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排的領導正是望州市副市長、公安局局長郝萬裏，他此時正透過車窗玻璃遙望這座不夜城的夜景，麵無表情地說：“記下來”。

  “是！”

  郝萬裏履任時間不久，作為外地調過來的幹部，還在暗暗摸透望州市局的情況，對市區一些重點路段的基層所、隊，他習慣親自暗訪督察，今天晚上路過樹木嶺街道時看見臨街的警務室燈箱，就順便讓司機繞過來看了一眼夜間值班情況，恰好此時餘安生正帶人將剛剛那嫌疑人帶回分局，撞上了警務室的空巢時分。

  “對了，這個警務室是哪個派出所的？新橋派出所？”

  “是五裏牌派出所的，好像是最近才駐人。”

  聽到五裏牌所的名字，郝萬裏似乎有了一些觸動，但想了想還是沒有任何表示。

  沉吟了片刻，他指示司機：“往城南分局去，看看他們領導的值班在崗情況。”

  …………

  郝萬裏他們的車剛走，後麵一輛黑色帕薩特就停到了剛剛郝萬裏他們車停的位置，這是城南分局政工幹部姚堯的私家車，剛剛的那一幕沒逃過車上姚堯的視線。

  從郝萬裏赴任的第一天起，他和局裏的車牌都被下麵各單位牢牢記下，加上“地方諸侯”們在市局機關布下的無數眼線，下麵人逐步摸清了這位新任局長的套路打法，郝萬裏的暗訪督察慢慢躲不過下麵窺探的視線，很多時候郝萬裏才剛出市局大門，沿途的分局、所隊已經一片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此時，城南分局政工室副主任姚堯也從黑色帕薩特車上下來，他湊到警務室門口看了看，馬上打給城南分局局長陳梁鵬。

  “陳局，剛剛郝市長到了樹木嶺路的紅星社區警務室督察，現在應該往分局那邊去了。”

  “嗯，我在指揮中心，對了，那邊督察情況怎麽樣？”

  “這邊情況不太好，警務室沒有人值班。”

  郝萬裏對督察結果十分看中，像今天紅星警務室這樣脫崗的情況，後果會十分嚴重！就算隻是上了督察通報，丟的也是整個分局的臉，陳梁鵬怒火中燒下，咬著牙罵道：“那不是五裏牌派出所搞得新花樣嘛！說讓民警駐社區，還要任社區幹部，這下好了！都像社區幹部一樣放羊了！晚上都看不見人！”

  “要不我給薑海生打個電話？透點音？”

  陳梁鵬嗯了一聲：“可以，薑海生也搞了這麽多年所長了，現在是越來越不像樣了，給他點提示也好，看他等下到局裏怎麽說！”

  “嗯。”

  …………

  薑海生被姚堯的電話打醒時還以為聽錯了：“郝市長親自帶隊到紅星社區警務室督察？”

  “對，我親眼看到的，現在往分局去了，剛剛陳局很生氣，說這剛開始駐人的警務室這怎麽就這樣放羊，這件事一定要嚴肅處理。市局督察通報一下來，分局這邊應該就會研究怎麽給當值民警處分，估計同時還要追究你一崗雙責的領導責任。”

  薑海生一咬牙：“是，我們所裏絕對服從上級處理，我現在先弄清楚具體情況，等下到分局向陳局當麵賠罪。”

  姚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下，掛電話還不忘提醒道：“郝市長可能也會到分局督察，萬一碰見了你可別先不打自招了，明白沒，這是兄弟剛剛跟著郝市長他們的車看見的，提前透點風聲給你。”

  “明白明白。”

  薑海生剛賠笑掛完電話，馬上重重的一拳擊在旁邊的床頭靠背上，把他妻子都從睡夢中驚醒。

  “什麽啊？要死啦！以後天天住你所裏去，別害我睡不了！”

  薑海生陰沉著臉不說話，任由妻子發了通脾氣，他起身穿好衣服，一邊拿鑰匙往停車場走一邊給餘安生打電話，如果這渾小子在自己麵前，剛剛那一拳說不定就會揍在餘安生臉上。

  “你現在在哪！？”

  餘安生這邊正忍著痛控製著嫌疑人，這老薑淩晨三點打電話過來讓他也是一愣。

  “在……在往分局的車上。”

  薑海生以為他也是收到了姚堯的消息，知道自己偷懶被市局局長抓了正著，現在正準備到分局去匯報情況，道歉認錯。

  “現在去還有個屁用！你準備挨處分吧！”

  被薑海生罵的昏頭昏腦的餘安生一下都懵了，半響都沒搞清楚情況，自己這出警怎麽就挨處分了？

  “我問你，現在警務室有人沒有？”

  餘安生奇道：“沒……人啊，我在出警，今天小段他們也忙了一天了，應該在休息吧。”

