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蒔爾      更新:2020-06-20 00:52      字數:3964
  肖承未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視線落在稍遠一些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印象中明萬辭很少看到他如此失神的模樣,她視線垂落些許,便見周圍石凳上皆如肖承未曾經所說一般,全都置了軟墊,看起來就如在明府一般。

  之前她從未對這瑄王府留心,但如今回憶起來,她驚訝發現,這王府中的布置竟處處都有明府的影子。

  明萬辭心中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些膽怯來,一時間竟有些不敢靠近肖承未。

  若是時光可以倒流,她隻想收回之前那些任性之舉。

  她站在五步開外,呆呆地看著肖承未清減許多的背影,淚珠便開始在眼眶中打轉,連帶呼吸都粗重了許多。

  聽得這細微聲響,肖承未終於意識到身後有人,不由回身看過來。

  明萬辭趕忙側過頭去擦眼淚,唯恐讓他瞧見這副模樣。

  隻一眼,肖承未便發現她沒穿鞋,眉尖頓時皺在一處,大步走過來直接將人抱回了屋裏。

  屋中此時隻有他二人,見明萬辭安靜地窩在他懷中,紅著一雙眼睛看他,肖承未無聲歎了口氣,忍著心中酸澀,溫和地開口道:“我知你不願待在王府,也不大想看見我,但即便再急著離開,也要將鞋穿好。”

  話至此處,肖承未將人放在床邊,然後蹲下來給她穿鞋,一邊穿一邊道:“雖然大夫剛剛同我說你身子已無礙,但若是著了涼或是受了傷終歸不好,我不求你不怨我,隻求你照顧好自己,若是哪日……”

  肖承未幫她穿好鞋,抬頭一看,話音戛然而止。

  明萬辭滿臉淚水,偏偏一直壓抑著哭聲,眼看被肖承未發現,這哭聲便再也壓不住,她頓時放聲大哭起來,好似要將連日來壓在心中的情緒盡數發泄出來。

  肖承未有些手足無措地自她身邊坐下,一邊拍背一邊哄她,卻隻覺越哄越糟糕。

  眼看明萬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肖承未整顆心疼的縮成一團,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讓她如此難過。

  若是緊緊攥在手中隻有這般結果,他是不是應該如她所願,放開手?

  肖承未攬住她單薄的肩,開口時也紅了眼,語聲雖慢卻依舊很穩,他道:“若是唯有和離能讓你不再如此傷心,那我……”

  “那你如何?”明萬辭抹了把眼睛,轉頭看他,凶巴巴地問道,“你就和離,你就不要我了是嗎?”

  肖承未呆呆地看著她,不知該如何接話。

  “然後你就能娶個貌美的新王妃,說不定還是位家世顯赫的千金小姐,是不是?”明萬辭紅著眼睛瞪他一眼,惡狠狠道。

  肖承未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總覺得好似有哪裏不太對勁。

  明萬辭掙開他的手臂,肖承未臉色便更加灰敗幾分,卻不想下一瞬,明萬辭轉身死死抱住了他,將頭埋在他胸口,咬牙切齒道:“肖承未,你想得美!”

  “有我在,你若是還想娶別人,我就打斷你的腿!你別以為我不敢!也別以為我舍不得!”

  短暫的安靜過後,有低沉愉悅的笑聲自胸腔擴散到原本落針可聞的安靜之中,明萬辭抬頭看他,卻被肖承未捧著臉狠狠吻了下去。

  仿佛一生所求的圓滿失而複得,這喜悅著實太過熱烈,肖承未的吻從嘴唇到鼻尖再到臉頰,落至頸間時,二人已躺倒在床榻之上,衣衫略微有些淩亂。

  明萬辭杏眸含水,眼尾的紅仿佛暈開的桃花,隻一眼望去,仿佛能勾魂攝魄,肖承未吻了吻她眼尾,嗓音嘶啞地喚了句她的名字。

  明萬辭仿佛著魔一般,眼神略帶迷離地應他一句,然後雙手環住他,主動吻了回去。

  肖承未一手落於她腰間,手上力道有些大,指尖剛落在腰帶之上時,門口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王爺,屬下有事稟報。”

  明萬辭頓時猶如受驚一般,神思瞬間恢複清明,趕忙紅著臉鬆開手,同肖承未拉開些距離。

  肖承未無聲歎了口氣,深呼吸幾次後方才對門外道:“何事?”

