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說的狠，敲易寒辦公室門的時候餘安生還是忐忑，易寒來所裏幾個月了，但來主動匯報工作的民警不多，一方麵因為其是女同誌，一方麵也因為她畢竟是下來鍍金，都以為她很快就會走，此時門正虛掩著，餘安生輕輕一下就推開。

  “易教。”

  “欸，你來的最好，剛好幫我看看宣傳稿和真實經過有出入和遺漏沒有。”

  餘安生俯身過去，電腦上正掛著一句吸引眼球的標題：

  《無處安放的焦慮?年薪200萬的已婚男潛入女性房間睡覺!》

  看了一分多鍾，餘安生點頭：“這寫的挺好，大概也是這個情況，沒問題。”

  “嗯嗯”，易寒應了一句，目光就又縮回到那方寸屏幕上去了，手上動作沒停，她忙著繼續編輯，也忘了叫餘安生坐，讓他在旁有點手足無措。

  餘安生想了半天才呐呐開口：“易教，你看現在外麵這麽熱，我們警務室連空調都沒有，群眾進來也坐不住，你看能不能給我們裝個空調？”

  易寒手上動作一停，回頭看了他一眼，略帶詫異，一副“原來就這事”的神情。

  “這沒問題啊，你直接報啊，我們下次到局裏報賬的時候順便一起交了。”

  “但那個現在夏天也沒多久了，再不買，我怕……”

  現在單位都是立項製，大於600塊的開銷都要專項專報，層層審批，等程序走完到空調裝機，估計沒兩個月都下不來，那時秋天都過一半了。

  “那……現在所裏也沒小金庫什麽的，我也沒辦法給你馬上解決啊，而且現在經費緊張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報就不錯了。”

  這就是體製的天然缺陷，效率和穩重永遠是一對矛盾。

  但此時餘安生莫名想起薑海生經常掛在嘴邊的“名言”，像什麽“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活人還能被尿憋死？”此時倒覺得特別適合。

  “我有個想法，我們這邊一邊報，一邊就先把空調先墊錢買了，別讓兄弟們在大熱天裏煎熬了，等到時錢報下來，我們再把發票開出來，您覺得怎麽樣。”

  這個“您”字讓易寒憋著嘴笑了起來。

  “好，可以。”

  餘安生喜上眉梢，第一步達成，馬上開始“得寸進尺”。

  “還有，我們警務室找社區要了間房做寢室，可是還差一個洗衣機，一個熱水器……”

  接著，餘安生一番“獅子大開口”，易寒雖然好說話，但聽餘安生這一核算，這零零散散的東西買完都要上萬塊了，如果真都報上去，分局那邊先不說會不會答應，起碼程序上就要上黨委會討論，到時分局領導肯定會先怪五裏牌派出所的領導不會自己解決問題，把矛盾、難題直接上交上級，老薑易寒肯定第一個挨批。

  而且現在警務室才重新駐人沒幾天，就要這麽多東西？領導是什麽想法？

  那都是先看成績再提要求。

  “安生啊，這樣，空調你說的很急，我可以答應你先買了，但別的這些還是要等分局領導批示，你先別急，重心還是放到工作上，今天這個案子就很好嘛，體現了我們紮根社區警務的亮點，快速反應又因地製宜的處理了，這才是正事，領導也都看得到。總之，先把工作做好。”

  “先把工作做好”，這是所有領導經常對下屬講的話，意思可以有無數種延伸，但絕大部分是消極的，可以是批評，可以是許諾，但更多的是敷衍。

  一般聽到這就應該識相的收口了，但餘安生沒想放棄。

  “說到工作，我正想向您和薑所匯報一下，我們警務室想在社區開展一次對群租房的整治，上次的火災您也看到了，這個很有必要性，這塊的安全隱患現在已經非常嚴重，但需要協調住建、城管等部門。”

  易寒眼睛又回到自己的電腦屏幕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嗯，這你們自己看著辦，我這邊沒問題。”

  “還有個問題，我想把我們工作做在前麵，到時還需要所裏別的一些支持。”

  聽到這，易寒眼睛轉了回來：“你是想借人搞整治？這所裏大家都在忙移訴，到處抓指標，哪……”

  “不不不，教導員，我也知道所裏忙，人我就不借了，我想借點別的……”

  “那是什麽？”易寒疑惑的睜大了一雙美目。

  …………

  餘安生從易寒辦公室出來時正是中午時分，所裏同事正三三兩兩的往食堂去，有人叫他過去吃飯，餘安生卻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他現在夥食費都交到社區那邊去了，在所裏吃飯那不是占大家便宜麽，雖然幾塊錢的小事，可山裏出來的娃，做事精細，講規矩，一分一厘都不占。

