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論前因,隻求後果 4
作者:牧易枝      更新:2020-06-20 01:41      字數:5006
  下午探視的時候周新是和韓依一起來的。

  今天中午由於歡歡要來看文思,周新才不得不打發了韓依,不讓她來。兩個女人若是同時出現,說不定能在監獄裏吵起來。局麵夠亂的了,決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下午歡歡不來了,周新也就沒有刻意支開韓依。

  韓依親自做了飯菜,裝在一個兩層的保溫飯盒裏,還有一些水果和麵包,讓他晚上餓的時候吃。文思“嗯嗯”答應著,臉上十分難看。

  “你臉色很難看。”韓依說。

  “關在這種地方,臉色還能好看嗎?不然你來住幾天試試。”周新打岔。

  “不是因為關在這裏,不是這個原因。我看得出來,是心情不好。今天又發生了什麽事,對不對?”對於文思,她的觀察總是比任何一個人都要仔細。

  “韓姐,我說你能不能不要添亂了,還要問東問西的!把文思從這裏救出去,才是當務之急。其他的事,都不是事。”周新還真怕,歡歡來過的事,被韓依給看出來了。

  兩個女人圍著文思轉,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不論韓依怎麽說,怎麽問,他都沒有說話。文思有苦難言,無處可說。

  那天晚上,熊威來找他。這件事連周新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害怕。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個晚上。

  那一個晚上,文思的車子剛到大門口,還沒來得及按喇叭。大樹下忽然竄出來一個黑影,雙手插在褲袋裏。文思隻以為是路過的黑人。

  那人一點點靠近,車燈照在那人的身上。是一張中國人的臉。

  再一看,是熊威!

  三更半夜的,熊威跑來這裏做什麽?文思一陣遲疑,還是不情不願地下了車。

  “你是來找我的嗎?”文思走到熊威的麵前。

  “你的傷好點了沒?”熊威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點燃,叼在嘴裏。

  文思沒有回答。舊傷未好,莫非又要增添新傷?熊威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

  熊威把煙盒遞給文思,邀他也抽一根。文思拒絕,問道:“有什麽事嗎?”

  “沒事。嗬嗬。能有什麽事呢?”熊威一笑,將煙霧吐在文思的臉上,“想起來了,是有那麽一件事。那一件事,隻有來找你,隻有你才能解決!你麵子真大,成了我熊威的貴人。生死一線,隻看梁兄你的了。”

  “有什麽事,請直說!”

  “離開歡歡。永遠都不要對她有任何的非分之想!”熊威把吸了半截的煙,扔到地上,用腳狠狠一踩。

  文思本是下了決心要離開歡歡,讓她回歸到原來的生活。

  愛不是占有。

  隻要她過得好,遠遠地看著就足夠了。

  可是歡歡並不幸福。那天歡歡蹲在他的床前,那企望而又熱烈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訴他,她過得不好。

  “隻要你能給她完完全全的幸福。不論是誰,都搶不走她。你與其來要求我,不如好好待她。”文思朝屋子裏一望,屋裏燈是亮著的。周新在裏麵。

  “沒有你的出現,我們的幸福就是完完整整的!是你,是你讓這一切變得殘缺。你毀了我們的幸福,你毀了我的家!我要是能料到今天的局麵,我當初絕不會讓你靠近歡歡半步!我對你怎麽樣?連半點防備之心都沒有。可是你呢?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嗎?我的好兄弟!”熊威咬牙切齒,恨意頓生。

  “是我對不起你在先。兩個人之間產生好感,那是自然而然的事,並不是事先預謀。我們用我們的意誌去控製,去約束自己,去強迫自己把那一份感情埋藏在心底。我們也做到了!如果,如果你看得到歡歡的努力,你就應該原諒她,包容她!”文思極力地想要和熊威說清楚,向他解釋。

  我們?

  什麽時候他梁文思和歡歡變成了我們?他們是我們的話,那他呢?他是一個多餘的人?

  真是可笑!可笑至極!他越想越是激憤,一伸手,那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了文思的嘴角。文思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

  血滲出來,流入嘴裏,是鹹的。文思呸了一聲,把嘴裏的血吐到地上,像一口濃痰。天太黑,地上什麽也看不清。

  自從愛上了歡歡,他又何嚐不是在曆劫!此前的種種,包括今日的屈辱,都在給他一個教訓:委曲求全,才是懦夫的表現。

  至始至終,他不是一個懦夫。他願意為了歡歡,為了心中所愛,拋開一切去爭取一把。

  他隻是太明白愛,太懂得,人生如浮萍聚散,太多事,不能苛求。在這天地間,他能倚靠的人,隻有他自己。他是一個運氣不好的人,生在貧苦家庭,年邁的父母什麽也沒有給他留下。

