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骰下午有個剪彩，時間很緊，見餘安生進來還有些詫異，笑道：“怎麽？難得見你主動匯報啊。”

  餘安生笑著摸了摸腦袋：“書記，我今天來是有事找您的。”

  說完，他便把報告遞了上去，範骰接過來掃了一眼，眉頭一皺：“紅星智能化配套建設？什麽內容？”

  餘安生把自己的想法大致和範骰講了一圈，特別結合紅星社區社情複雜，獨居老人眾多的現實情況，範骰越聽越入神，又把他的報告仔細看了看。

  “智能穿戴係統加智能社區app，雲辦公？聽起來還可以，這個就和學習強國那些差不多？”

  餘安生點了點頭：“對，大概是一個意思，我們轄區獨居老人的身體情況24小時掌握，失智老人走失，直接gps定位報警，還能網上辦公，網上公示，網上投票，提高工作效率……”

  範骰一抬眼：“你說的這個項目總共要多少錢？”

  餘安生吞了口口水：“這個是雛形，我隻是初步設想，智能設備是大頭，主要是補貼那些孤寡低保老人，這個需要十幾萬，而監控設備需要一台電腦，而網上辦公係統，我們就用那些免費的智能社區app，就幾個管理員賬戶買專業版的就行，一年就幾百塊錢，總共一起也就不到二十萬左右。”

  範骰看了他一眼：“聽起來好像是不錯。”

  “對對，這個我和物業那邊都想好了，其餘生活條件富足一點的老人也可以用團購補貼等形式動員他們一樣購買手環，爭取做到60歲以上老人全覆蓋，做到“老有所管”，那就再也不用擔心失智老人走失和獨居老人受傷。而推廣智能社區app就交給物業他們，可以在門禁和樓道那裏擺好二維碼，將收發快遞、水電費繳納等app的功能展示出來，隻要用一次，那人們就離不開了，至於網上辦公，那街道社區內部直接發個文件就行。”

  “可以，就一個地方改一下。”

  範骰將他的報告放到桌上，點了點桌頭：“項目名就叫智慧社區吧！”

  …………

  回去警務室的路上，餘安生接到易寒的電話，挺開心的接起來，剛想聊聊今天的收獲，那邊女朋友確實劈頭蓋臉的訓了他一頓。

  “餘安生，你是不是不要命了，這真把自己當超人了？以為自己摔不死？你有幾條命啊？”

  聽了一段，餘安生就明白是早上爬三樓就獨居老人的事讓她知道了，他先是一邊道歉，一邊求饒，說再也沒下次了，沒想到自己這位教導員女朋友卻沒這麽容易放過他。

  “你還想有下一次？我告訴你，別的不說，這個我已經和薑所匯報了，強烈要求對你忽視自身安全的行為進行規勸警告，薑所幾位領導開會討論了，對於你這種危險行為，念在你初心是好的，出發點沒有問題的情況下，給予警告處理，具體文件已經下達在工作群了，你自己看吧。”

  “來真的！？”

  “當然啊！你是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你爬樓的執法記錄儀視頻後有多緊張！你難道就沒想過自己麽？你掉下來怎麽辦？受傷致殘怎麽辦？”

  易寒越說越激動，電話那頭甚至帶上了一點哭腔，餘安生心裏也一陣後怕，隻能解釋道：“沒辦法，救人要緊，我擔心裏麵老人有什麽大事，能早一點就早一點。”

  “別說這些，你以後記住一點，不準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你現在……”

  “我現在怎麽啦？”

  易寒越說越哽咽，最後反而是餘安生心裏好笑，想逗她把最後幾句話說完，結果這姑娘一急臉，那邊嗔怪道：“你現在就是個大傻蛋！”

  “哈哈，我要是大傻蛋，那喜歡大傻蛋的是什麽？”

  “你還笑！我真應該直接報分局，給你掛個處分！”

  “哈，那你這是“濫用權力教育老公”，太壞了吧。”

  “你管我！”

  兩人打鬧了一陣，易寒那邊氣消了一半了，餘安生這才柔聲安慰她，將之前易寒沒說完的那句話說出來。

  “我知道，我現在有了你，我不是一個人了，我做什麽事都會先想著你，你放心，以後遇到這種情況，我都先盡量保護自身安全。”

  “哼，知道就好，就怕你頭腦一熱，不管不顧的衝了。”

  兩人聊了一陣，易寒突然提到：“今天老黨住院的事，你知道不？”

  “老黨住院？”

  餘安生定定的說不出話來，急切追問：“什麽事住院？嚴重不？”

  “具體情況不知道，你自己問問吧，好像就在附三。”

