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在愛裏走向毀滅 15
作者:牧易枝      更新:2020-06-20 01:41      字數:4813
  熊威這邊自昨天回來後,就沒有出過門。這會兒正陪著一家人在草坪上喝茶聊天。以前從來都是手機不離身,這次偏偏把手機落在了臥室裏,所以根本就沒有聽到劉總的來電。

  他一心隻想陪著歡歡,陪著家人。

  半個多小時後,院門外有汽車在響。Jerry小跑著過去開了大門。是劉總的車子。熊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迎接劉總。

  劉總臉色不大好看,見了熊威也不如往常熱情。他也在草坪上坐了下來,在座的還有歡歡和樂樂。

  平靜而安詳的上午,隨著劉總的到來,氣氛也變得凝重。大家都不知劉總此次過來是為何意。

  “熊威,當初大夥兒決定一起籌錢開超市,是你的提議,是你帶頭成立這個公司。現在大夥兒把錢都出了,身家性命也都壓上了,你怎麽不好好給我們帶頭,反而犯糊塗了?我在基特韋,來一趟不容易。盧薩卡這邊全交給了你和文思,還有周新。不論大事小事,隻要是你決定的,我決不說二話。文思周新有事來問我,我也說,讓他們來同你商量。我多麽地信任你!你又辦了什麽事?”劉總邊歎氣邊說著。

  熊威心裏已有七八分的清楚,知道了劉總的來意,隻是不好明說。於是裝作不知情,問道:“劉總,您指的是哪一件事?”

  劉總掏出打火機,點起一根煙,屢屢青煙便隨著他的歎氣聲從鼻腔裏緩緩溢出。

  “你和文思之間的事。你把他打成了那個樣子,癱在床上下不來了!”劉總在大腿上一拍,氣急敗壞,“你有沒有想過後果?以後還怎麽合作?”

  劉總一說完,等不及聽到熊威的回答,歡歡手中的茶杯已滑落。還好跌落在了草坪上,茶杯沒有摔壞,聲響也不大。茶杯一落,他們紛紛把目光移到了歡歡的身上。

  聽到文思受傷,何以歡歡如此驚動?

  長久的沉默。

  看似無聲無息,她的手卻在顫抖。她彎腰拾起茶杯,朝熊威坐著的方向望了一眼。匆匆的一瞥,如火光般熾熱,那是她不小心透露出來的敵意。他果真去找文思的麻煩了!他一直都在騙她!昨日他還誠心誠意地說,要重頭來過。

  可憐的文思,受了這一場無妄之災!她還是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不讓旁人看穿。她心裏一緊,臉色已然蒼白。熊威和劉總一來一回言語交鋒,暫且還沒有發現歡歡的異常。樂樂卻看得一清二楚。她在一旁輕聲勸道:“冷靜一點。事情還沒有發展到最壞的一步。”

  熊威一鼓作氣,挺直了胸膛:“一人做事一人當。有什麽後果,我自己承擔。”

  劉總笑笑,輕哼一聲:“好!要的就是你這一句話。同一條船上的人,風雨同舟。如果因為這件打人的事,這條船開不了了,或者有人想要提前下船。你就得擔負起責任!文思如果不幹了,周新自然也不會和我們繼續合作下去。隻要你有這個財力,吃下文思和周新的股份,不影響大局。我再不多說一句話!但是如果你沒有這個財力,或者是你不願意吃下這股份,那麽就得聽我的。”

  劉總最後的一句話堵得熊威半天不作聲。他不是沒有誌氣,任人擺布。隻是囊中羞澀,擔不起這個後果。餐廳投下去的錢還不見有回利,當然也不至於虧損。支出平衡,不賺什麽錢。超市裏又投了一大筆錢。超市的現狀比餐廳更慘。開張幾個月了,所賺的現錢還養不活幾個當地員工,更不要說國內進貨成本和途中運費了。

  賬戶裏的錢又快見底了,到時候劉總說不定還得鼓舞人心,勸說他們幾個人往裏麵繼續砸錢。原本很是寬裕的生活,被這一筆筆的支出幾近壓垮。

  “不要說現在超市一點錢不賺,就算在賺錢,我也要不了他們的股份。我知道我的胃口有多大。貪心不足蛇吞象。吃下去了也消化不了。”熊威揮揮手,算是體麵拒絕。

  “那就和文思和解,把話說開了,還是兄弟。”劉總總結性地來了一句,威嚴尚在。

  他要他們時刻記得,他才是老大。

  “熊威,你把人打得那樣嚴重,是不是該去探望一下!那文思也不是記仇的人,你好好給他解釋解釋,再者,醫藥費什麽的,也拿點過去。出手打人,說到哪裏去都是沒道理可講的。”樂樂旁敲側擊。那柔柔的女人聲音也使緊張的氛圍稍微緩和了下來。

