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愛恨皆有因 4
作者:牧易枝      更新:2020-06-20 01:41      字數:4244
  她嚇得身子往回一縮,連連退了幾步。一看,竟然是王姐。

  不是想要占便宜的臭男人,而是一個男人似的女人。歡歡氣得捶胸頓足,高聲說道:“王姐,你嚇死我了。”

  王姐不以為然,很得意,直想笑:“怎麽,膽子變小了?這樣一弄就把你嚇住了?我認識的歡歡可不是這樣的。”

  兩人站在門口,一時說笑不停。

  歡歡稍作鎮定,也就和平時那樣和王姐閑聊了。她不願意王姐看出她的心事。她也笑。美豔的笑,撒嬌的笑,正經的笑,邪氣的笑,她都會。笑完,她問:“我剛從你的農場回來,怎麽都沒見著你。你倒好,躲在我們館子裏了。老實交代,誰請你吃飯啊?”

  “哪有人請我吃飯了。是我請幾個親人在你們這兒吃飯呢!我也裏裏外外找你不著,這會子頭一斜,正好見你從門口走過去,就趕緊出來堵你了。還別說,你這一頭長長的卷發,辨識度真高。我是一眼就看出是你了。”

  “我們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要是還一眼認不出我來,我可要吃醋了。”

  王姐一驚,忙問:“吃誰的醋?”

  “吃你家男人的醋!”王姐還沒笑,歡歡先咯咯笑了起來,停都停不住。

  王姐也不理會,摸著歡歡的卷發,望著卷發,沉醉其中,不無溫柔地說:“我真想做一回像你這樣的女人。”

  “王姐,這話可不像是從你嘴裏說出來的。”

  “你是在變著法子罵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嗎?生著一張美人的臉,長著一張惡毒的嘴。”

  歡歡急著撇清:“沒有沒有,我罵誰也不敢罵王姐。”

  王姐對著包廂的大門,一瞅,若有所思,說:“我就是太沒有女人樣了。我要是活得像個女人,我那老伴兒,他,也許就會對我主動一點了。”

  歡歡見狀,更是笑開了。

  “去去去,你再笑,我可不理你了。走,今天我也把你請一回,把我的家人介紹給你認識認識。”說著,王姐就把歡歡拉到了包廂裏。

  裏麵坐了七個人,一個是王姐的老公,其餘的六個人大概是她國內來的家人了。今天是第三次見到王姐的老公。那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男人了,個頭不高,黑得很。粗略看去,和非洲人是沒有多少差別了。原名叫尹祥元,王姐親切地稱呼他為元寶。不過這個稱呼隻在沒人的時候才會叫。歡歡也是偷聽來的。

  老夫少妻,恩愛無比。

  歡歡熱情地同他們問好。

  王姐讓服務員添來了一雙碗筷,打算留歡歡一起吃飯的了。盡管歡歡一點胃口也沒有,這一個上午,心情起起落落的,根本是吃不下東西。王姐請她來一起吃飯,要都是些不相幹的朋友,退掉也無妨。而這一桌的人,都是王姐的家人。王姐能把她邀來,可見在心裏也是當她親人一樣對待。礙於王姐的麵子,自然不好推辭。勉勉強強,也就坐下來吃飯了。

  王姐邊上的那個男人是尹祥元,憨憨的笑容,話不多,麵相和善。他旁邊還坐了一個人 ,相貌和尹祥元相似極了。再一瞧,身材比尹祥元胖一點,皮膚比尹祥元白一點,五官簡直和尹祥元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歡歡眼睛溜了一圈,便問道:“這一位,應該就是尹大哥的兄弟了。我猜的,對不對呢?”

