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你去，我不去。你以為那裏是什麽地方，就憑你一腔熱血，還是宇文泰兒子的身份？異想天開。”

  一邊說著，虛日就往回走，他是真的不想惹麻煩，好好活著不好嗎，下凡一次多不容易。

  沒走兩步就被人從後麵勾住脖子用力一拉。

  “咳咳咳……宇文邕，你……”

  “你什麽你，你偷酒喝，偷看丫鬟洗澡的事，你爹可不知道哦！”

  “你……敢”虛日噎的一口，隻能幹瞪著眼，審時度勢後，道：“說吧，怎麽救。”

  張屠夫家小兒子出現問題最先想的是驅邪，卻是情理之中，在周圍人口中都有提到“半夜女聲”，確實駭人聽聞，自然出了事情，就會往鬼神方麵靠。

  可若聲音真的是從雲閬苑傳出的，為什麽那裏沒有動靜，這仿佛說不通。

  申時方至，正陽街上一層層深閣瓊樓，一座座珠宮貝闕，皆沉浸在火樹銀花中，夜像染了濃墨般冷肅，月圓空明高懸蒼穹，桂影斑駁，疏影搖曳。

  虛日一時犯困正打著哈欠，一旁的宇文邕搡他一把，他點點頭，強撐著精神。

  虛日不解為什麽宇文邕跟他見過的凡人不一樣，別人喜歡的他不感興趣，旁人不待見的，他卻覺得有趣。

  除此以外，很喜歡行俠仗義，心懷惻隱，倒是讓他頗有感觸。

  天宮裏那夥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巴不得自己少幹活多報酬，能靠溜須拍馬上位，決不腳踏實地一步，他雖不屑同流合汙，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明哲保身。

  直到遇上宇文邕，他的赤誠真實總讓虛日想要逃離，時間久了他慣會官場那一套阿諛奉承，陽奉陰違，雖無七竅心，也懂玲瓏八麵。

  宇文邕忽然出聲：“出來了，出來了，我們快過去。”

  “啊……哦……”虛日醒過神，這才看到雲閬苑後門出來一個人，高瘦敏捷，左顧右盼小心翼翼，他留意到那人身後還背著重物，不等多想，那人便到了跟前。

  “咦……這是那個男孩？”虛日幾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時背出來的人氣若遊絲，麵無血色，他驚愕到男孩的右腿是被生生砍掉的，虛日凝眉呆望，那斷肢上已經凝固的血痂讓他惡心。

  景仲一臉陰鷙，他是極少在他們麵前露出這般深情的，他抱起男孩，道：“你們兩個跟我去別坊。”

  宇文邕下意識想到的是楊鈺瑛，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第一時間想到他，或許是覺得這個人能救一條生命。

  到時，楊鈺瑛正打算關門去街市，旁邊隨他一道的是一個女孩，宇文邕懇求他施手相救，楊鈺瑛看了看他們四個人，未有遲疑，接下男孩迅速進了屋裏。

  女孩拿了一塊手帕遞給宇文邕，她年齡要大些，臉上是那種很溫和的表情，道：“你們別擔心，我舅舅可是很厲害的，你們的朋友會沒事的。”

  虛日沒有說話，他還淪陷在剛才一片血肉模糊中，他朝裏麵張望一眼，景仲的後背把視線擋的嚴嚴實實，之後他去門檻上坐下。

  宇文邕信以為真，謝過女孩後，介紹自己的名字，然後問女孩叫什麽。

  “李娥……”

  一句話未說完，景仲從裏麵走出來，他比平時的步子慢了些。

  但是宇文邕隻想知道男孩的情況，此時虛日也從門口過來，他知道一定是有了不好的事，景仲是個武夫心裏有什麽都寫在臉上，但是他寧願自己看錯了。

  景仲麵無表情說：“他沒事了，你們進去看看他，不要太鬧，他還要好好養幾天。”

  宇文邕一臉驚喜，迫不及待的進去了。

  見到男孩時，他清醒著，虛日斜了斜身子，他腹誹道：景仲挺會假裝的，沒事也被他嚇死了，人好好的幹嘛一張喪臉。

  之後有了一些聊天。

  宇文邕渾然沒有提男孩腿斷一事，他詢問：“你可願意跟我回家，跟我一般大的隻有虛日，他人……除了懶點，賤點，都還湊合，你覺得怎麽樣？”

  男孩虛弱著挪動嘴唇，道：“我知道你們很厲害，能不能再帶上我姐姐，求求你們了。”

  男孩說話很吃力，但從他的口中得知，男孩叫小峰，是北豫州人。

  數年前高歡與西魏一戰，因東魏的戰略要地虎牢關落入西魏之手，高歡親自將兵十萬，至河橋南城與宇文泰三軍狹路相逢，高歡大敗，斬俘六萬，降俘萬人，分於門閥世家，為奴為婢甚者變賣。

  小峰與姐姐因為戰亂羈旅異鄉，顛沛流離，結果遇上人販子，之後到了原州，一直在雲閬苑。

  小峰道：“我是男孩他們就讓我出去裝腿有疾，最初彪爺怕我騙不了人，就要打斷我的腿，姐姐求情才作罷，但是至此姐姐日日都被帶走。”

  “再見到她總是莫名其妙的驚恐，脖子胳膊都有傷，但又不像是傷，她很不開心，嚐嚐夜裏啼哭，像姐姐這樣的還有好幾個在廂房關著，她們被晚上帶走，白天奄奄一息帶回來。”

  宇文邕憤慨道：“這該死的陳海彪，他一定是個人販子，你和姐姐就是被他拐來的？”

  小峰搖搖頭，他說不知道。

  “你要做什麽？”

  虛日一個不留神，宇文邕就有了動作，被攔下後，他眼睛裏透著泠泠寒意，道：“報官，陳海彪做的是販賣人口的買賣，我怎麽能坐視不理。”

  景仲此時進來，道：“不用報官，我們就是官，現在你們回府，我去找李將軍說明此事，如果真如小峰所言，陳海彪自有王法處置。”

  楊鈺瑛說小峰還要休息就打發他們倆離開了，而景仲到門口時，意味深長的看向楊鈺瑛，拱手道：“楊醫士妙手，此事拜托你了。”

  楊鈺瑛回禮：“在下隻當盡力。”

  看著他們兩個回了房間，景仲臉色一沉，轉身向將軍書房走去。

  關於陳海彪販賣人口一事，他需要請教李將軍，自己雖不在關中，但是也耳聞柱國將軍趙貴之妻陳氏胞弟有些生意，聽說做的很大，手中握著一番勢力，他不敢輕易定奪。

  行至門口時，他聽到裏麵正議論著。

  “……高澄四五年前在鄴城搭上一個風騷的少婦，還是高陽王元斌的庶妹元玉儀。此女平日搔首弄姿，輕薄妖媚。此次卻玩辱弟妹，這高洋也是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