  “姐姐,他不去,我們去吧!替他去!”歡歡終於忍不住了,說這話的時候,麵色還是難看的很。

  熊威轉過來望著歡歡,眼裏閃過刻骨銘心的驚慌。像是他手裏攥著一件十分精美的藝術品,周圍的人虎視眈眈地覬覦偷窺,趁他不注意就要奪走他手裏的東西。

  在劉總的帶領下,他們三個人都來到了文思的家裏。

  歡歡還沒有進門,文思從走廊的窗戶裏就看到了歡歡的背影。

  她來了!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怎麽緊張成這樣!文思故意把頭斜過來,不去看外麵。眼角餘光卻不聽使喚,時時刻刻注意著那邊的動靜。她在其中,其餘的人隻是一個個框架,虛虛幻幻沒有形狀的擺設。

  隻要她一出現,他的眼裏就隻有她了。

  “文思,你還好嗎?都傷在哪裏了?”歡歡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文思身邊,萬般關切地說。頭上的繃帶裹得嚴嚴實實的,裏麵的傷口也不怎麽大,隻是看不到裏麵的傷口,根據繃帶的形狀就把傷口想象成無限大。

  自上次見麵是隔了有多久了!歡歡忘了時間。她無法用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她以前所有的日子加起來,她也不覺得長。而其中的一段分離的時光、等待的時光,卻長到她無法比擬。

  感覺和邏輯是反著來的。沒有邏輯的感覺,荒唐得沒有道理,真切得勝過真理。

  時間一定是錯亂的。她在愛裏、在等待的愛人的苦悶裏、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失了。

  他們都錯了!一錯再錯。開始錯了,抉擇錯了。

  熊威望著他們兩個人,呆滯地,想要上前把歡歡拉走,又有些遲疑。他眼裏的驚慌不見了,怒氣找不到出口,直竄到腦門。

  文思斜著身子一隻手支在床沿上,靜靜地看著歡歡,以及歡歡身後的一切。他從未感到時間可以是這樣的漫長和短暫。他的溫柔的目光如四月的點點春雨落在歡歡的身上。

  四目相對,千言萬語,盡在眼裏。

  沒有一句話,勝過千言。不知是過了多久,文思似夢中驚醒,將目光從歡歡身上挪開了

  萬般無奈,眾目睽睽之下,隻有逃避。

  麵積不大的屋子一下子擠滿了人,文思躺在床上突然變得不自在。

  歡歡蹲在他麵前無言地落淚。她的身後,是熊威刀子般尖銳的眼神,是無形的刀,一刀一刀又要砍過來了。還有劉總疑惑不解的眼神,像在看一出漏洞百出的戲。

  他真是看不懂了!不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嗎?他看戲,戲卻在愚弄他。無論在哪裏,尤其是在這一幫小嘍囉麵前,他永不會失的領導地位!

  他像一個導演般,對著演員喊停:“什麽都別說了!熊威你給大夥兒一個交待。今天除了李誌明不在,所有股東都到齊了。大夥兒聚到一起,無非就是賺錢。你好,我好,大家好!超市開了有段時間了,一日日生意慘淡不說,內部還出了這樣的亂子。現在怎麽收場?”

  在劉總說話的當兒,樂樂連忙把歡歡扶起來,站到床尾的角落裏去。站在床頭那一邊的韓依目不轉睛地盯著歡歡看。歡歡今日火急火燎地來探望文思,確乎是出了她意料之外的。她以為她永遠也不會來同她搶奪文思,因為婚姻和家庭會綁住她的雙腳。而她是自由之身。而她竟然把婚姻和家庭全然不顧,不顧一切向文思走來。

  她對她,既佩服,又害怕。

  “受了一點小傷,倒把大家都聚集在這裏了。尤其是劉總您了,大老遠從基特韋跑來。謝謝大家的探望。一點小傷,過幾天就好了。為了我這點小傷傷了和氣,實在是不值。大夥兒還和從前一樣,都是兄弟。當初超市成立之初,每個人都心懷壯誌。我們可都沒有忘記。”文思還是往常的行事作風,謙遜有禮,大事化小。

  就這樣原諒了熊威?韓依真是不能理解文思了。被打成了這樣,還要來做老好人,替大家解圍。她一方麵心疼文思,一方麵又覺得文思不可理喻。

  轉念一想,這不就是文思的獨特之處嗎?與人無爭,安分守己。他真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本本分分。不是他的,他從不覬覦。

  如果歡歡是一樣東西,他肯定也不會那樣癡迷了。可惜歡歡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的魔力,便是迷惑男人的心智。

  這樣一個本分的人,不貪戀別人的東西,卻偷走了別人的妻子的心。這不是最無可饒恕的偷盜嗎?