  “趕緊把人叫起來！剛剛郝局長到你們警務室沒看到一個人！”

  “我剛剛出警去了啊，調解了一個糾紛，又發現一個不肯講真實姓名的嫌疑對象，我就準備把人帶分局去了……”

  “你別和我解釋這些！你等下到了分局自己和郝市長說去吧！”

  說完薑海生就掛斷了電話，餘安生心裏是一片翻騰，郝市長到警務室了？郝萬裏這樣的大領導他有幸見過一麵，但那次見麵也算不上什麽美好回憶，據說就是這位堂堂副市長、市局一把手把他的名字從借調分局刑警大隊的名單上劃掉，現在還讓餘安生惶惶不安，擔心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得罪了這位大領導。

  沒想到今天又碰到這位市局局長督察，恰好還是自己出警的時候，但警務室這沒人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總不能不出警了吧，自己就這四個蘿卜，要24小時填滿這個坑那不是要三班倒？每天留三個人在警務室，出警另外派人？怎麽可能！

  而且也沒領導說過警務室必須24小時留人啊，這完全就是無事找事！

  雖然明白這可能是機關領導不理解基層所隊的實際困難而造成的誤會，但餘安生還是給段正文打了個電話，要他克服一下，現在趕緊到一樓警務室坐好值班。

  前麵開車的陳忠這時也聽到不對勁，回頭問怎麽了，餘安生苦著臉將情況說了一遍，陳忠聽完也覺得無語，罵了兩句：“我們這做事還被督察，你腳都傷了，還搞自己人，真是太寒心了！”

  “不管他，我們憑良心做事，等下到分局比對完這個人的信息，有問題就處理，沒問題就送走，我們做好自己就行了。”

  餘安生說完就沒再多話，旁邊被他和陳詩仙左右夾住的那名嫌疑人一路都沒吭聲，餘安生略帶惱怒的望了他一眼，要不是這人不肯吐露姓名，哪裏會搞得現在這麽麻煩，自己也不會因為趕往分局而被督察。

  陳忠的寶馬車開到了分局大門口，看門大爺看了餘安生的警*官證後，將車放了進去，因為開的是私車，三人將車停到旁邊的社會車輛車棚裏，陳忠發現今晚還真不尋常，這個點了，旁邊還停在一輛銀白色別克和一輛黑色帕薩特，三人將人帶出來，餘安生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麵，準備按電梯，把人帶到五樓指揮中心去做指紋識別。

  可一到大廳電梯間恰好看見一個電梯門打開，一群人正擁著一名身穿白色襯衣的警監出來，餘安生定睛一看，這不正是市局局長郝萬裏和分局局長陳梁鵬嘛！

  郝萬裏剛剛督察完城南分局的領導值班在崗情況，分局領導都在崗在位，郝萬裏挺滿意，看了一圈就準備回去，沒想到在這裏撞見了餘安生。

  這一下撞個正著，餘安生心驚之下倒也沒忘了禮數，趕緊立正敬禮，然後見郝萬裏伸過手來，餘安生恭敬的上去握手，“郝市長好、陳局長好。”

  陳梁鵬前麵聽姚堯匯報過今天脫崗的具體情況，薑海生也再三表示這名同誌作風拖遝，意識不強，他此時一眼看出餘安生正是今晚出事的紅星社區警務室“室長”，心裏已經將餘安生責罵了一遍，哪還有什麽好臉色，但此時尷尬場景，他又不得不向郝萬裏介紹來人情況。

  可陳梁鵬還沒開口，郝萬裏看見餘安生後眼睛一亮，脫口而出：“欸，餘安生！你怎麽在這？”

  被市局領導當眾喊出名字，旁人都是投來豔羨目光，而餘安生心裏一沉，心想自己上次就得罪了這位副市長，被其將名字從刑警大隊借調名單上劃去，今天又被他督察到了“不在崗”的情況，這幾下疊加起來，郝萬裏對自己的壞印象已經根深蒂固了吧。

  “報告市長，我剛剛在出警中發現了一名行狀可疑的嫌疑人，因為拒不配合，我們就把他帶到分局來進行指紋識別……”

  正當眾人都一臉疑惑的聽餘安生解釋情況之時，大門處一陣腳步聲響起，隻見一個扛著兩杆二肩章的高大警察小跑著過來，他氣喘籲籲的向兩名領導敬了個禮，一回頭卻發現餘安生居然已經在旁邊了，他還以為這小子是被嚇到了，病急亂投醫之下竟跑到分局來解釋情況，怕他衝撞領導，忙把他拉開，替餘安生匯報起來。

  “郝市長好，陳局長好……我是五裏牌派出所的薑海生，今天的事打擾兩位領導了，這都是我禦下不嚴，管理不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