  黨禹材對他這一年來的指導關注太深，他趕緊掛了電話，馬上就往附三趕，路上給老黨打過去，開始這老同誌還打哈哈的不承認，後麵逼的餘安生說要到附三一層層樓的找時，他才承認自己在肝膽外科住院。

  急吼吼的到了附三，一路找到肝膽外科，剛想問護士站老黨的病房在哪，突然看到前麵一個熟悉的身影，居然是所長薑海生正站在一個病房門前揮手告別。

  餘安生趕緊過去。

  往裏一看，果然老黨正躺在床上，身上插滿儀器，正在做檢查，旁邊還有一名熟人伺候著他，正是“狗皮”李富，老黨氣色倒挺好，正告別老薑，一瞧見餘安生來了，臉上一下掛上自嘲式的笑容：“你們怎麽一個個都趕來了，我說了沒事，就一點小檢查……”

  餘安生先向老薑打了招呼，也沒理還在說沒事的老黨，隻是把買來滿滿幾袋水果往他床邊櫃一放，然後徑直把他床頭的病曆單拿過來一看。

  老黨一下阻擋不急，被餘安生扯過了床頭貼著的病曆單。

  餘安生看不懂上麵大段的羅列陳述，目光直接掃向最低部，隻見上麵寫著：肝實質性占位，考慮原發性肝癌。

  餘安生頓時隻覺得天旋地轉。

  手上的病曆紙仿佛有千斤重，他渾身發冷，整個人先是不忍相信這個事實，可回頭對上老薑的沉重眼神，再回頭看著李富臉上早已幹涸的兩道淚痕，才知道這是真的。

  “你……你，哎。”

  坐在床上的老黨從他手裏搶回病曆，一臉陰鬱的回避了餘安生的眼睛，整個病房裏頓時一片寧靜，過了半響，餘安生才調整過來，隻是眼眶裏已經開始覺得朦朧，淚珠不停打轉，而老黨略帶負氣的說：“你們一個個怎麽這樣，這男的到我這年紀，發現這病很正常，還是早期，有救！別一個個唉聲歎氣的，影響工作！”

  這個時候還工作工作，餘安生心裏發酸，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就怔怔坐在床頭，

  老薑見餘安生也來了，說了一句讓老黨好好保重，就不打擾的出去。

  接下來的這半小時，餘安生隻覺得就像一場夢，他呆呆坐在那，絞盡腦汁也說不出幾句心裏的苦悶，而老黨反而在那安慰解釋，說了一堆這病還是早期，沒轉移，就是惡心吃不下飯，現在正在做檢查，等時間排好準備手術，現在其實都不用住院，檢查完就能回去上班。

  “上班，上班，你還上什麽班嘛！趕緊給我好好躺著休息。”

  餘安生總算緩過神來，逼著老黨躺好回去，又調低了他的病床高度，陪著他坐了許久。

  太陽西沉，黃昏如血，餘安生陪了兩個多小時，到了該走的時候，老黨讓他安心回去，這裏有李富陪著，他過幾天就能出院，剛想說回去上班，又被餘安生“訓”了一通，他苦笑著說：“你小子怎麽也和老薑一個模樣，我好說歹說也算是你們兩師父，怎麽還要你們管來著。”

  餘安生不理他，隻說不準他再操心所裏的事，接著又招呼了李富好好照顧黨叔，便告別這位師父。

  接下來幾天，老黨患病的事傳遍了全所，聽他們講，老黨這病早就有征兆，也是這麽些年在基層所隊熬的，這麽個白玉無瑕的同誌最後落得這麽個結局，令人不勝唏噓，這些話聽得餘安生更是難受，好歹聽說郝萬裏親自帶人去看望老黨，分局也批了老黨的長期病假，他才略微好過了一點。

  而老薑沒多久還找餘安生談了一次話，說老黨這情況，社區中隊的工作要他挑起來，先作為社區中隊的負責人，代理一下，等老黨病愈後，再調整崗位。

  餘安生這下明白了那天年度工作會議時老薑那副神秘表情是怎麽回事，那時估計他就已經知道了老黨病情，所以才說出要餘安生“加擔子”的話。

  這事也沒什麽好說的，餘安生點了點頭，答應下來，唯一一個要求就是，因為馬上要進行紅星社區的智慧化改造，他作為發起人和社區副主任，必須得在警務室，所以兼任這個社區中隊負責人之後，還是留在警務室工作辦公，老薑一聽，這事沒什麽問題，就批準下來。

  但這樣，餘安生便開始臨時負責起社區中隊中隊長的職責，加上社區智慧化係統推進，每天工作量又得加倍，但這樣也好，忙起來就沒那麽是恍恍惚惚，不然一得空，就想起病床上的老黨，讓人低沉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