  尹祥元笑笑,答道:“猜對了,這一位是我的哥哥。聽說我在非洲結婚了,特意來非洲探望我們的。”

  “好吧,隻猜對了一半。我還以為是你的弟弟。你看起來,比你的哥哥不知道要老多少呢!”歡歡站起來給大家一一斟酒。

  王姐忍不住笑了:“你這張嘴就是不饒人。”

  “歡歡說得對,說得有理。我是比尹祥方老多了。非洲的日頭大,照得人容易老。老了就老了,不是丟臉的事。”尹祥元給歡歡解圍。

  尹祥方拿起手裏的杯子,對著歡歡一舉,說:“這位小妹真會說話。你說我在國內待著顯年輕,你們在非洲待久了才顯年輕呢!這藍天白雲,青山綠水,沒有一點汙染,環境多養人啊!國內的環境,你們是不知道。很難見到這麽純粹的藍天。國內開發得厲害,汙染少不了的。”

  “尹大哥,你哥哥可比你會說話呢!”歡歡回敬了尹祥方一杯酒。

  “這裏有兩個尹大哥,你指的是哪一個呢?”王姐用筷子的一頭指了指歡歡。

  “他們兩個人長得這樣像,我是很難分得清的。”歡歡俏皮地笑笑。

  那一頭角落裏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穿著樸素的棉麻裙,眼角布滿了皺紋,隻是看著清爽幹淨,說話的樣子也是一團和氣。這個人歡歡猜想是尹祥方的老婆了。她說:“他們兩個人很好分。你看,一個是瘦的,一個是胖的,一個是白的,一個是黑的,一個雙手粗糙,一個雙手細膩,一個愁眉不展,一個毫無心事。”

  在座的人聽了她的講解,都笑了起來,說她袒護自己的老公。

  尹祥元喝了一口酒,坦白道:“嫂嫂,那個瘦的,黑的,雙手粗糙的,愁眉不展的人,一定就是我了。”

  那女人辯解:“不,你是那個毫無心事的人。你每天笑嗬嗬的,哪裏見你心裏藏著心事了!”

  “愁眉不展的人,她說的是我。今年年初,我去醫院做了一個全身的體檢。平時也沒有生什麽病,都用不著往醫院裏跑,就以為身體好著呢。拿到了體檢報告,看不懂上麵寫了啥,就拿回家往抽屜裏一扔。結果她就不高興了,催著我去谘詢醫生。”

  他旁邊的女人趁機對他展開了批評:“你們說說看,我是不是應該生氣的。他看不懂就往抽屜裏一扔,那不是白去體檢了嘛!浪費了錢不說,家裏擱著一張體檢報告,怎麽還睡得著!”

  “嫂子說得有道理。有那個時間去醫院體檢,怎麽沒有時間去問問醫生呢!大哥,你真是心大。”尹祥元瞄了一眼弟弟。

  尹祥方唉聲歎氣,很是沮喪:“要是你嫂子沒有著急催著我去問醫生,我還能多睡幾個好覺。問好了醫生,好幾個晚上我都睡不著了。你們都不知道那是啥滋味。一個連感冒都不怎麽感冒的人,醫生突然給你說,你血壓太高了,已經超出了正常範圍,要控製一下了,還有什麽脂肪肝,急性小球腎炎,連名字都記不住的病。我當時都懵了,那醫生後麵還說了幾樣病,都聽不見他在說些啥了。”

  “醫生有時候也是唬人的。實際情況也許沒有他們說得那樣嚴重。身體是自己的,有個好壞,難道自己會一點都感覺不到嗎?”歡歡順著他們的話題往下說。

  “現在的人,年紀輕輕的也會生很多奇奇怪怪的病。還不都是食品的安全問題,病從口入。還有環境汙染越來越嚴重,也是原因之一。你們長期在非洲,倒是不用擔心,環境好,吃的蔬菜肉類也不用擔心,裏麵有沒有打了農藥,加了激素什麽的。”其中的一位老人這時候也說話了,看樣子應該是尹祥元和尹祥方叔叔輩的人。那個女人喊他阿伯。

  “哈哈,哪裏是你們想的這個樣子!你們忘了我就是種菜養雞的嗎?我是不會往雞鴨鵝身上打激素,因為我還不曉得哪裏能買得到激素呢!即使買得到,價格也不會便宜。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是不會幹的。但是如果不往菜地裏打農藥,那就不是人吃菜,是蟲吃菜了。非洲的蟲子不要太猖狂了!”王姐邊說邊笑,就像是在給大家普及一個常識。

  她是一個農場主。沒有人比她更懂這一行了。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真的沒有勇氣去體檢。去醫院裏一檢查,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嚇都要嚇死了,日子還怎麽過哦!還不如稀裏糊塗地過吧!圖個心安。”尹祥元感慨萬千。

  歡歡很是讚同他說的話,她補充道:“大哥說得好。這人的心態真的很重要!你心裏想的是什麽,就是什麽了。你覺得你身強體健,在潛意識裏這麽想著,最後真的百病全消,也不是沒有的事。要是你一天到晚總在琢磨著自己得了什麽病了,就算沒有生那樣子的病,想著想著,病也給想出來了。”

  王姐打斷了他們,舉著杯子:“這是怎麽了?什麽病不病的?老在那兒說掃興的話。趕緊換一個高興的話題來聊聊。來來,喝酒吃菜。你們覺得這家餐館的菜好不好吃?”

