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長夜之歡 6
作者:牧易枝      更新:2020-06-20 01:41      字數:3102
  忽聽得熊威在院子裏打電話,叫了文思的名字。是打給文思的。電話裏說,務必讓文思明天過來一趟,有事詳談。

  歡歡一聽熊威在叫文思的名字,心亂如麻。他一進屋,歡歡掩蓋不住內心的惱怒:“非要把梁文思拉進來嗎?沒有其他的備用人選了嗎?”

  “他是最好的人選。我看人不會錯的。”熊威很自信,認定了這個合作夥伴。

  歡歡雙眉一皺,似有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她憤憤地說:“要是不認識他呢?你的生意難道就不做了嗎?換個人合作吧,不要找他。”

  熊威覺得歡歡越發奇怪了。以前待文思不是好好的嗎?這會兒怎麽突然這樣厭惡起文思了?他還是一味勸慰:“生意並非兒戲,投這麽多錢下去,能不能盈利還是未知。不能依著個人的感情。你就不要給我胡亂指揮了。”

  “是我胡亂指揮,是我胡攪蠻纏。你永遠都是對的。你不會看錯人,你精明,你能幹。”歡歡沒忍住,發泄一通,內心裏有說不出的苦悶,能說出來的還不及十分之一。她的顧慮,她的矛盾,她的掙紮,他通通都看不到。

  “你到底怎麽了,脾氣這樣大,真是不可理喻!”他的憤怒露出了尾巴,也好,他不想再隱藏了。說出來,氣就消了,“我也不是沒有脾氣的人。我並不喜歡你的蠻橫任性,請你不要屢次三番挑戰我的忍耐力。”

  總這樣愛使小性子。他實在是不理解歡歡,有時候成熟理智得不行,有時候又喜歡無理取鬧。女人哪女人。他隻道是日常小事一樁,不願去主動化解矛盾。放一放,先冷一段時間再說。當前手頭最重要的事,是把超市開起來。事業是男人的兩條腿,沒了腿,寸步難行。

  一個常常寵你的人,陡然臉色變了,言語也尖銳了,不再給你留餘地。那樣的滋味除了自責,還有委屈。一定是自己有錯在先,才使對方的態度瞬間轉變。自責是首要的。而那麽寵愛你的人,也會因為一兩句話的衝撞,就立馬給你難堪,可見不是真情實意。隨即就感到萬分委屈。

  歡歡臉色一沉,回房生悶氣去了。他什麽都不知道。怎麽能怪他呢?

  門一開,文思的車進來了。她在房間裏,不用看,聽出來了,是文思車子發出的喇叭聲。她不能出去,躲在房間裏,才能逃過一切。出去了,必是要前功盡棄。

  文思不見歡歡,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上次在馬路邊上,她已經同他決然告別了,還有再見麵的必要嗎?見不到她,他像是雙腳漂浮在空中,無著無落的。

  “梁兄,這是平麵圖,足足有三千平米,夠我們大顯身手了。位置絕佳,正對著大門口。就是不知租金如何。商場剛建好,談第一批租客,租金應該高不到哪裏去。但也不能下定論,還得看有沒有人要租。要是隻有我們一家的話,價格好談;要是有好幾家競爭,價格容易哄抬上去。後麵一排幾百平的小麵積商鋪租的人多,位居中央的大商鋪,我想沒幾個人吃得下。”熊威遞給文思一張圖紙,是所有出租商鋪的平麵圖。

  文思早有耳聞。離總統府不遠的一個大型購物廣場剛建成,中國施工隊承建。中心地段,附近有賭場,五金商貿城,居住人口密集,難得的好位置。熊威出手倒快,圖紙都拿到了。

  “位置是沒話說的。就看租金如何。這麽大的場所,都擺滿貨架,得需要多少的商品來填充!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啊!”文思頓覺膽寒。資金還未落實,怎敢冒冒失失租下這麽大的鋪子,“有多少人願意投,可用資金有多少?”

