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長夜之歡 3
作者:牧易枝      更新:2020-06-20 01:41      字數:2797
  那個短發的女人,今天是越發的美了。坐在這裏當前台,有幾個女人上前和她搭話。不知說了些什麽,隻聽得笑聲,細細碎碎的。別處也傳來笑聲,東一片,西一片,匯集成了懾人的洪流。女人就是喜歡誇張,一點芝麻小事也能說半天,笑半天。

  幾個搭話的女人走開了,剩下短發女人獨自在前台。總有人去和她搭話,總是說不久。有什麽可說的,幾句話就說到頭了。

  她自己也能感覺得到,她在別人眼裏有多麽的輕賤。別人都瞧不起她,尤其是女人。男人或許還會因為她年輕貌美的緣故,多看她幾眼,捧一捧她,在她身上花些銀兩。都不長久。沒有一個男人待她長久。開始的時候,他們一個個掏心掏肺的,恨不得要把一顆心都挖了出來送給她當禮物。後來呢,人還是原來的人,心已經變了。她算是把他們一個個都看透了:男人的話要是能信,母豬都會上樹。

  他們一個個的也把她看透了:就是一個淪落風塵的女人,隻認錢,不認人。

  這樣也好,兩方都看透了,才不會拖泥帶水。直奔主題,也算是省了不少的麻煩。

  此後,每當有男人想要和她談情說愛,她心裏有了戒備,有了隱形的盾牌,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隻怪她自己的命不好。孤兒院長大的孩子,無依無靠,無親無故,能有什麽光明的前途。一從娘胎裏出來,她就一無所有。墮落,本不是她的選擇。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十八歲吧。那一年剛成年,她在一家舞廳裏是出色的舞女,一個晚上的出場費少則上千,多則上萬。雖然年輕,但還是有原則的:賣藝不賣身。

  紙醉金迷的場所,燈紅酒綠,一個個來這裏的人都隻求醉生夢死。她是引領他們抵達醉生夢死的人。第一次破戒,是她的無知,中了男人的圈套。事後,她有過悔恨。第二次,第三次……是她自甘墮落。

  墮落是輕易的,一不留神就墜入了萬丈深淵。但過程是刺激的,充滿了詩情畫意。回頭卻是不容易的,太難了,崎嶇的小道上布滿了荊棘,每一步都是艱難。她是看慣了鮮花,捧慣了鮮花,忍受不了荊棘的銳刺。

  回不了頭的。後來她不跳舞了,輾轉來到了非洲,在這裏幹起了“賣”的營生。

  一個孩子幼年時,最需要的並不是錢,而是愛。如果她擁有足夠多的愛和關懷,無論今後是富足還是貧乏,她都可以活出堂堂正正的樣子;如果她沒有體會過親人的關愛,今後即便賺了再多的錢,一樣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這幾年在非洲,她卡裏積攢了不少的錢,足夠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了。她還是覺得一無所有。內心是空虛的。除了錢,她還擁有過什麽?錢不能為她帶來尊敬的目光,不能噓寒問暖,不能陪她聊天解愁。

  不過是個擺設,誰不知道她是徐老板的地下情人。

  歡歡和文思一起走進來,肩並肩,她笑臉相迎。歡歡也對她笑笑,心裏卻在說:你長得足夠漂亮了,為什麽要選擇一條不歸路呢?不幹這一行,也不至於會餓死!

  當然不會餓死。都什麽年代了,隨便幹點什麽都比幹這個強。

  生在這個年代也是可悲無奈的。比以往的年代沒有好到哪裏去。笑貧不笑娼。

  歡歡掩飾不住眼眉之間的不屑。比起她來,歡歡更有信心了。

  她是認得歡歡的。她也是女人,也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不比歡歡差。

  “今天熊老板怎麽沒來?”她關切地問。

  歡歡答道,眉宇間無端生出一絲高傲:“他哪裏有這個閑工夫,忙得焦頭爛額的!我麽閑人一個,哪裏有熱鬧就往哪裏湊。”

  莫非今天來的人都是閑人了?長得有幾分姿色,就這樣不得了了,指桑罵槐。

  她淡淡地說,目光落在身旁的文思身上:“可不是,今天來的閑人可真是不少。這一位是?”