  文思如此一說,劉總懸著的心也算落地了。他就怕兩人一鬧掰,還得他花冤枉錢來善後

  一路拚搏到現在這個地位,不知與多少人合作過。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例子,一說便能說個一大串。年紀一年年大起來,精力實在有限。顧得了那頭,顧不了這頭。

  基特韋的產業是根基,絕不好掉以輕心。盧薩卡超市的經營隻好由著熊威去弄。

  那時候熊威懷著一片赤誠之心跑到基特韋來,尋求合作。他以為他此生閱人無數,再不會看錯人了,才委以他重任。那是多大的信任啊!他的白花花的銀子從口袋裏掏出來,由著他去支配!平日裏的小額支出,全憑著熊威的簽字即可。達到一定的金額之後,才需要先請示,後支付。

  這熊威能不能擔得起這份信任?現在也實在不好說。

  周新打起了圓場:“這間簡陋的屋子今天真是有幸,接見了這幾位的大老板。劉總熊總,你們還是頭一次來吧!要不我中間擺個圓桌,大家坐下來喝點小酒,慢慢談哈!”

  “誰有那個閑工夫!你們留下來慢慢喝酒吧。我還有一堆的事等著處理。”說完,劉總便去了超市。

  歡歡出門前癡癡地望著文思的眼神,熊威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他緊握住歡歡的手腕,把她拉出門外。

  他不拉,她估計還不想走。原本還抱著一點幻想,以為可以重頭來過。想來,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回去的路上,三個人坐在車裏,死氣沉沉。熊威的歎氣聲不時響起,卻使沉寂的空氣更加沉寂。

  屋子裏的人一個個散去。

  人散去,屋子變得寬闊敞亮。烈日當空照,陽光從窗台上灑進來,銀白色的熱浪流了進來,一點點填充屋子裏逼仄的空間。人多的時候擁擠,剩下了兩個人,更加擁擠,空氣都凝固了。

  韓依坐在文思邊上,低下頭去搓著自己的手背,直到青筋隱隱顯現。這裏一年四季都有大太陽,熾烈如火的陽光,照不亮也暖不了她心底裏一處潮濕灰暗的角落。

  詭異的沉默,持續了很久。

  文思這時候覺得有些疲憊。可能方才人見多了,話說多了。人人都把他當做病人來看,四肢完好卻逼他躺在床上休息。他自己也把自己當成病人了。

  “你回去吧!坐在這裏幹什麽?我又不是走不了動不了,還需要看護不成?”文思抬起頭,眯著眼,對韓依說。

  她把話還沒聽全,噘著嘴,隻一口拒絕:“我不回去!你都受傷了,我要留下來照顧你。

  文思見她如此反應,就懶得再說什麽。他無論再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

  “她來看你了。你見了她是不是很高興?”韓依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文思閉著眼睛說:“我有說我很高興嗎?我不但高興不起來,心裏還亂的很!”

  “不用你說。什麽都寫在臉上了!你可從來沒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她縱然再好,也是別人的了!你為何還不肯死心?這麽僵持下去,弄出這些個亂子,對你不好,對她也不好。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難道還不為她想想嗎?你會害了她的。”動之以情,韓依想方設法要去勸動文思。

  文思哪裏會聽,立馬就駁了回來:“我也正想對你說這些話!你什麽時候肯聽進去了?我的事情還不需要你來操心,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休想套用我的話!我和她是不一樣的,我是自由的。她能給你的,我全都能給你;她不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為了你,我什麽都舍得付出。”她的聲音大了起來,像負氣的孩子,傾訴心裏的委屈。

  她站了起來,看著自己的腳上穿了一雙白色帆布球鞋。說話的聲音雖然很大,心裏卻在發虛。她低著頭,深感言語的無力,自身的卑微。她要如何向文思證明,她比歡歡好,比歡歡更加愛他?

  而事實的真相是,她無論再好,都不及歡歡的清白。她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女人,隻服侍過一個男人。可是她服侍過數不清的男人!她有一段肮髒不堪的過去。

  在那一瞬間裏,她感到了深深地恐懼。如果有一天文思知道了她的過去,那該怎麽辦

  她不敢去想。

  瞞一天算一天了。

  文思許久沒有回話。閉著眼睛,不知是裝睡還是真的睡著了。韓依趴在沙發上不久也睡著了。

  漫長而悶熱的午後。每個人都像是被催眠過一樣,沉沉地睡一個長久的午覺。

  睡著了,便什麽事都不用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