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鋪開，餘安生心裏是一陣唏噓，他隨手點開手機，上麵打出菲雅兩個字，想搜搜這位之前杜玲玲的丈夫在起身上花了上百萬的女主播，一打開網頁，上麵第一欄的標題就頗為驚悚：

  “驚爆菲雅詐騙門”

  “海豚平台舞蹈區大主播200萬睡一次”

  “菲雅與榜一金主三天花五十萬”

  餘安生粗粗點開幾個標題進去，發現都是說的就是耿義騙了杜玲玲，然後用這筆錢打賞女主播的事，新聞說的有鼻子有眼，信息披露的也相當翔實，可以想見這些當事人才知道的信息來自何處，看到這鋪天蓋地的“實錘”，餘安生隻能感歎這筆買流量的錢，杜玲玲真是是用到了吃勁處。

  一番沉默後，餘安生問道：“案子判了沒？那個耿義最後判了幾年？”

  再次聽到這個差點讓自己萬劫不複的名字，杜玲玲卻一臉冷漠：“前幾天通知我了，好像是十幾年。”

  餘安生心裏有了譜，像這種詐騙案，50萬以上就屬於數額特別巨大，是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但現在耿義能隻判個十幾年，代表他之前的退賠和家人的賠償還是起到了從輕的效果。

  “你以後打算怎麽過？”

  這句話一問出口，餘安生就有點後悔，人家一個單身媽媽，孤苦伶仃，還擔著這麽大個事，問這句話也不能解決問題，但杜玲玲想都沒想的回答道：“就這樣熬唄，等孩子長大的就好了。”

  幾個月前她臉上還帶著點少女未艾的青澀，但現在半年過後，杜玲玲早已不複之前的光鮮，頭發枯黃，隨意的一攏，耍在肩後，嘴角總是緊抿，眼神尖銳，一副生人難近的麵孔。

  餘安生對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在長久的沉默後，他想了想，說：“要不我給你介紹個新工作？陳忠他們公惠社區服務公司現在越搞越好了，又接了兩三個樓盤物管服務，正缺合適的物業經理，你做過這麽久的社區，對這塊很熟悉，有優勢，而且他那邊工資肯定比這邊高的多，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這番話餘安生倒是說的切實，杜玲玲正是缺錢的時候，雖然耿義家裏湊了一筆賠償，平台那邊也退了七十多萬，但這短短幾個月時間，望州房價已經又一波暴漲，她拿著的這筆錢還不夠一套房的全款，社工的工資又出奇的低，正猶豫要不要找個能付得起房貸的工作。

  但她也隻是略一猶豫，還是拒絕了餘安生。

  一番好意被拒的餘安生一臉錯愕，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個好提議會被拒絕，但他還是隻能說：“那好吧，你自己最好再想想。”

  杜玲玲苦笑了一下，她臉上浮上一層難以言說的表情，餘安生認得那表情，那是當年他失去父親後，家裏塌了天，自己不得不重新扛起一切時的表情：苦澀、孤獨，但也果敢、堅韌。

  他突然一下有點弄明白了杜玲玲為什麽會拒絕自己的理由，這姑娘在這些事之後，已經很難輕易信任對他人的親近與善意了。

  “對了，還有個事差點忘了，今天我本來就是衝這事來的。”杜玲玲一邊說，一邊拉開手提包，裏麵是一個牛皮信封袋，鼓囊囊的，如果裏麵裝的是錢的話一看就金額不菲，餘安生一愣，還不知道她要幹什麽，就隻見她一把將這個信封袋塞到了餘安生手裏。

  “這是你上次借我的錢。”

  “啊……噢，哦。”

  餘安生一下想了起來，在她最困難的那天，他是特意取了幾千塊錢放在她的床櫃上，當時為了這事還鬧了不小的笑話，現在時過境遷，這姑娘一步步拿回了自己被騙走的東西，第一時間就想著要還回來。

  “這裏麵好像多了一些啊。”

  餘安生手一觸到那個信封袋，直覺上就感到不太對，太厚了，一打開來看，果然多了不少，整整一萬！

  他趕緊點出兩千塊，將其餘多的那筆錢退回過去：“這多的你拿回去！”

  “安生哥！這次你陪我忙前忙後，我心裏一直很感謝，這也就是一點辛苦費而已，你別推辭了！”

  “我沒和你開玩笑！你自己趕緊收好，多一分我都不能要！”

  見餘安生神情肅穆，杜玲玲第一次見他如此嚴肅，隻能收回多給的那部分。

  她一邊把錢裝回袋子裏，突然啞然的笑了一下，莫名說道：“你有時真的挺像我前夫的。”

  餘安生一愣，前夫？什麽前夫？

  “你知道我之前離婚是因為什麽嗎？”