  這語聲初初聽來並無特別之處,但衛希跟在肖承未身邊時間不短,還是從這短短兩個字中聽出了些不悅來,頓時表情一僵,硬著頭皮道:“皇上派人傳信過來,事關左桐縣。”

  肖承未起身理了理衣衫,揮手放下床邊紗帳,然後走至門邊開了門,麵無表情地接過衛希手中的信封。

  衛希半個字也沒多說,送完信後逃跑一般告了退。

  聽到關門聲,明萬辭自兩扇紗帳之間探出頭來,問道:“左桐縣和年丞相的事情如何了?”

  肖承未走回她身邊坐下,將人攬進懷中,一邊看信一邊道:“上一次我去左桐縣,已發現些線索,本想再多查些時日,但林泉寺一事事發突然,地點也重合,我的人便將兩件事一並搜查了,沒想到收獲頗豐。許是因為查的突然,倒意外地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躲在背後放箭之人同年丞相有關嗎?”明萬辭問道。

  “沒有,那人如今正被押在牢中,同當初放火燒別院的一樣,應當都是瑞王妃派過來的。”肖承未說到此處,將人攬緊了一些,才道:“此事皆怪我,當初逼宮之時,我一箭殺了瑞王,如今瑞王妃是想報複我,所以才對你下了手。”

  明萬辭安撫一般握住他的手,道:“如此說來,瑞王妃也是有情有義之人,我倒是有些能理解她了。”

  “她害你如此,讓我夜夜不得安寢,你理解她作甚?”

  明萬辭仰頭看他,笑道:“若是有人從我身邊奪走了你,我定然也要讓那人生不如死的。若是心被人剜去,能支撐人活下去的豈不隻剩仇恨了。”

  肖承未下巴抵在她發頂,語氣有些愉悅道:“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心?”

  明萬辭拍他手臂一下,道:“肖承未,你可真煩人。”

  話音落下,換來肖承未一陣低沉悅耳的笑聲。

  明萬辭突然又想起什麽,道:“那日我上山之時,遇到了運貨的車隊,押貨之人看起來訓練有素的,倒不似普通人,不過貨物蓋的嚴實,沒看到是什麽。還有那範太守和史縣令,二人交情不淺,不知同年丞相一事有沒有什麽關聯。”

  肖承未彎著眼聽她說完,似有感慨道:“王妃賢惠,還要為本王之事憂心,若是叫別人知道,怕是要更加嫉妒我了。”

  明萬辭目瞪口呆地聽完,使勁戳了戳他手臂,嗔道:“原本在說正事,你為何偏偏突然就開始胡言亂語。”

  “這怎麽會是胡言亂語,我可半字都不曾虛言。”肖承未笑著說完,將信放在一邊,方才繼續道:“若是沒有意外,你那日看到的應當是運送兵器的車隊。至於範太守和史必全,這二人皆是丞相一黨,自然同他關聯不少。”

  明萬辭十分詫異道:“私造兵器乃是重罪,年丞相不想活了嗎,放著好好的官不做,偏要做這種事。”

  肖承未解釋道:“你這順序反了。年丞相十多年前便發現了左桐縣的鐵礦,當即同史必全聯手,在鐵礦附近建了煉鐵爐和武器庫。雖然如今尚未查實,但這些兵器去向著實有些可疑,十分有可能被高價賣去了敵國。範太守是後來才依附於年丞相的,因此在丞相麵前不如史必全得重用,他反倒要巴結官位沒自己高的史必全,隻是這個史必全也頗有些讓人看不懂。”

  明萬辭同這位史縣令見麵不多,連句話都不曾說過,於是問道:“哪裏讓人看不懂?”