  那是徐老板的車,剛進院子。歡歡轉身離開,向徐老板停車的地方走去。留下文思和這個短發女人在原地。

  這個男人是誰?眉清目秀,儀表堂堂。在餐館裏倒是見過好幾次了,還沒有機會說上話。以前在賭場裏也沒有遇到過。初來乍到的吧。

  “我姓梁,梁文思。今天也是閑人一個,來湊熱鬧的。請問你怎麽稱呼呢?”文思恭恭敬敬地同她問候,互問姓名。他知道歡歡去找徐老板了,不便去打擾。

  “我沒有名字。不過是個稱呼,你叫我什麽都可以。”

  “姑娘真會開玩笑。隨隨便便的名字,隻怕是配不上姑娘。徐老板真是有眼光,為他的餐廳找來一塊漂亮的門麵。”文思心不在焉地說著。恭維的話大概每個女人都是愛聽的。

  “你覺得我漂亮,對嗎?”她追問下去,煞有介事。

  文思看了看遠處的歡歡,隻看得一個背影,烏黑的秀發散在肩上,若即若離的美。他想轉換話題:“每一個來非洲闖蕩的女人,都很不容易,這需要勇氣。從小嬌生慣養的,不一定吃得了這個苦。”

  “你覺得我漂亮,對嗎?”她又問,不依不饒。

  “也可以這麽說吧。”文思隻能勉強回答,模棱兩可。不能當麵給一個初相識的女人難堪。她確實很漂亮。一棵草,一枝花,一朵白雲……萬事萬物,在難得的一瞬間,你覺得萬物美好,我在其中。這是戀愛的感覺。是歡歡帶給他的。

  她笑了,不勝嬌羞:“梁先生是一個誠實的人,連一句違心的話都不肯說。我姓韓,單名一個‘依’字,依依不舍的依。”

  徐老板一隻腳剛下地,抬頭一望,一個美麗女人的臉孔,一驚,一愣:“怎麽是熊夫人,嚇我一跳。怎麽敢勞駕熊夫人來給我開車門呢!”

  徐老板下車,歡歡替他關上了車門,算是給足了他麵子。“恭喜徐老板,春暖花開在盧薩卡已有三年了。餐館的生意風風火火,徐老板是日進鬥金。隻是我們客人都到齊了,主人竟然才到。這是什麽待客之道?”歡歡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此番刻意來找他,她是別有用意。

  “是是是,熊夫人說的是,是我失職了。等下我多喝幾杯,陪酒道歉。熊夫人有空了多來這裏坐坐,幫我們指導一二。我們兩家餐廳要一起進步,都是炎黃子孫,關鍵時候還是要互幫互助。”徐老板開始客套,歡歡就聽得要起雞皮疙瘩。他的言談舉止,像極了抗日戰爭片裏的漢奸的嘴臉。

  “今天來的人可真是不少啊!徐老板在讚比亞的人脈可見一斑。”歡歡假意恭維,“徐老板都不會擔心嗎?來了這麽多的人,而且還都是徐老板的親朋好友。”

  “擔心什麽?”徐老板一頭霧水。

  歡歡假意試探:“徐老板,難道你沒有聽說嗎?最近警察局聯合其他的部門,出動了好些人,專門搜查中國人開的餐館。證件稍有不全的,直接把人帶走。萬一今天不巧,碰上了,即便餐館的證件都合法,搜查出幾個人證件不合法的,不是要連累徐老板了嗎?畢竟是在徐老板的地盤出的事。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真不該說倒黴的話。”

  徐老板稍稍一頓,臉色煞白。他怔怔地望著歡歡: “熊夫人分析的有道理。你們餐館,來人搜查了嗎?” 莫非這個女人今天是有備而來?

  “當然沒有了。我們兩家隔得這麽近,我們要是出事了,你們家還能相安無事嗎?”歡歡頓時換了一種口吻,挑釁似的。

  “對對對,你們家倒黴了,我們也跑不了。”徐老板一臉的窘迫,怕是真的做了虧心事了。

  還是留點臉麵好,不能把話說絕了。

  歡歡快步走開了。瞧見文思站在院子的另一頭與熟人談話。她進了大廳,在角落的那一桌先入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