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伽藍(3)
作者:禾木以北      更新:2020-06-19 20:40      字數:2378
  “龜茲國西去洛陽八千二百八十裏,俗有城郭,其城三重,中有佛塔廟千所。人以田種畜牧為業,男女皆翦發垂項。王宮壯麗,煥若神居”。虞世南秀著文化,像背書一樣說的一字不差。

  他接著又道:“你們既然也是去龜茲,我們可以搭個伴。”

  宇文邕道:“龜茲國大嗎?”

  虞世南沉吟半晌,道:“城郭三重,王城宏偉,伽藍千餘,僧眾萬人,阡陌縱橫,文明典章浩如煙海”

  “兄弟,你背書生搬硬套的樣子像極了騙子。”虛日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戳穿。

  宇文邕憋笑,道:“世南兄,你真是學富五車,你在沙漠裏很長時間了,難道一次也沒去過龜茲?”

  虞世南慚愧道:“我不識方向。”

  “嘿嘿……我身上的盤纏全都用來買書了,哪裏還有多餘的錢。”接著他轉了話鋒:“你們呢,看樣子不似普通人家的孩子,去那裏做什麽,而且也沒有隨行的大人。”

  虛日:“……”他一臉的苦悶,暗想:是我要來的嗎,明明是被強行帶來的,以後我寧可相信母豬上樹也不相信宇文邕那張騙人的嘴。

  宇文邕道:“尋親。”

  “我這朋友五歲時父親娶了一房小妾,對他母親冷言冷語,之後小妾又給他添了弟弟,從此在家裏地位一落千丈,他母親不甘心被小妾騎到頭上,一怒之下聯合一個膻仆把人給毒害了,誰知他爹悲痛萬分一氣之下告了官,他母親便跟膻仆跑了,前不久從一行龜茲來的人嘴裏打聽到一些蛛絲馬跡,我這朋友一顆孝心,不遠千裏也要尋母。”

  “我家是開布莊的,原州城裏柳氏裁縫鋪就是本家,家裏窮的就剩下賣不出的布子,所以我們穿的體麵些。我見他可憐便帶他回家同吃同住,哪成想我那不成器的爹竟然要賣了他,我知他尋母,便與家裏不告而別。”

  這番身世來曆陳述後,虛日配合的煞有介事嗯了聲,算是對他苦心孤詣編造故事的體諒,隻是他想這謊話編的一點腦子也沒有,柳裁縫,跟你怎麽都不是一個姓。

  虛日現在悔恨晚矣,宇文邕之前可不是這麽一個信口胡言的人,難道是被自己給感染了,可是再怎麽說我也是善意的謊言,為他好。

  他開始回想對宇文邕說過的話。

  上一次當街打的一套廣播體操,他曲解說是夜裏周公看他有慧根教給他的武林秘籍。

  還有就是府裏的下人哪個沒被他捉弄過,把小六的褲子塞到旺財的櫃子裏,惹得丫鬟尖叫捂眼,小六的一世英名全都敗在裸奔上,一出“神仙打架”他看的光明正大。

  “別動,啊啊啊,誰的手,我的褲子。”虛日扭捏的奮力一揮手,“咦,我解開繩子了!”

  虞世南道:“行走江湖的沒點看家本事怎麽行。”他快速收了那把短小精悍的小刀,把繩子扔在地上,伸手將他們兩個拉起來。

  宇文邕見虛日紋絲不動,不解道:“你怎麽坐回去了,快走啊,難道你想讓那個人進來喂……喂東西?”

  虛日道:“走?憑你還是他?黑天瞎火,走哪去,你認識路,還是指望他?咱們一不認路,二沒腳力,三沒幹糧,我真懷疑你腦子是什麽材料造的,也對,但凡有點腦容量也不至於光杆司令一個就闖蕩沙漠。”

  宇文邕:“……”他漲紅了臉,所幸周圍伸手不見五指,他不至於人前丟臉,隻得悻悻的不說話。

  但又不甘心,道:“現在就這樣等死?”

  虞世南見他們兩個火藥味十足,可別還沒被殺就自己窩裏鬥,他道:“李兄說得也在理,當然,你也沒錯,哈。現在走也不是,那外麵的人能留我們?”

  就在這時,外麵有了響動,聽著一聲重一聲輕漸漸清楚起來,他們趕快歸位,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簾子被掀起一角,很快火光迫不及待的擠進來,進來的人端了一些餅食,然後說了幾句鳥語,放在他們麵前就走了。

  帳子裏轉瞬又恢複了黑咕隆咚。

  宇文邕咬了一口餅,費力的咀嚼著,有一個念頭閃過,他一下子站起來跑到帳子口,小心翼翼心裏七上八下忐忑的款款掀起一角,他透過縫隙看外麵的情況。

  在他們帳子外站著兩個人左手把持著月亮彎鉤大刀,站的筆直,遠處有七個人皆佩刀在燃起的火堆旁走過,樹枝被燒的“劈裏啪啦”迸射星火點點。

  借著火光,他發現旁邊有個大東西搖首擺尾信步悠閑,他極目要看清楚,頓時驚慌失色,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咽了下口水,心有餘悸。

  “見鬼啦!”虛日隨口一句。

  然他看宇文邕驚魂未定,三魂七魄被嚇的隻剩一魂一魄,他覺得此事非同小可,正經道:“你真見鬼了?”

  虞世南過去攙扶宇文邕,道:“你還好吧,是不是外麵有什麽異常?”

  宇文邕覺得四周都彌漫著恐怖的味道,他定了定神,指著外麵一字一頓道:“龐然大物,是……狻猊。”

  虞世南驚愕道:“獅子,天哪,你看清楚了嗎,是不是真的。”

  虛日也是一驚,他覺得自己的猜測也許是真的,他要親自去看一眼,什麽樣的人能擁有這般野獸,而且他覺得綁架他們的西域人大有來路。

  簾子讓他謹小慎微的錯開一道縫,眼前的一切肯定了他的猜想。

  跳動的火光反射在一個物體上,金光閃閃晃著他眼睛,待他想明白了,此刻的心情不比宇文邕好到哪去,他囁嚅道:“這下是真的走不了了。”

  虞世南道:“照你這麽說,我們遇上的是龜茲的軍隊?那他們綁我們做什麽,還有那一夥人看著有錢多了,難道是國王開不出軍餉要靠打劫度日了,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宇文邕擔心是否身份暴露,西魏與龜茲雖不是敵對,但是也並非友國。

  他想起宇文泰曾說,幾十年前有位遠征西域的將軍率領千百號士兵駐守西域,擔起維護周邊各國和平的重任。

  時人道:“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

  一時所向披靡,在戈壁灘上讓人聞風喪膽,可是隨著朝廷的沒落,他們的地位江河日下,周邊來犯,白刃相接,哀歎:古來征戰幾人回!

  虛日似是看出他的惶恐,道:“我們沒那麽大油水,我猜是剛才鬼哭狼嚎的那位。”

  宇文邕思索虛日所言有理,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壓低了聲音,不知是自說自話還是詢問:“軍隊會有獅子?”

  虞世南恍然明白,手舞足蹈,激動的語無倫次:“王宮,國王,這獅子隻有王室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