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長夜之歡 1
作者:牧易枝      更新:2020-06-20 01:41      字數:2749
  星期五的下午,餐廳裏大家忙成了一團。許多單位都集中在周五的傍晚訂餐,親朋好友之間的聚餐,合作單位生意上的洽談,都選在餐桌上了。

  熊威那一日在外麵有事,歡歡和樂樂在餐廳裏幫忙。

  四點鍾過一點,院子裏開進來兩輛灰色的皮卡車,後麵坐滿了持槍警察。車子一停,一夥人迅速進了大廳,在門口旁站成兩列。來勢洶洶,門衛嚇得目瞪口呆,大廳裏的服務員也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

  那個帶隊的頭說話了:“請把護照和簽證拿出來!”義正言辭,如同和犯人說話的口吻。

  “你們是什麽部門?憑什麽擅自搜查民宅?請出示你們的搜查證,我們才能配合你們執法。”歡歡試探性地回複。她心裏也沒底。

  “民宅?你們這是餐廳,不是私人民宅。有人舉報你們非法經營。我們接到通知,來查個清楚。”那人還是一副強詞奪理的架勢,麵不改色,“我再說一遍,請把你們的簽證和護照拿出來。還有,最重要的文件,把你們的營業執照,繳稅證明,外國人投資證明,統統都拿出來。”

  樂樂心想這下完了,這麽多警察,肯定是有備而來的,該不會要去蹲監獄了。樂樂站在歡歡邊上,隻當是給她壯壯膽了。

  歡歡本想回家裏去拿證件的,餐廳的證件都齊全,沒有什麽好怕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一想,樂樂的簽證是旅遊簽證。完了,他們如果真的是有備而來,肯定是雞蛋裏挑骨頭,沒問題也要找個問題來說事。按理說,持旅遊簽證入境的是不允許參與工作。現在樂樂被他們當場看到在餐廳裏幫忙,他們認定了樂樂是在上班,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他們要是拿樂樂說事,把她關到那陰暗的牢房裏,樂樂怎麽受得了?

  歡歡猶豫了。必要的時候隻能是破財消災了。

  她走到那頭頭旁邊,低聲對他說:“長官,你提到的證件,我們都有,就是沒有帶在身邊。你看,你陪我回去取,如何?就我們兩個人,讓其他的人在這裏等。”

  那人斜睨著歡歡,爽快地答應了:“好,就我和你去。走!”

  還能怕你一個女人不成!那人昂首挺胸,跟在歡歡後麵,上了車。

  樂樂一直跟到了院子門口,焦急萬分。

  歡歡上了車,才放寬了心。她知道他這個人不能拿她怎麽樣,她在讚比亞有合法的證件,不是黑戶。至於餐廳也是證件齊全,有理走遍天下。方才樂樂是她的顧慮。歡歡在車裏和那人興致勃勃地聊了起來,聊到了剛來讚比亞創業的不易,聊到生活的艱難,聊到了讚比亞的艱難發展史……那人的情緒也被歡歡帶動起來了,兩人很快就成了朋友,隨意說說,也有了共鳴。

  這是歡歡所擅長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她渾身散發出來的女人的魅力在某些時刻確實可以牽動對方的心。出於一個女人的敏銳的感知力,她似乎很容易體會到對方的情感,或憤怒,或憐愛,或猶疑,或堅決,再把她心裏的關切聲情並茂地表達出來。一句恰到好處的言語,一抹勾人心玄的笑意,使人如沐春風。

  那人陪歡歡一來一回。歡歡回屋裏取了一個信封,信封裏裝的不是證件,是現金。歡歡也不清楚往裏麵放了多少的現金,信封剛剛好鼓起。雖然在路上已經是朋友了,但是路費還是要給的,畢竟來了那麽多人。歡歡把信封交到那人手裏,說:“這次感謝你的通融,如果來的是別人,我們一定要遭殃了。你知道的,在讚比亞,很多人是認錢不認人的。這是人之常情,在中國也是如此。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就當是給來的人買一點飲料吧!”

