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山長水闊,咫尺天涯 12
作者:牧易枝      更新:2020-06-20 01:41      字數:3338
  “原不原諒,暫且還說不好。隻是我們的生活還在繼續,平平一天天在長大。我也不確定,他是不是真心悔改。”樂樂撫摸著歡歡的長發,緩緩說道。兩姐妹像是回到了兒時。

  “我興許會原諒一個犯了偷盜罪的小偷,但是無法原諒一個手上沾了鮮血的殺人犯。這隻是在我不說謊的情況下。我也可以口裏說著原諒,心裏還在記恨著對方。世上沒有一樣檢測儀,可以測試出怨恨的濃度與含量。我不會違心地去愛,也不會違心地去不恨。”歡歡趴在樂樂的膝蓋上,閉著眼睛,口裏念念有詞,幾乎是要睡著了。她原是說給自己聽的。

  樂樂望著歡歡那柔美俊俏的五官,也沒有聽進去多少。歡歡的果敢和純碎,她並不想學。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師。

  姐妹倆各抒己見,各懷鬼胎。都是為人母的人了,誰也不能說服誰。

  樂樂覺得歡歡長得很美,均勻的輪廓,小巧精致的五官,是江南女子所特有的柔美,恰當好處的婉約的美。怪自己不爭氣,眼睛長得大了一點,嘴唇長得厚實了一點,看上去就不那麽好看了。還有眉峰挺了一點,看上去就有幾分的凶相。

  歡歡的美,她是真的一點也不嫉妒。柔美隻在外表,歡歡骨子裏比起樂樂來,簡直是剛強任性了。樂樂的婉約,長在了心裏,不易看到的。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

  晚風吹落了樹上的葉子。那斑斕的晚霞也不見了,灰色的天空像是籠罩在頭頂的一塊布。淺灰色的天際,月亮出來了,那輪廓還不分明。夜色漸濃,一日又過去了。

  時間從來不和人們說再見。

  隻有人們深情地留戀時間。時間也不回頭。走了,就再也不回頭。

  我們一直都擁有的、一直都在失去的,彌足珍貴的時光,在流逝。

  熊威和歡歡吵歸吵,倒是沒有忘記今天要去接姐夫的事。

  一個上午他都沒有出去。十點半的樣子,他讓Willian把車子洗了一遍。Willian辦事周到,把車子裏裏外外都洗得很幹淨。臨出門時,熊威問了問樂樂: “姐,你準備好了嗎我們好出發了。姐夫的航班大概十二點到,我們現在過去剛好。”

  樂樂想都沒想,就說: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讓司機開得慢一點,讓你姐夫在機場等一等,也是可以的。他又不是什麽貴客,更不是外人。”

  熊威明白了樂樂的意思,就管自己出發了。

  雖然樂樂沒有去機場接沈榮,她的一顆心隨著沈榮的到來,異常興奮。她是很少在臉上塗抹東西,可是這一天,她拿出了藏在櫃子裏的化妝品。

  塗塗畫畫一番,拿著鏡子細細一看,皮膚白裏透紅,細膩光滑,眼睛更大更有神了。一點都不像自己了,因為太好看了。經常不化妝的女人,偶爾化一次妝,那效果比天天化濃妝的人不知要好到哪裏去了。天天都化精致的妝,連自己都要看厭了,何況是他人呢

  沈榮見了她,不知要做何感想了。她和他外麵的那個女人比起來,除了年紀上輸一點,其他方麵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的。如此想著,便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微微一笑。

  這個樣子能出去嗎?她拿著鏡子照來照去,心下膽怯起來。這個樣子出去,不是要叫歡歡和熊威笑話了。

  都一把年紀了,還這樣不知安分,打扮得如此之嫵媚。

  她終究還是一個本本分分的女人。她走到洗漱間,把臉洗幹淨。重新化了一個淡淡的妝,淡得幾乎看不出來。

  飛機十二點降落,再要安檢,取行李,出來也是十二點半左右了。路上如果堵車,回到屋裏起碼也要一點半了。樂樂在心裏計算著時間。

  幾點幾分,他們到了哪裏了。這個把的鍾頭,她隻覺時間太漫長。

  這一天是周五,平平和安安都在學校裏。平平不能第一時間見到他的爸爸,不知是不是一種遺憾。

  Grace做好了午飯,叫她們兩姐妹吃飯。隻有她們兩個人,Grace還是做了一桌的菜。忘了和她說一聲了,今天的午飯要等熊威他們回來了再吃。開飯過早,等下熊威沈榮他們就要吃剩菜剩飯了。樂樂拿了一碟盤子,每一樣菜都撥一點出來,放到歡歡麵前,然後把其餘的端回廚房裏,在鍋裏熱著。

  歡歡吃著盤子上撥出來的菜,嘟著嘴道: “我還以為少的給他們留著,多的我們倆現在吃呢! 是我想多了。姐夫一來,你就重色輕妹。好吃的都留給他了。哎……”