  他正準備找車回警務室，卻被黨禹材一把摟住：“好小子！不錯啊，才不到一天，就抓了個治拘回來，你這副主任有本事啊。”

  餘安生饒了饒頭。

  “哪裏，運氣好而已。”

  “對了，這吃飯的點，你去哪？”

  “我現在都是到社區去吃……”

  老黨一下就看出他的靦腆，拉著他往食堂去：“你這不是扯淡嘛，你就是街道書記了，這裏也還是你的家，這個點了，你去社區哪還趕得到飯點？”

  餘安生被老黨拉進食堂，說來也奇怪，才搬過去一天，這次回所裏都有點恍若隔世，和幾個熟悉的打過招呼，餘安生和老黨在裏麵一桌坐下。

  “現在當社區幹部了怎麽樣？有什麽想法？”

  餘安生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哪裏是什麽幹部，芝麻官都算不上，反而責任一籮筐，不是什麽好事。

  “現在物業這塊物色了沒？”黨禹材管紅星社區這麽久，當然知道關節所在。

  “沒有，太難了，現在業主委員會都沒有，想請物業程序上都走不通，加上居民又不配合……哎。”

  餘安生歎了口氣，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涼茶，所裏到夏天都會用大桶煮好涼茶，放食堂隨飲隨取，契合望州人夏季愛飲涼茶的習俗，幾年下來，讓呂鐵銅這樣的外地人都習慣了三伏天來上滿滿一杯甘苦回甜的涼茶。

  黨禹材沉默起來，居民們不配合，不投票，那情況自然無法好轉，他以前也是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社區裏，可工作也一直沒有太大起色，畢竟個人的力量永遠是有限的。

  “社區警務不好搞吧？”

  餘安生點了點頭，他不願此刻氣氛如此沉重，拿出手機，點開一個微信群，展示給黨禹材：“但我還是有個初步的計劃了，這個業主委員會一定要成立，但我不會一個人去瞎跑，我已經在通過各種手段團結社區居民，我還建了一個社區居民的微信群，叫“紅星社區居民平安建設群”，這裏都是社區居民，主要是安全防控這塊的，到時我還有一係列想法。

  黨禹材接過手機，這個群裏正在因為餘安生上午抓陶敏伍的事而熱鬧著，有人把餘安生陳忠押人的照片發在群裏，不少人在裏麵點讚，群消息一輪接一輪。

  “這個是不錯，但我說實話啊……我以前也搞過建微信群什麽的，稀稀拉拉是能拉幾個人進來，但熱鬧不了幾天就平靜了，一方麵人數太少，根本達不到全社區的二十分之一，再一個這也沒什麽大用，都是些老頭老太，裏麵全是些轉發的假新聞、養生知識什麽的，我嫌鬧騰，很快就關了。”

  “對對，提醒的正是，這些我還沒想到，但這個群隻是一小部分，我還有個大計劃，到時搞成了，紅星社區一樣能像外麵的商品房小區一樣規整有序。”

  “看來，你這副主任還真沒白當！”黨禹材被餘安生的情緒感染，一下也興奮起來。

  “我打算第一步就是先把群租房給收拾了！”

  餘安生按耐不住，在老黨麵前提前泄了點底。

  沒想黨禹材卻一下僵在那，幾秒都沒說出話來，半響才幽幽回了一句。

  “整治群租房？你想怎麽整？”

  “聯動城管、住建，再請街道一起，一戶戶清查過去，直接罰款啊。”

  “安生，這個你想怎麽罰？”

  “就按《商品房屋租賃管理辦法》第八條、第二十二條規定的罰啊，這《管理辦法》第八條規定好了：出租房屋必須按原設計的房間為最小單位。

  這紅星社區的群租房都是把正常的單間隔成了小間出租，一戶四室兩廳的房子他們能隔出上十個單間來，租給十幾號人，這人員混雜，又沒登記，安全、消防隱患極大，到時如果又出火災、或者重大刑案，那可不是小事，我都要被問責。”

  黨禹材臉色有點不對：“罰多少？”

  “按《管理辦法》第二十二條，對出租人和轉租人，罰一萬以上十萬以下，對機構罰三萬以上十萬以下。”

  “你覺得紅星社區現在群租房大概有多少戶？”

  這個問題餘安生摸過底。

  “我粗略算了一下，大概百來戶隨便有，主要在高層大戶型那邊。”

  “你覺得他們這些人會乖乖交罰款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