  “當著老板娘的麵,我們還能說這菜不好吃嗎?你這問題問的真是傻。”尹祥元接了下麵的話,又說:“在非洲吃上中國菜早已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了。後麵幾天我帶你們去嚐嚐當地人吃的西馬,那才叫難得。你們來一趟不容易,一定要吃一吃,才不虛此行。”

  “為什麽要後麵幾天?現在就可以嚐嚐。”歡歡說著,就吩咐站在門口的服務員去端來幾盤西馬。

  兩三分鍾的樣子,服務員就端來了五盤西馬。每一盤上放了兩個雪白的饅頭狀的糕點,還冒著熱氣,看起來很是可口。一人拿了一塊放在碗裏,一咬,像是在吃米糊,味道卻是玉米的芳香。

  “就是玉米粉做的,味道還不錯吧!”王姐沒幾口就吃完了盤裏的西馬。她是習慣吃西馬的,就和吃米飯差不多。連吃一個月的西馬,她也能接受的了。

  吃好了飯,王姐在櫃台處結賬,歡歡看到後連忙上前來阻攔。把王姐遞給服務員的一疊錢塞回了王姐的包裏,推拒道:“這一頓飯就當是我請的。大哥他們剛到讚比亞,算我給他們接風。你把錢收回去。”

  王姐一臉的不高興,兩隻手往腰上一插,煞有介事地對歡歡說:“你無論什麽時候給他們接風,請他們吃飯,我都沒有意見。隻是這一頓飯不行。”

  “為什麽這一頓飯不行了?”歡歡和王姐抱在了一起,一個要從包裏掏錢,一個攔著不讓。

  王姐畢竟力氣比歡歡大,一隻手就把歡歡給攔住了,她說:“你以為我把你叫過來,就是給我們付錢的嗎?我王姐不是這樣的人。”

  歡歡笑了,索性抱住了王姐,說:“王姐,我就是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我才不要你付錢。你是不把我當外人,才把我叫過去,加入你們的家庭聚餐。現在怎麽和我見外了呢?”

  “不行。說什麽都不行。”王姐又從包裏掏出那一疊錢,擱在了櫃台上。厚厚的一疊,這一頓飯吃了總有個一千來塊錢。

  在當地人眼裏,中國人的熱情也是婉約的。你推我拒,一來一回。最後隻能是歡歡妥協了。

  和他們分別的那一刻,她像是從一件很累的事中解脫了出來。雙腳沉重,走路也是頭重腳輕。那一桌人裏麵,除了王姐是自己熟識的人,其他的人,即便是尹祥元,都不太熟。和不熟識的人打交代,免不了要花費很多很多的感情。想要去征服一個陌生人,用熱情去打動對方,說了很多的話。

  話說多了,輸出的太多了,過後腦子就感到空空的了。和那些沒有共同語言的人聊天,要顧及自己的體麵,還要揣摩別人的心思。說話重不得,輕不得,還要說到點上,很是費心的。

  以前這不是她最擅長的嗎?

  她把她的長處都忘了。有那麽一些時候,她討厭交際,她看見人群就想要去躲。

  她心裏有一個私密的世界,她緊緊關上了大門,不讓任何一個人進來窺探。當內心的那個世界漸漸強大,將外麵的那個世界占據了,替代了,這個人心裏開始裝事了,也就成熟了。成熟不一定是好,隻是因為經曆多了。

  這種不知不覺的改變,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送走了王姐他們一群人,她剛在沙發上坐了沒一會兒,客人就漸漸多了起來。熊威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她也就坐不住了,雖然滿腹心事,還是勉強振作起來,幫忙招攬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