩人之間的亮黃色快餐桌上擺著一個盤子,裏麵剩了四五個早已涼掉的餃子。

  “這麽晚了,你來幹啥?”倪群有點局促,大手放在桌上又很快的拿下去,隱在桌麵之下:“才出差回來,早點休息,多累啊。”

  將近夜裏十點,小吃店已經沒什麽人了,收銀台那邊的女孩好奇的往兩人這裏偷眼瞄著,琢磨著這是什麽劇情發展。

  “走吧。”殷虹站起來,伸手給他。

  “去哪兒?”倪群抬頭,遲疑的挑眉。

  “謝詠臻那裏。”殷虹說的又快又急,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給你那些朋友兄弟嫂子打電話,說你帶女朋友去見他們,現在。”

  倪群卡巴著眼睛沉默了幾秒,突然笑了:“淨說傻話。”

  兩人並肩出了門,殷虹的奧迪就停在門口的人行道上,金屬漆的車身折射著店招的燈光,也有幾分璀璨的味道。

  “吃飽了就不會亂想了。”倪群摸了摸肚子,長舒口氣:“幾千塊的酒席還不如一頓實打實的餃子,真虧死我了。”

  殷虹拉著他的手轉向自己:“倪群你別這樣。”

  “我哪樣了?”倪群有點無奈的笑:“你自個兒說那是不是傻話?這都大半夜了,再把人家從暖呼呼的被窩裏折騰起來,就為了咱倆去露個麵,你說那不是神經病是什麽?回頭你不在,那兩個家夥的老拳和鐵腿不得都招呼補全到我身上?”

  “我說的不是這個。”既然想通了,殷虹就不許自己得過且過的翻過這一頁:“我今晚的表現確實不對,不管怎麽解釋我覺得都沒意思。”

  “對啊,你都道歉了,所以我已經不生氣了。”倪群抽出手拍拍她的頭:“行了,別鬧小孩子脾氣了,回去睡覺吧,我也該回家了。晚上被小王那小子灌了不少酒,我得回去放水。”

  貝齒把下唇咬的泛了白,殷虹扯著他的袖子:“真不生氣了?”

  “嗯,不生氣。”倪群笑出一排雪白的牙齒,鄭重其事的點頭。

  “那你去我那兒。”眼見著他的表情起了猶豫,殷虹搶在他開口之前又給出了二選一的另一個答案:“要麽我去你那兒。”

  “我住的地方小,而且亂七八糟的。”開門之前,倪群回頭再度試圖勸阻她:“一個單身男人的住處……我連空調都沒裝,被褥又薄。我是習慣了,把你凍壞怎麽辦?”

  “你受得了我就受得了。”殷虹抬起素白的小臉,完全不為所動的擰樣:“別把我想的那麽沒用。”

  倪群沒脾氣的搖頭,鑰匙在門鎖裏轉了半圈,伸手推開了房門:“那就請進吧,歡迎領導蒞臨指導,還請多多批評指正。”

  單室間是老房子,很簡陋不假,可是說髒亂差卻有些言過其實了。

  不知道是倪群愛幹淨的性子還是軍隊生活磨練出的習慣,他的住處看過去簡單整潔,利落的絕不拖泥帶水。

  靠窗邊的桌子上空蕩蕩的,連台電腦都沒有,倒是牆角正對單人床的角櫃上擺了個不大的電視機,上麵架著舊舊的機頂盒。淡藍條紋的床單撣的一絲褶皺都沒有,被子疊的方正整齊,即使達不到豆腐塊的標準,也能看出主人不帶敷衍的態度。

  鐵架床底下擺了雙男式泡棉大拖鞋,旁邊是兩個疊在一起的塑料盆。

  “坐,我幫你倒杯熱水。”倪群脫了外套,轉去小廚房幫她倒水:“你別脫大衣啊,這屋子裏溫度跟外麵差不多,別凍感冒了。”

  半杯熱水下了肚,殷虹縮成一團的小心髒這才慢慢舒展開。

  她不是嬌氣,隻是貨真價實的怕冷。

  不然也不會一咬牙花了那麽大一筆錢買下蒼園湖禦宅的房子。

  “你看你,非要跟我硬撐,小臉都凍白了吧。”倪群失笑,看著她那明明冷的發抖卻挺著小腰板的倔樣不由啞然:“你說你這是何苦?想說明啥問題?讓你回家也不回,我這破地方糙爺們住著行,你一個女人家……”

  “倪群,我是認真的。”女人有點惱,微微皺起的眉毛和抿著的小巧紅唇帶著負氣和決然:“你今晚就是拿棒子趕我我也不走!說到做到!”