  肖承未想了片刻才道:“清心寡欲。”

  “嗯?”

  明萬辭意外地挑挑眉,聽肖承未繼續解釋道:“此人早年喪妻後便未再娶,沒有子嗣,多年來一直獨居,平日裏處理縣衙之事兢兢業業,且一向深居簡出,不沾女色,不近酒氣,若不是常年給年丞相打理鐵礦,便是位找不出絲毫把柄的好官了。”

  明萬辭聞言,深有同感地點點頭,“給年丞相做事,好處定然不少,此人能如此約束自己,實屬難得。”

  說到此處,明萬辭突然想起了那處宅院,又問道:“那我之前買的那處宅子呢?”

  “那處院落是史必全剛成親時的居所,當初他尚未做官,院子還是他妻子家出錢買下的。後來他當上縣令,搬出那裏,便一直空置著,喪妻之後沒多久便賣出了。”肖承未道。

  明萬辭皺眉想了半晌,奇怪道:“怎會如此呢?”

  肖承未見她皺眉,於是問道:“可是發現了什麽?”

  明萬辭十分不解,想了想才開口道:“你說他喪妻未續,半生獨居,不近女色,這便是對亡妻情深不二,但若是如此,又怎會在妻子剛去沒多久,便將留有二人回憶的院落直接賣掉呢,這不是同他的深情有些矛盾嗎。再者,即便他不娶妻生子,按照當地習慣,也會過繼一子養在身邊,但他卻從未如此,豈不也是奇怪的很。”

  肖承未此前未曾細想,如今聽她說起,覺得確實如此。

  明萬辭又道:“這樣一個有官職在身之人,卻好似想要與世隔絕一般,到底為何?”

  肖承未心思一動,卻未再多說,隻撫了撫她發頂,道:“莫要費心繼續想這些旁不相幹之事了。”

  眼看明萬辭有些欲言又止,肖承未又問道:“怎麽了?”

  “那蘇晉呢,可有他的消息?”如今再提起這個名字,明萬辭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

  肖承未知她心思,原本並不想實話實說,但又不想欺騙於她,想了想還是如實道:“他應當一直同瑞王妃在一處,你倉庫中的玄鐵箱,也是他拿走的。”

  “哦。”明萬辭揪了揪身側的錦緞被麵,置氣一般道:“我早就猜到是他了,他之前救我一命,如今又幫著別人害我一次,如今便算是扯平了。”

  肖承未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再過些時日,你定然有機會同他當麵問清楚。此間萬事有我,你莫要憂心。”

  明萬辭悶悶應了一聲,突然瞥見肖承未懷中之物,頓時手指一撚,將東西取了出來,待看清是何物後,頓時苦著張臉看向肖承未。

  “這麽難看的手帕,你為何還留著,你不是說這蘭草像雞爪,當初特別嫌棄的嗎?”

  肖承未將手帕接過,一邊小心折好一邊道:“你隻親手繡了這麽一塊,自然要好生收著,我還未舍得用過。”

  明萬辭覺得他這舉動十分傻氣,但不知為何心裏竟偷偷有些高興,隻是唇角剛剛翹起便又抿直,麵帶鬱色地看向肖承未。

  今日前前後後的情緒起伏著實有些劇烈,肖承未原本以為再無後顧之憂,卻沒成想她突然便斂了笑,臉上表情此刻看來頗有些不善。

  “可是何處不妥?”肖承未雖然覺得,他還未來得及做什麽惹她不悅之事,但見她如此肅著臉,應當也是件嚴重的事,到底不敢怠慢,隻盼能趕快解決。

  明萬辭指了指他手中帕子,開口道:“我就覺得你對刺繡情有獨鍾來著,之前新陽公主同我說,你曾有個心上人,至今還留著人家繡的荷包,你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