  “沈榮他吃不慣西餐的,飛機上吃了三頓西餐,把胃都要餓小了。他這次過來,說白了還不是為了我和平平。就算再怪他恨他,心裏也要有個分寸的。”

  “好好好,親愛的姐姐。我真心希望你和姐夫破鏡重圓,百年好合。”歡歡很是不耐煩地說道。明明是祝福,聽起來像是在埋怨。

  終於從機場回來了。

  沈榮從車裏走出來的時候,隻見樂樂站在門口遠遠地望著他。她一步步向他走近,走到他的跟前,望著他的眼睛,說: “我們又見麵了。你還好嗎”

  這分明是故人重逢,含情脈脈。哪裏還有一點的怨恨

  “你們母子倆還好嗎?我是很好的。”沈榮雙手搭在樂樂的肩上,想要去擁抱她。

  在沈榮開口說話之前,樂樂對他充滿了親切的懷念之情。一日夫妻百日恩。

  等到他開口說話了,尤其是說了那一句“我很好”,樂樂整個人瞬間就不好了。

  他說他很好。他有別的女人作伴,所以他很好。可她和平平兩個人過得不好,因為他而過得不好。一好一壞之間,全是他的緣故。

  樂樂的心情同她的臉色一起,沉了下來,說:“我們好不好,與你有什麽相幹?你什麽時候在乎過我們?你是不是要我們過得好,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去陪那個女人了!如果是這樣,你大可以去吧。我和平平,反正是餓不死的。你不要擔心。”

  樂樂推開了沈榮的手,側著身對他說話。對丈夫的思念之情,原來在初見麵的幾秒鍾內,就用完了。剩下的,全部都是埋怨和質問。

  沈榮站在原處,像個聽候發落的犯人。千言萬語,不知道要如何開口。樂樂在怪他,他一點不意外。樂樂的言辭還是留了情麵的。

  將心比心,如果犯錯的人是她,他能給出怎樣的臉色呢!

  沈榮在許久之後,吐出這麽幾個字: “是我對不起你們。我是來贖罪的,來給你們賠罪的。”

  歡歡在一旁聽他們的對話,隻覺得好笑。姐夫大概還不知道姐姐現在信仰基督教了,說是來贖罪。贖罪兩個字,不是聖經裏常常出現的字眼嗎?夫妻兩個人,原來是殊途同歸。

  姐夫說得這麽懇切,歡歡以為樂樂必是要心軟了。想不到樂樂兩手交叉握著,臉色鐵青,向著沈榮的方向,說: “一句對不起,難道就能抵消所有”

  說話的時候,樂樂的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說這麽一句話,也好像要使出很大的勁兒。

  一句對不起,並不能抵消所有。

  女人往往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狠。

  樂樂所說的話,就是歡歡想說的話。歡歡並不想上前勸解。她還有更多的問題,想要問沈榮。又覺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她不好出麵說什麽。於是就在一旁沉默觀望。

  有什麽話,還是進屋裏說吧!熊威手裏拉著沈榮的行李箱,站在他們身後。他將沈榮的右手推了一推,示意他趕緊進去。

  熊威穿過客廳,拉著沈榮的行李箱往裏走。走到樂樂的房門前停住了,正要打開房門,把行李往裏送。被身後的樂樂剛好看見。樂樂快步走來,攔住了熊威,說: “這是我的房間,我沒說過要同誰一起住的!你還是把行李放到另外的客房裏去吧。”

  這一幕,又正好被沈榮看到了。他握住房間門的門把,把樂樂的房間關上了,對熊威說: “我住另外一間吧。哪裏還有空房,我住哪裏都行。”

  沈榮低著頭,拖著自己的行李走開。他不爭,不辯,意誌消沉。

  沈榮從她身邊走過,在熊威的帶領下,走到隔壁那一間客房裏。

  小小的走廊裏,方寸之間,他們兩人四目相對,擦肩而過。樂樂這才清楚地看到,沈榮的鬢角沾染了幾許白發,眼裏無神。隻看一張臉,老了好幾歲。

  以前的沈榮不見了。意氣風發,一股傲氣,在生意場上順風順水,一場接著一場的應酬,身邊女人不斷……以前的沈榮,和眼前的沈榮,判若兩人。

  這種瞬間的滄桑感,是有強大的震撼力的。樂樂看著沈榮的眼神,變柔變暖了。

  念舊也好,窩囊也好,總之,她是不忍心的。

  沒過多久,樂樂拿了幾塊抹布,走進沈榮的房間。沒說什麽話,就蹲下身來,在桌子上,床板上,窗戶沿上通通擦了一遍。又拿拖把在地上拖了兩遍,將窗花打開,散了散房間裏的味道。等床板上的水漬完全都幹了,才把墊被攤開,鋪上床單,套上被套。

  沈榮看著樂樂忙上忙下,也沒說什麽,隻是呆呆地望著她。這一切原本就是女人幹的活。

  樂樂還願意為他做這些,樂樂還是他的女人。

  這是她見到樂樂之後,受到的最大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