  熊威這才想起,忘了和文思說好消息了:“我都給忘了,正要和你說呢!基特韋商貿城的大股東,劉總,我托朋友搭上線了。他對我們的項目非常感興趣,很有可能會加入我們。有了劉總的加入,真是如虎添翼。”

  熊威振振有詞,神采奕奕。對創業的前景抱了相當大的希望。

  歡歡在家裏嗎?樂樂在外麵樹下低頭看書,歡歡一定在家裏。她果真是不想見他。那麽她知道他來了嗎?又是一陣忐忑。他故意提高了說話的聲音:“劉總財大氣粗,一旦加入我們,鐵定是最大股東了。熊總居二。我們就成了跟在後麵的小嘍嘍。”話到收尾,文思高聲一笑。

  說給歡歡聽的。告訴歡歡,他來了,此刻和她在同一個屋簷下,很近。

  文思的話滿足了熊威的虛榮心。他看重他,便是因著他的謙遜有禮,腳踏實地。熊威開懷大笑:“梁兄說笑了。我們本是一條船上的人,不分你我,有錢大家一起賺。實不相瞞,當初餐廳的位置沒有選好,和徐老板的餐館隔街相望,免不了競爭。他竟然夥同當地人來搗亂,想趁機封了我們的餐館。幸好歡歡在場,及時解決了麻煩。歡歡如果不在場,他們隨便找個理由把人帶到監獄裏,封了餐館。那時候就得上法院了。再想要順利解決,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文思記起了那天在春暖花開餐廳的院子裏,歡歡去找徐老板談了很久,莫非她也是咽不下這口氣,去理論的?

  “這徐老板表麵看起來笑麵盈盈,竟然一肚子壞水。以後多留意,小心為是。”文思道。

  “老奸巨猾,隻能見招拆招了。所以說嘛,誌同道合的人更應該抱團取暖。力量壯大了,看誰人敢惹!”熊威道。

  說了很多,口幹舌燥。文思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茶色濃豔,清香撲鼻。猜是碧螺春。卷卷纏纏的心事,若能像茶葉一樣,開水一燙,就舒展開來。那該多好。

  潤一潤嗓子,話音更加純正篤定。像是呼喚,喚她出來。再見一麵,再看一眼,也如夢裏走一遭了。

  “明天梁兄有空嗎?明天不行,後天也行,我們去一趟基特韋,見一見劉總。把事情敲定了,也好睡個安穩覺。”熊威說道。

  “明天怕是沒空。有個客戶要去結賬,定了明天了。那就後天吧。我們兩個去嗎?”文思問。

  “周新不知有沒有空。他若是有時間,就一起去。”熊威道。

  “好。我問問周新。”文思有些泄氣。不知歡歡去不去呢?

  歡歡始終沒有走出房門。她將自己封鎖在房間裏,客廳裏的朗朗笑聲牽引著她的心。她的心飛到哪裏去了都不知道。說話的聲音遠了,開門聲響起,鐵門上鎖的聲音——她的聽覺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好。

  人都走遠了,出了院子,條條馬路,車子往東,還是往西駛去了?以後他還會不會來了。她的心更亂了,還有一絲悔意。

  歡歡窩在房裏還是不出來。到底是什麽事情引起了妻子情緒上的波動?莫不是歡歡和文思之間的關係有問題?他待她,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女人心,海底針。他隻覺得疲憊。

  婚姻的七年之癢,是一個關口。以前從來不當一回事。

  熊威獨自坐在沙發一角,從抽屜裏拿出一包煙。很久沒動了。煙盒上麵或許積了少許的灰塵。抽出一根煙來,點燃,嫋嫋的輕煙從鼻孔漫出,繚繞,散開,變淡,化為烏有。戀愛和婚姻完全是兩碼事。戀愛是自由的,兩顆心不由自主地交纏融合;婚姻裏充滿了條條框框,世俗的禮教用婚姻的手段把兩顆心關在了一起,關久了,漸漸淡忘了曾經的美好和自由,生出了埋怨和厭煩。人之常情而已。買了一件很喜歡的精美昂貴的衣服,如果硬要天天穿在身上,到後來也會嫌,最後連看一眼都不想了。他們的戀愛時間太短了,他都不太記得,他是如何追求歡歡的。他一開口,她就答應了。他們是奔著過日子去的,還沒有開始就儼然一對老夫老妻了。他當時認定歡歡是一個居家過日子的好女人。理智慫恿他去追求歡歡。也不是一點激情都沒有的。有過心動的感覺。隻是太微弱,被生活裏的瑣事掩蓋住了。

  平常的日子,一眼就能看到頭。他們的感情之路,平坦得沒有一點崎嶇。因為太平淡了。

  在一支煙的時間裏,他梳理了雜亂無章的心緒。想再多都無用。歡歡這個人在他身邊,實實在在的,看得見,摸得著。她的心總是跟著她的身的,即便有一時半刻的滯後。總會跟上的。天長地久,也始於一朝一夕。還有一輩子要走,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慢慢來,他對自己說。

  外麵下起了雨,劈裏啪啦打在芭蕉葉上。雨勢真急,刻不容緩。下吧下吧,來一場滂沱大雨,將心底的沉重煩悶都洗刷幹淨。今夜睡一個好覺,隻是不要有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