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洪老板語氣不善，看來把火氣都發泄到了讓他沒能立馬賠險走人的餘安生身上，餘安生也沒辯解，就由著他嘀嘀咕咕說了一路，最後還是忍著肚子情緒耐心解釋道：“洪老板，我們也是為了幫你處理好這個案子，到時真要是抓不著賊，或者調查沒這回事，你可以直接打電話給保險公司，玻璃險可以直接賠的。”

  洪老板眼睛一睜，胡子一吹：“這抓人要多久？到時你們確定抓不到人又要多久？這幾千塊錢值得我花幾天時間在這上麵嗎？我這個月就有兩百多萬的款要收，你覺得我耽誤的時間是這幾千塊能彌補的？”

  “不需要幾天，既然你這邊這麽急的話，我今天就給你答複，今天之內找不到線索，確定不是刑案，我幫你聯係保險公司，替你把這個玻璃的問題給處理好。”

  麵前警察都這樣說了，洪老板也沒話好說，一揚手，叫了個司機過來接自己走了。

  餘安生也沒閑著，他一邊打電話讓小段帶著執法記錄儀和勘察裝備過來，準備正式按程序偵查，一邊繞著車盤查幾圈，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這出門就莫名接個案子，餘安生心裏其實也還沒底，他在現場粗略勘察了一番，這台保時捷停的位置就在小區的公用車位上，雖然陳忠他們公惠物業公司接手後已經立了項要采購一批攝像頭，可現在還隻是存在草紙上麵，整個小區目前都沒幾個可用攝像頭，更別說這公用停車位了。

  他再仔細看了看，車的左後窗被敲碎的破口並不大，剛好能容納手伸進去而已，旁邊還有挺多不規則的凹痕跡，可以想見當時不隻是砸了一下，而是砸了很多下後才把這輛豪車的車玻璃砸開，拿手伸進去開門，再進行盜竊。

  實習新警段正文提著勘察箱很快就到了，他打開執法記錄儀，看了看現場，一臉疑惑的問餘安生：“師傅，這就是砸個車啊，這案子要搞這麽正式麽……”

  “怎麽？你嫌小案子太簡單了？”餘安生一邊從勘察箱裏掏出卷尺，在後窗的破擊處量了量，一邊教導這個“非正式”的徒弟：“這案子你不要嫌小，我跟你說，這你還不一定破的了，當警察絕大部分碰到的都是小案子，可這些小案子裏麵也有大學問。現在我們當警察的大都是靠攝像頭破案，可這種沒什麽探頭的地方，這樣沒目擊、沒探頭、沒線索、甚至像你說的，也是沒什麽價值的小案子，你怎麽辦？不辦了？就想反正是小案子，給當事人問個材料，做個登記就算了？”

  被餘安生一訓，段正文沒敢再說什麽，隻敢支吾一句“辦肯定要辦”就聽著餘安生繼續說。

  聽到段正文立場還是堅定，餘安生心情好了一點：“你說辦，那代表你覺悟還是可以的，很多地方的老油條就不會接這種案子，就給當事人問個話，做個材料就把人哄走了，連立案都不給人家立，擔心降低單位考評時的偵破率，這樣省事是省事，可當事人會怎麽看我們？社會會這麽評價我們？那些“穿衣服的土匪”、“一身狗皮”之類罵警察的話，就是因為這些少數人的瀆職行為才出現的，我們民警的輿論形象一直不太好，也是因為如此，穿警服不做事，人家老百姓肚子裏有口氣，罵了也很正常……所以你叫我聲師傅，我就先隻有一句話——當警察，要對得起老百姓，要為老百姓辦事。”

  說這話時，餘安生音量不大，語氣卻有樸實有力，段正文點了點頭：“記住了，一定替老百姓辦事。”

  想著段正文剛進警隊，要帶好他，外部環境最需要的是跟個好師傅，同時也需要他是能聽進去話的人，現在見他這般反應，餘安生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好，首先，你願不願意辦的問題解決了，那現在的問題是你怎麽“辦”？”

  問到這，段正文學著餘安生往車裏四處勘察的樣子，繞著車走了幾圈，可半天也看不出什麽門道來，隻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表示不知道怎麽辦。

  餘安生也沒難為他，繼續說：“現在新警進來就學會怎麽填調證文書，第一時間就學怎麽看監控，搞的是離了監控就辦不了案，也確定不了偵查方向，而遇到這種情況，隻有拿出刑技、摸排、特情這些老手段，可惜，現在會這些老手藝的一線老民警越來越少……”

  餘安生一邊感歎，一邊就這個現場繼續講解。

  “先說這個案子，你看，這個破擊痕跡很粗糙，邊緣很淩亂，顯示不是一下擊破的，表示這個砸車賊用的並不是什麽專業破擊工具，很可能是路邊就地撿的鑽塊、石頭之類的物件，而且這個破擊物還不是他隨身攜帶的，如果是隨時攜帶的破擊物，那應該能做到迅速、高效的作案，不會把現場搞得這麽毛糙……你替我看看附近，有沒有這種性質的事物，找仔細一點。”