  那人接過信封,得意洋洋,似乎真的幫歡歡解決了一個很棘手的問題。他把信封塞進了褲袋子裏,若無其事地同歡歡又握了握手。臨走前他說:“今天要不是你,換做了他人,我也不會這麽白白跑一趟的。有人舉報你們餐廳的衛生有問題,不過關,讓我們來查處你們。這個舉報的人還說不定是你的朋友呢!嗬嗬。”那人朝後麵的人擺擺手,他們一個個排隊上車了。他仍自言自語道:“我有時候真是搞不懂中國人。”

  轉危為安,虛驚一場。

  樂樂禁不住驚嚇:“歡歡,讚比亞是個什麽樣的國家?可以沒有任何原由,想搜查就搜查嗎?這麽多中國人在這裏,還有保障嗎?”

  歡歡安慰道:“姐,沒事的。這也不是第一回 了,每一回都好好的。你放寬心,有我呢!”

  歡歡不敢告訴樂樂,她持的是旅遊簽證,移民局,亦或是其他部門的警察,最容易以此理由來敲詐要錢。隨便一說,就能編出個非法滯留的名堂。那以後,歡歡抓緊給樂樂辦理工作簽證,又給辦理的黑人中介多塞了些小費。

  熊威回來後聽說了此事,覺得蹊蹺。會是誰舉報的呢?自己也沒有得罪過什麽人。鼓動了兩車的人,肯定是花了不少錢的。

  歡歡早猜到是那個賊眉鼠眼的徐老板。上次見麵,歡歡對徐老板的印象很差。遮遮掩掩,表麵上好話說盡,背地裏卻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熊威也有這個想法,徐老板是最可疑的。除了他,想不出第二個人來了。熊威忽地氣紅了臉,越想越來氣。你當人家是朋友,人家卻在背地裏暗算你。“這個徐老板,混跡賭場,賭博,玩女人,名聲本來就不好。我怎麽也沒想到,槍口子竟然敢對著我了。他不讓我好過,他也別想好過。走著瞧就是了!非得想個辦法,以牙還牙。”熊威由於氣憤,說話的聲音不由地高了幾分。

  哎,就不能穩重一點嗎?歡歡見熊威真動了氣了,就想方設法勸解:“就算是他,那又能怎麽樣呢!你不要衝動,我們新開的餐館,還沒有站穩腳跟呢。”

  “得想好對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熊威還像個沒有長大的大男孩,心裏藏不住事,更藏不住氣。

  “難道被瘋狗咬了,你還要咬回去不成?”歡歡沒了耐心。

  梁子是結下了。總有一天,熊威會沉不住氣。到頭來,冤冤相報何時了。歡歡在讚比亞這些年,頂討厭中國商人之間的互相排擠。

  一隻腳浸在了泥潭裏,越掙紮,陷得越深。離得那麽近,低頭不見抬頭見,還是不要把關係搞僵了。歡歡輕歎一聲,世事無常。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這副模樣,善於偽裝自己了。心裏明明是滿腔的憤怒,卻仍要和顏悅色地微笑。原以為來到了讚比亞,遠離了國內的是是非非,可以覓得一方清淨之處。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逃不掉的。

  晚上入睡前,歡歡無意間說了一句:“等我們老了,是不是還得回中國的。非洲,畢竟不是我們最終的歸宿。”

  熊威一聽,是泄氣的話。他從未想過回國,他的宏圖壯誌才剛剛開始,這裏有他的夢想,有他的未來。他,以及他的孩子安安,會像一棵樹一樣,深深地把根紮進這片未知的肥沃的土壤裏。

  “你是不是被今天的事嚇到了?怎麽突然之間有了回國的念頭?以前也沒聽你提過。”

  “我也就是說說而已。當我沒說。”轉瞬即逝的想法,想一想就過了。

  後半夜真的很漫長。整個世界的人都睡著了,歡歡還沒有睡著。她喜歡夜晚,安靜的夜晚是一首沒有歌詞的輕音樂。旋律優美惆悵,可以隨意往裏麵填歌詞。可以是懷舊的,可以是期待未來的,也可以是此時此刻,腦海裏有一個人,念念不忘,念著念著,夜晚就靜靜地溜走了。明日,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