  逆來順受,是父母教給他的。

  不然還能怎麽樣呢?爭不過,求不來。

  他欠他的,上一拳早就還清了。這一拳,是無妄之災。

  “如果你對她不起,如果,你使她活在痛苦裏,我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我沒你有錢,不能給歡歡那樣富裕的生活。可是歡歡不見得看重的,隻有錢。”文思鼓足了勇氣,說出帶有挑釁意味的話。

  “你……”熊威看著文思,目光鋒利如刃。他轉而氣急敗壞地說:“你不會袖手旁觀,你想要怎樣?我是絕不會和她離婚的。你就算帶著她苟且偷生,她放得下安安嗎?安安是我的兒子。梁兄,不要白日做夢了。”

  “她是你的妻子,但她不是你的私有物品。她有權利去決定她自己的未來。她選擇你,或是選擇我,都是她的自由,什麽時候都不算晚。隻要我活著一日,我永遠都是你的競爭對手,永遠都是你的威脅。”

  熊威氣得渾身顫抖,迅速掏出他的手槍,對著文思的胸口。

  那一把熊威經常會帶在身上的手槍。文思上次和歡歡一起去救他,親眼見過那把手槍。

  黑暗裏,隻聽得熊威那孤傲發顫的聲音:“你信不信,我一槍殺了你?這裏是大非洲,有多少的殺人犯,躲在非洲逍遙法外!在這裏殺一個人,就好比捏死一隻螞蟻,砍死一條蛇,殺死一隻狼。這天地間少了一個你,沒有人會知道,沒有人會追究。隻要你從這個世界上從此消失,歡歡就會重回我的懷抱。我們會回到以前的幸福時光。”

  熊威說出那一句“我殺了你”,是有幾分狠勁的。

  文思害怕熊威一時衝動,會真的開槍。

  若是死在這裏,死在這個時候,懷怨抱恨,成了一隻孤魂野鬼。

  後麵熊威往下說,文思繃緊的弦才慢慢鬆懈下來。

  他不過是要嚇嚇他。

  文思挺直了胸膛,正好堵在槍口上,望著熊威,視死如歸一般:“我要是怕死,我要是隻考慮到自己的感受,我早就勸歡歡離開你,帶她遠走高飛。我們沒有做出這樣的事來,因為我和她都有太多的顧慮。槍在你手裏,你可以一槍打死我,然後毀屍滅跡。開槍吧!”

  被文思這樣一逼,熊威反而退卻了。不過是激將法。隻有真正激怒了對方,才能達到目的。可對方如果投降或是服輸,遊戲就沒有玩下去的意義了。

  熊威改換了另外一種方式,他說:“如果你不肯放手,硬是要和歡歡搞地下戀情。我會讓她生不如死。你有那麽多的顧慮,顧慮這個,顧慮那個,你一定不舍得歡歡受苦的。對不對?要使一個女人痛不欲生,那真是太簡單了。我忘了和梁兄匯報了,我真是該死。最近不知道是怎麽了,我一喝酒就喜歡打人,打女人。歡歡成了受害者。她的臉上、脖子上、手臂上,全都是紅彤彤的傷口。可是,就連她身上的傷口都是那麽的美。我無法不去愛她。她心裏愛著另外一個男人,可她每天還要陪我睡在同一張床上,那是什麽滋味?不管她心裏是什麽滋味,她就睡在我的身邊,讓她吃點苦頭,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她?你不是很愛她嗎?”文思甚為驚歎,他好像不大認識眼前這個冷血冷酷的熊威了。

  “哈哈哈,我愛她。”熊威發出一陣冷笑,混雜在迎麵吹來的涼風中,隨著夜間的風吹散飄遠。他收住了笑聲,說道:“我愛她,隻在她也愛我的時候。她拿著一把刀,在我的心上劃,血肉模糊。她判我入了地獄,從此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她絲毫不顧慮我的感受,和另外一個男人甜言蜜語。她對我無情,我還有必要對她深情款款嗎?我要折磨她。她帶給我的痛苦,我要一點點還給她。”

  文思低下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他還能說些什麽,還能做些什麽?唯有沉默,唯有敗下陣來。他從來都不是熊威的對手。

  熊威見此狀況,便知找到了文思的軟肋。他繼續往既定的目標上前進:“現在隻有你能救她,隻要你從此和她保持距離,我就會控製住我的行為。否則,我就毀了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說到做到。”說完,熊威朝天開了一槍。

  槍聲震天響。文思著實被嚇了一跳。一聲槍聲被一望無際的黑夜吞噬,但是那回聲仿佛一直在耳邊,一聲又一聲,在提醒他,在嚇唬他。

  驚魂甫定,文思勉強鎮定下來。那一槍並不是打在自己的胸口上,腦袋上。

  虛驚一場。

  周新聞聲跑到院子裏來查看,屋子裏燈的亮光從門框裏流泄出來。

  “外麵是誰?是誰在外麵?周新站在院門後麵大聲朝外麵喊道,大概是看到了汽車的燈光了。

  文思四周一看,熊威不知何時已經走開了,他一個人站在大樹下麵,樹影婆娑。

  “是我,文思。快給我開一下門。”文思對周新回喊道。

  門打開了。汽車開進了院子。周新走上前,迫不及待地問文思:“你剛才聽到槍聲了嗎?我聽槍聲離我們很近,好像就在院子外麵。是怎麽回事呢?”