  段正文聽到這，開始順著餘安生的思維翻找起來，過了沒幾分鍾，他還真從旁邊綠化帶的水渠裏翻到一塊不屬於附近的水泥磚。

  “師傅，這磚就在車前麵綠化帶一點，上麵還有痕跡！”

  餘安生拿過一看，這水泥磚不是一般工地用的建房紅磚，而是市政人行道上的鋪設磚，和紅星社區裏的水泥路完全不同，這明顯是外麵帶進來的，上麵幾個尖角上的碎裂痕也表示就是這砸車的破擊工具！

  這找到工具，一下就把範圍縮小太多了！

  餘安生一邊研究，一邊教導段正文：“你看，這隨手撿的作案工具，加上又顯得不那麽“專業”的犯罪現場，那麽這人是屬於偶發性、激情型質的罪犯。”

  段正文前麵聽餘安生說過基本案情，一下提出疑惑：“安生哥，你不是說這人是一個月內幾次作案，是具有一定連續性的慣犯嘛，可按照警校偵查課，這種類型的罪犯那怎麽還會是一個偶發性、激情型質的罪犯啊？”

  是啊，慣犯在一般人眼裏，那都是具有專業高效的高手，那怎麽還會是一個手法粗糙、同時又偶發性質的激情型罪犯呢？這兩種修飾聽起來就很矛盾。

  餘安生笑了笑：“如果從一般人的角度來看，連續慣犯和偶發、激情型犯罪好像完全是兩回事，但其實兩者並不衝突，你要結合實際，進行安案情研判，想象一下，要是你就住在我們紅星社區，同時又經濟窘迫，習慣晝伏夜出，然後正巧看見這個豪車停在這，你想了想，裏麵肯定有什麽貴重物品，適合搞點錢，可手頭又沒工具，你就繞出小區，在附近找到了這塊水泥磚，同時繞回來砸開這個車玻璃，可砸了幾次，這車太好了，玻璃砸的很慢，你越來越緊張，擔心唄發現，好不容易砸開一個口子，把手伸進去，把門打開，急急忙忙拿了包，打開一看，裏麵有錢，當時又黑又怕，你隻想拿了一把就趕緊走人，就沒想到旁邊還有更值錢的佛牌……”

  餘安生說的繪聲繪色，段正文甚至可以想象當時那個描述中的砸車賊臉上緊張的樣子，這種推斷完全合理！甚至幾個線索就把這個罪犯的活動時間和範圍都圈定了，而且，也指明了偵查方向。

  “安生哥，你太厲害！簡直是神探！”

  餘安生苦笑了一下：“神什麽神，我其實也不是什麽高手，就是以前辦多了，加上警校的底子，有點思路感覺而已，再說這案子受害人催的急呢，我們得加把勁，現在知道往哪邊查了吧？”

  段正文興奮的點了點頭，兩人這就沿著這塊市政鋪路用的水泥磚為線索，很快就在小區門外的一塊正在施工的市政工地裏發現了同樣的磚，散了一地，正準備鋪設，餘安生一算腳步距離，離被砸的卡宴隻有五百多步，出了小區大門就到，時間上來回應該隻要七八分鍾！

  一看附近位置，恰好這裏是外麵的主街，攝像頭鋪天蓋地，照的也清清楚楚，而這塊市政工程地也隔了施工擋板，僅有的兩個出入口正對著攝像頭，隻要這磚是裏麵拿的，那人過來找稱手的砸車工具時，一定被拍到了！

  兩人趕緊給所裏打電話，報告情況，讓綜合指揮室調取附近的探頭記錄，重點摸排淩晨時段。這有時間、有範圍，圖偵工作也方便太多，過了一會兒，研判室就有回信過來，視頻調到了，在淩晨四點四十三分的時候，恰好有個人鬼鬼祟祟的從紅星社區出來，在附近張望了一番，先是在路燈柱子那裏敲了敲，發現拆不下來，後麵又打消防栓的主意，更發現那是個鐵坨坨，動不了分毫，最後發現了這個市政工程，就從缺口走了進去，出來時手上拿著這塊磚，這個嫌疑人十有**就是砸車賊，人就算是鎖定了！

  可鎖定嫌疑人，還沒確認身份，指揮室那邊說這條路的探頭還是太遠了點，拍的視頻像素不夠清晰，而且視頻裏那人好像是帶了口罩，人臉信息識別不了，具體的人口信息還要餘安生他們自己到社區裏摸排。

  “摸排……我們社區一萬多號人，怎麽摸啊？”

  段正文一臉泄氣，本以為鎖定了就能馬上抓到人，可沒想還是要大海撈針，而旁邊餘安生卻嘿嘿一笑：“傻徒弟，你不記得我們這社區剛裝了門禁係統嘛！隻要鎖定了時間，把那時出入的居民信息調出來不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