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相看兩不厭 10
作者:牧易枝      更新:2020-06-20 01:41      字數:2402
  黑夜裏趕車,像是穿梭在輪回隧道裏。車子不停地行駛,前方總也沒有盡頭。一路上顛顛簸簸,車裏的人渾渾噩噩。開到後半夜的時候,Willian也乏了,眼睛半睜半閉似要睡去。路的一邊忽然出現一個黑影,一個緊刹車,車裏的人都醒了。後麵還跟著一輛車,滴滴滴按著喇叭。開近了一看,什麽也沒有。估計是Willian睡著了,醒來發現自己在開車,自己把自己給嚇得。

  歡歡醒了,坐直了身子。熊威的腿也酸了,往前麵踢。遠處天際已經泛白,新的一天要來臨了。這時候他們都有些清醒了。

  “梁兄,這次多虧了你的幫忙。歡歡她一個婦道人家,沒什麽主見,遇到大事就昏了頭。你若是不來,我也沒這麽容易脫身的。大恩不言謝。”熊威幾句感謝的話,頓時就把文思喚醒了。

  天邊隱約可見絢麗的彩霞,像金魚的尾巴,搖著搖著,天就亮了。

  文思是心虛了,熊威那滿腔的謝意他不敢接。他淡淡地回答說:“哪裏的話,熊總真是太見外了。出門靠朋友,我們在大非洲能相識一場,也是緣分,理應互幫互助的。說不定哪天我遇到麻煩了,需要熊總搭一把手呢!”

  “隻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梁兄千萬不要客氣。我這人,除了脾氣臭了一點,絕對是個有恩必報的人。這一點,歡歡最了解我了。”熊威看了眼邊上的歡歡,閉著眼睛還沒醒呢!

  歡歡隻覺得他們的對話無趣,不想搭理。

  熊威繼續說:“梁兄,今後我們就是兄弟了。好好幹,在讚比亞幹出一番事業來。”

  文思點頭迎合,卻不知說什麽好。歡歡在邊上,似乎說什麽都不合適。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真實意圖。

  在轉盤附近文思下了車,坐到後麵那一輛車上。司機把他送到了再開回來。

  到屋裏天已經大亮,周新吃完了早飯,正彎腰在水槽邊洗碗。周新一聽見腳步聲,沒看一眼就問:“出去了一天一夜,到現在才回來,是什麽事啊?”

  文思解釋說是熊威那邊出了點事,去幫一下忙。周新關上了水龍頭,低聲說道:“為了熊威?我看是為了熊威的女人。”

  文思不語,裝作沒有聽到,眼皮重得睜不開。

  “我去補個覺,店裏的事辛苦你了。”文思扔下一句話,關上了房門。

  周新在水槽裏洗刷一番,也就出門了。

  外麵日光照射強烈,拉著簾子光也能跑進來。文思喜歡在沒有一點光的黑夜裏睡覺,踏實。雖然他此刻疲倦不堪,始終無法入睡。各種畫麵在他腦海裏浮現,旋轉,然後消失。這種狀態持續了好幾個小時,上午過去了,他還是沒有睡著,腦子如一團漿糊。到了下午,他其實是更累了,他自知睡不著,索性放任了自己的思緒。他想到了歡歡。

  他此刻覺得,美好的事物為什麽一定要占有呢?譬如在路邊看到一株無比美豔的花,難道就因為花的美豔就要摘了來,占為己有?遠遠地看著,有什麽不好呢?

  如此一想,他覺得心裏輕鬆了,連之前明確感知到的痛苦都消失了。迷迷糊糊裏,他睡了有兩個多小時。

  周新回來的開門聲把他吵醒了。周新很懂得經營生意,在生活上更是精打細算。前幾年存的那一點錢全部投到了五金店裏,每一筆收入和開支都能牽動他的心。周新和戴力不同,戴力身上有一股闖勁,講義氣,魯莽。周新心思縝密,他和文思倒是秉性相近。於文思,這一次來讚比亞開店,賺錢的勁頭遠沒有上一次強。

  非洲那麽大,而他偏偏來了讚比亞。他有時候感謝周新,沒有周新,他不會知道還有讚比亞這樣一個小國家,他不會來到這裏。他不會遇見歡歡。兩個人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見,遇見了,一見如故。這一定就是緣分。緣分就是,今天不遇見,明天不遇見,後天也會遇見。兜兜轉轉,總之,一定會遇見的。

  晚上兩人麵對麵坐在沙發上討論最近店裏的盈虧。周新光著胳膊,裸露在外麵的那一段胳膊被曬成了暗黑色。也是坐在燈光下的沙發上,燈光不是很亮,周新每次算該月應收賬目時,他會把每個數字從頭到尾加一遍,加一遍不夠,再一個個減一遍,看最後是不是零。他算賬的時候很上心,就像是一個小學生在做數學題。

  在那一個晚上,文思沒有失眠。他覺得自己神聖而偉大,是一個情聖,為了某種很壯烈的人間道義,放棄了個人的小情小愛。這是自我治愈必經的過程。

  他不確定這種狀態可以維持多久。

  一天傍晚,大門外忽然響起了汽車喇叭聲。歡歡正好在院子裏閑走。

  歡歡認得他的車子。

  院門打開了,車子開進來,歡歡的腳便挪不開了。那車裏坐著的人是誰?她害怕看到那輛車子,卻又時時刻刻都在期待著那輛車子。那人從車裏出來了,向她走來。

  這個時候他是要來幹什麽呢?不論來幹什麽,來,總是好的。

  原來,她是期盼他的到來。

  他從車裏出來了,藍色格子的襯衣,淺藍色的牛仔褲。他慢慢走近,眼裏的光芒比晴空裏的陽光還要耀眼。

  “歡歡。”文思先開口叫了一聲。

  “嗯。”歡歡應了一聲。

  “我今天去稅務局繳費,路過這裏。正好熊總邀我來,我就來了。”文思說得很淡然,話裏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熊威確實電話裏邀請了他好幾次。

  “那麽,你隻是路過?”歡歡不假思索一問。

  問後,深覺後悔。

  “是的。”文思還是淡淡地答,待走到歡歡跟前了,他卻改口了,“也不單單是路過。我……”

  文思不敢再說下去了。再多說一個字,怕就要說破了。

  不是路過。那麽,他是專程來看她的。那天早上在王姐的農場,她隻是接了一個電話,他卻看到了她臉上的焦慮。

  他是不是一直都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注視著她呢?他的眼睛無處不在。她臉紅了。什麽大場麵沒有見過,什麽類型的男人沒有遇到過?怎會為了一點小事、幾句話就失態了?這般一想,臉更紅了,直蔓延到了耳根。

  兩個人站在樹下,一時都說不出話。一陣風吹得頭頂的樹葉嘩嘩作響。藍花楹凋謝了,枝頭再也看不到淡藍色的花瓣。歡歡的碎花半身裙子在風裏飄舞。

  “進屋裏坐吧。”歡歡說。

  文思說好,聲音很輕,一陣風就能吹散。

  一跨進門口,文思和熊威撞了個滿懷。

  熊威高興地說:“我聽到汽車的喇叭聲,就猜到是你來了。你可終於來了,今晚一定要小酌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