  文思下了車,和周新進了屋,說:“槍聲我聽到了。我被那槍聲嚇了一跳。可是我四處沒有看到任何的人影。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周新更加納悶了,一進屋就連忙鎖上了大門,還把桌子椅子推過來,堵在大門上。他自言自語道:“完了,該不會是搶劫吧!強盜綁匪在入室之前,習慣先開幾槍,震懾人心,讓屋裏的人先嚇破了膽,後麵搶劫起來就容易了。”周新如熱鍋上的螞蟻,焦急不安。

  此時文思已癱坐在沙發上,久病剛愈,渾身乏力。

  周新走過來對他說:“今晚我們別睡了,要保持清醒,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趕快打電話向大使館和警察局求救。槍聲都到門口了,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不睡覺,明天還怎麽幹活?這個區域一向還算太平,沒聽說有過什麽入室搶劫的案例。一聲槍聲,不能說明什麽。也許是周圍的哪一戶鄰居家裏有槍,就朝天開了那麽一槍,剛好被我們聽見了。這裏槍支泛濫,隻要符合條件,誰都可以申請購槍。你不要小題大做了。”文思眼皮沉重,語氣緩緩地說。

  “如果是附近的鄰居,怎麽我們從前就沒有聽到過槍聲?我們住在這裏,又不是一天兩天的。這個假設根本就不成立。小心駛得萬年船啊,文思,我們還有大好的前程,還沒有結婚,還沒有成家,苦苦積攢下來的錢都還沒來得及花。辛苦半生了,還沒有享受過人生。不是說先苦後甜嗎?苦頭都嚐盡了,還沒有嚐過什麽是甜的滋味。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周新坐在文思旁邊,又是跺腳,又是拍大腿,顫巍巍的抱怨聲裏盡是無助和惶恐。

  在這麽一個彷徨無助的瞬間,他明白了過去的選擇是多麽的愚蠢。拚命地賺錢,把日子過得暗無天日。

  如果生命此刻戛然而止,他帶不走錢財,帶不走精心打下的基業,他隻能帶走滿腔的悔恨和沮喪。

  生命不能重來。隻有走到了頭,才知道多少的路是彎路,多少的路其實大可不必走。

  文思半點也體會不到周新的慌張惶恐,他扶著沙發沿起來,對身後的周新說:“生死有命。命裏該有的,總是逃不過。杞人憂天,又有什麽用?我去睡覺了。”

  文思回房睡覺,他所受的驚嚇遠遠超過了周新。一顆惶恐不安的心,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歡歡。

  到了星期一,文思的案子上了法庭,當原告出現的時候,他們才知道原來這一出戲是Robin導演的。

  他指控文思,所有的交易全部都是私底下交易,沒有開具稅票。中國人的商店,膽敢在讚比亞這麽操作!這個罪名可不小。

  Robin口若懸河,長篇大論講述了文思是如何偷稅漏稅的。講了有十多分鍾,還拿出幾張收據,這就是沒有繳稅的證明。遞給法官一看,證據確鑿。

  輪到文思為自己辯解了。他渾身冒著一股臭氣,三天沒有洗澡了。一開口,還是洋洋灑灑,有理有據,完全把Robin的指控給推翻了。

  韓依聽了,對他更有好感了。周新和韓依都坐在後麵。

  前一日周新托關係打聽到了文思被抓的因由,早有準備,拿出一疊的稅票底單,這是他們每月開出的稅票,上麵有客戶的地址和聯係方式。稅票底單提交給了法官,法官一看,每月的稅額還不小。

  Robin情緒過激,剛才指控的,是他們店裏所有交易都私下完成。Robin明顯話說過頭了。法官對Robin說:“你言語不實,而且你的動機有待查證。”

  也不知Robin是從哪裏弄來的幾張收據,就這樣言辭激昂,刻意誹謗。

  可笑的是,Robin至始至終都沒有提到李誌明的名字。所以文思和周新一直都不知道,幕後的人原來是他們的好兄弟,合夥人,李誌明。

  文思逃過一劫,當場就被放了出來。那幾張收據,是在客戶強烈要求下,才把稅額抹去的,隻開了收據。這樣的做法,雖然違法,但是涉及的金額太小,最後隻繳納了兩萬卡瓦差作為罰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