  這種自問自答問題不需餘安生回應，杜玲玲就徑直答道：“我之前老公也是劈腿了，他原本對我還好，千依百順，做飯帶娃什麽都不用我操心，穿衣喂奶比我熟多了，我連個尿片都不會係，我那時總覺得能嫁給他就是最大的辛福，我就天天玩手機，吃水果，找人聊天，玩這玩那的，睜開眼就有人管吃管喝，孩子也不用操心，現在想起，覺得那時自己實在是太傻了。”

  “後來呢？”

  “後來……嗬嗬。”杜玲玲像是自嘲般的笑了笑：“我們當時剛裝好了水映豪廷的房子，也空了好幾個月，就想著早點搬進去，過去後，恰好我鄰居是一位單親母親，和我現在一樣，一個女的帶著一個孩子，為了補貼生活，她們家一直在小區內做烘培，烤得的牛紮餅幹和小蛋糕很好吃，我和她又是鄰居，一來一去就熟了，就經常叫我老公去她那裏買，我又愛吃剛出爐的，就讓他抱著孩子在那裏等……”

  話說到這裏，餘安生其實已經猜到結局，雖然之前沒聽杜玲玲說過，但此時從杜玲玲嘴中那影影綽綽的酸楚，他已經能猜測後麵的發展，無非是這男的和那女的勾搭上了，這種爛俗的找小三、出軌、拋妻棄子的渣男故事在生活中也實在太大，餘安生甚至都有些麻木。

  但奇怪的是，杜玲玲的語氣一直保持著相當的克製和冷靜，從頭到尾都沒有對那個女咬牙切齒的辱罵。

  “這後麵你應該也猜到了——我前夫和那做烘培的鄰居就勾搭上了，不過現在想起來，他還算好的，出軌後居然也沒想瞞我，直接就擺上台麵的和我說要離婚，當時我一下就徹底崩潰了……”

  聽出杜玲玲的無奈，但餘安生還是沒有從她身上感受到一般被拋棄和被出軌的那種怨恨，這讓他十分奇怪，幹脆打斷問道：“你當時打了他沒？這種渣男就應該千刀萬剮，家裏有孩子還在外麵亂來，居然還好意思主動要離？”

  杜玲玲卻搖了搖頭，然後居然笑了起來：“我沒恨他，相反，我當時雖然崩潰了一段時間，但最後我卻沒有責怪他，甚至反而去求他。”

  “求他？”餘安生眼睛睜大的像一對牛眼。

  “嗯。”杜玲玲點了點頭：“我那時根本不能想象沒有他的生活，我根本無法忍受失去他的痛苦，隻要他能回來，我什麽都願意，隻要他能和那做烘培的分手，我可以既往不咎。”

  這番話刷新了餘安生的三觀，電視裏的女主角被出軌都是一番腥風血雨，起碼也要男方脫層皮，就沒見過還有人被戴了綠帽反而求對方回來的。

  “但是我前夫還是不願意，我就一直求他，直到他說出那番話來。”

  “什麽話？”

  杜玲玲抬頭望了望天，這番話可能在她心裏憋了太久，齒輪般的來回摩挲，讓她煎熬，此時再翻出來，又要過心過肺，痛不可言。

  “他說每次過去替我等餅幹出爐時，那女的進門都會他拿拖鞋、給他掛外套、遞茶倒水，甚至還幫他照顧寶寶，我家孩子她一哄就睡，睡著後她還會給孩子蓋小被子，掖被窩，乃至給孩子換尿片，替他捏捏肩……”

  杜玲玲停頓了一下，眼神中滿是回憶的空洞。

  “她做了我該做的一切，我前夫說在她麵前才有一個老公的感覺，我什麽都給不了他，與他隻是空有夫妻名義的空殼，連合作關係都算不上……”

  餘安生心裏滿是唏噓，聽到此時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沉默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被他這樣一說，當時我就突然怒了，把家裏能摔的東西都摔壞了，嗬嗬，也和你說的一樣，我還動了手，把他臉抓的左一條又一條，身上沒處好的。但他也不還手，任由我打罵，等我打到最後實在累了，他才說把兩套房子都留給我，孩子也由我選擇，最後我要了孩子，也要了房子，想著一個人憑這兩套房子把孩子拉扯大，可惜我又碰上耿義那個人渣。”

  後麵的事餘安生也差不多知道了，望著眼前這個將過去心酸翻倒出來的女人，他很想去拍拍瘦弱的背脊安慰幾句，但杜玲玲卻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情，露出一瞬幹啞怪笑的神情，甚至徑自反問餘安生道。

  “安生哥，你說我前夫當時那番話有道理嗎？”

  “有什麽狗屁道理，出軌就出軌，還想給自己臉上貼金，什麽叫“老公的感覺”？這女的給他遞個鞋，捏捏肩膀就能做出這種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