  “好好。”倪群妥協投降:“我幫你打盆熱水燙燙腳,上床睡覺。被窩暖和。”

  洗漱花了十分鍾,哆嗦著鑽進冰涼的被窩,身下的硬床板硌的她骨頭疼。估計隻鋪了薄薄一層墊被。

  殷虹死死咬住牙,不讓牙齒打架的丟人聲音發出來。

  被子掀開,隨著冷氣一塊進來的是暖烘烘的精壯身體,比火爐還舒服:“你這個傻女人……”

  鼻子一酸,殷虹轉身紮到他懷裏,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腰,死活不抬頭。

  細心的把她冰塊似的手腳攏在懷裏夾在腿間暖和著,倪群摸著她的頭發感歎:“你再哭,明天我就得曬被子了,人家樓下的不知道,還以為我尿床呢。”

  “討厭。”殷虹不依的扭了扭身體,破涕為笑的聲音帶著鼻音:“這麽臭貧。”

  “真的。”倪群嘿嘿的樂:“你不知道,我家樓下那個張大媽有雙火眼金睛,一天到晚搞偵查似的到處觀察,然後再根據自己的臆測和豐富的想象力加以發揮,說的有鼻子有眼。”他清了清嗓子,模仿著年長女人的嗓音:“哎你們不知道吧,住我家樓上那個叫倪群的小夥子尿床。你們可別不信,我親眼見著的,他一大早偷偷摸摸做賊似的洗床單晾曬,那股子尿騷味,哎呦,隔著十裏地我都聞得著……”

  殷虹給他逗得沒脾氣,繃了半天繃不住,笑的直顫:“你這個家夥……”

  “別哭了啊,”倪群頂著腦門看她,鬆口氣的樣子:“你瞧,笑起來多好看,一哭那表情跟苦瓜似的,眼睛跟兔子似的。”

  那麽簡陋的環境,那麽涼薄的被窩。神奇的是,這一切讓她不安的因素竟然因為他的存在而悉數被抹平,仿佛隻要他在,隻要她靠在他懷裏,一無所有也不是什麽可怕的事兒。

  “我沒嫌你丟人,我隻是一時沒轉過彎來。”殷虹更深的依偎向他,滿足的歎息:“倪群,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好。”倪群連個磕絆都沒打,爽快的應允:“我明白。”

  他這樣應著,殷虹反倒更加愧疚了,訥訥的:“我沒有輕慢你的感情,隻是這麽多年一個人過來,好像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怕別人麵前恭敬,背後卻語帶輕佻不屑的對你評頭論足,更怕這些都是因為我。

  倪群親了親她的發頂,是純粹的溫情:“說實話,你看我當時跟你表白那麽一往無前,傻不拉幾的二愣子樣,其實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而且不怕你笑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女人相處。我爸去世之前,跟我媽之間沒什麽話說,現在回想起來,就算我有絕世無雙的好記性,能想起來的也就是那麽幾句。娃他爹,吃飯了。嗯。娃他爹,去老趙家買幾個豬崽。嗯。孩他娘,襪子破了,補補。好。”

  倪群低低的笑,暖暖的嗬氣噴在她的發間和頸後,癢癢的:“我還是轉到A市以後才慢慢接觸過幾個女人的。在我看來,像袁隊家我嫂子和謝詠臻家的陳姐,那都是絕世好女人,人海裏扒拉來扒拉去,就是拿篩子過,也剩不下幾個……你不知道,前年袁隊失蹤還沒回來的時候,我都恨不能舍了命挖出心肝來賠給我嫂子。我對不起她啊,袁隊那麽聰明厲害的人,卻為了我這麽個豬一樣的隊友差點把命送了。她不敢在我們麵前哭,硬是憋著。那麽那麽難受還勸慰我,說倪群你別有思想負擔,就算袁楊在,他肯定也希望你還像原來一樣沒心沒肺的二……扯遠了。其實我就是特羨慕袁隊跟我嫂子那樣的感情,從來不紅臉也不吵架,和和美-美的。嗬,要認真說起來,袁隊家算高幹,老爺子也在部隊,中將。他媽媽開公司,屬於特有錢那種大老板。可是在隊裏閑聊的時候,袁隊跟我說過一些零星的事兒。我嫂子從來就沒覺得自己高攀啥的,更沒低聲下氣的把自個兒擺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不管是追到七四二六還是後來去無名海島,那股一往無前的勁兒把我們幾個嫉妒的眼珠子發藍,恨不能把袁隊摁地上死捶一通才平衡。”

  殷虹心底百味雜陳,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囉裏八嗦講這麽多,其實我想說的是,追你的時候我真沒覺得咱倆身份地位啥的對比懸殊,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一直過完下半輩子,就這麽簡單。可是今天,先聲明啊,我就事論事,不是生你氣,你也別再道歉了。”倪群頓了頓:“小王跟我說,像你住的那種房子要三萬塊一平方,我當時聽了就傻眼了。本來我還想著把轉業時候那個存折和工資卡一塊兒給你保管,買個房子,哪怕小點,那也是我一個大男人的心意。可是現在看來,我那五十萬可能隻夠在偏遠地區付個三成首付,能選擇的餘地恐怕也是非常小。我挺難受的,真的。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吃點苦沒事,我不能讓我的女人跟著我一塊兒吃苦。你看就好比這種單室間的出租屋,我能住,可是我不能讓你住。今晚那半斤餃子白吃了,因為一直到吃完我也沒想出解決的辦法來。”

  “倪群。”殷虹抬頭親了下他的下巴,語氣平靜:“第一,我答應跟你在一起是認真的,從來沒抱著玩弄感情的態度。第二,我沒嫌過你窮,甚至隻要你不是大男子主義作祟,你完全可以住到我那裏去,把那兒當成是家。感情的走向和結果我不敢保證,也沒人敢在三十歲的時候就打九十歲的包票,可是我能承諾慎重對待,努力經營,萬分珍惜。倪群,你想過沒有,如果我要找有錢有能力給我買房買車的,我不會選擇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