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逍遙(6)
作者:禾木以北      更新:2020-06-19 20:40      字數:2282
  他二人藏在人群中仔細瞧著院子裏那位道人案前作法。

  手持拂塵,一身黃袍,以藤束發,煙熏繚繞。一隻銅鈴,一柄桃木劍,二分高深,八分虛晃。

  宇文邕跟旁邊的人打聽,問:“這位老伯,張屠夫家孩子因何成了這般模樣?”

  老伯像是怕驚動什麽東西,神神秘秘的壓低了聲音,道:“這裏是正陽街,你別看白天熱熱鬧鬧,可是一到晚上就會聽到淒厲哀怨的女聲,張屠夫家最先出了怪事,可憐孩子不足三歲就遭了這禍事。”

  虛日眼睛遊弋到牆角時,發現他們口中說的“吃土”孩子,果不其然,走路還是跌跌撞撞,竟然從牆上扣土往嘴裏塞,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像是吃到珍饈嘬著嘴。

  宇文邕道:“這裏廟宇眾多,為什麽不請僧侶,卻是這牛鼻子老道?”

  虛日“噗嗤”笑了,看來稱這些人“牛鼻老道”確實由來已久。

  老伯嗔怪道:“你這孩子,忒不懂事,可別讓人聽到了。”

  登時圍觀的人傳出一聲輕蔑的笑,轉而望之,楊醫士從後麵擠出來。

  道長勃怒,拂塵一甩,恨不得把手插進他的鼻孔,道:“你為何發笑?竟敢驚擾神明,豈知是死罪!”

  來人淡藍長褂,月牙白衣內襯,身姿英偉,相貌清奇,與尋常俗人不同。

  他道:“在下楊鈺瑛,德濟堂掌櫃,一個心懷救濟蒼生的醫士。是原州城裏家喻戶曉的……”他還未自我介紹完,老道寬袖一拂,無情的嘲諷道:“無名鼠輩!”

  這麽一聽,虛日急了,暗罵道:“你們倆吵關我屁事,一個騙子一個瘋子,絕了都。”

  “原來他不叫楊大英,嗬……”

  虛日斜了宇文邕一眼,繼續目視前方,他倒想看看這個“楊大英”有幾把刷子。

  楊鈺瑛對老道的輕視毫不理會,他走向孩子,從袖筒裏拿出一顆糖給了孩子,他看著孩子走來拿取,剝皮吃在嘴裏,臉上浮現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情。

  “你說是中邪,可有憑證?”楊鈺瑛看向老道的眼睛中灼灼亮色。

  老道胸有成竹:“人隻吃糧何來食土,三歲仍走路蹣跚不穩,體態虛胖,雙眼無神,這不是邪祟附身,操控意識是什麽!”

  圍觀的恍然大悟一樣,一邊倒看好道長。

  楊鈺瑛冷笑:“邪祟附身你倒是敢說!我再問你,既然中邪為什麽行為與常人無異,單說這體格更是比同齡者還要魁壯,難道邪祟還有樂善好施的心腸,給他提供營養?”

  “這……”老道語塞,害怕占了下風,他急開口道:“我捉鬼鬥邪,哪管他是否好賴,這邪魔豈非你家親戚,你這般袒護。”

  楊鈺瑛不再理會他,抱起孩子,然後扒開他下眼瞼,眼睛一亮,說道:“這孩子根本不是中邪,而是缺鐵!”

  “什麽?缺鐵。你少胡說了,人身肉長,怎麽會是鐵鑄,一派胡言。張屠夫,你請我來作法,卻容狂人在此胡言亂語,我這陣法沒法進行了。”

  張屠夫是個老實巴交的人,雖然祖上三代都是賣肉的行當,可是做人卻是憨厚樸實,從不欠人錢財,惹事生非,反倒是一個樂於行善之人,所以他家一出事,街坊四鄰都是同情可憐。

  張屠夫弱弱問下:“楊醫士,小兒急症需得道長驅邪,您看……”

  “無名鼠輩,你走!”楊鈺瑛終於把之前的虧給罵回來了,他就是見不得有人故弄玄虛,騙人錢財,路見不平當然要吼兩聲。

  張屠夫麵露難色,撮著衣角。

  老道忍無可忍,氣急敗壞啐一口:“爾等愚眉肉眼,竟要信這小人的話,可笑。他言你家小兒缺鐵,你要相信?”老道憤怒的拂袖而去。

  觀看中,宇文邕心有所想道:“這個楊醫士果不同常人,一番論斷也是聞所未聞,造詣可真高,有趣。”

  虛日隻想著,楊鈺瑛是如何知道“缺鐵”一詞,當眾說出,也不怕被人笑做瘋子,他隱隱覺得姓楊的如宇文邕所言“不同常人”。

  楊鈺瑛才不去理會,他堅持己見又讓人不得不信服,他之後說孩子眼底泛黃,略見出血點,又問是否家中常喂食羊奶。

  張屠夫老實的點點頭。

  “這便是原因,羊奶需得煮沸,加糖,兌水才能喝。否則孩子極容易血虛,不是什麽邪祟附身,多給他吃點髒腑,新鮮蔬果,月餘見好。”

  老道又折返回來,道:“你們信他不信我,那好這法事不做了,但這銀兩概不退換。……庸醫,聞所未聞。”

  離開前他湊近楊鈺瑛打量一番,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撞開人群揚長而去。

  圍觀的自然理不出什麽頭緒,對楊鈺瑛的話也是似懂非懂,半信半疑。

  原州別坊幾家,可是這“德濟堂”總是與旁人用藥診療獨樹一幟。

  之前就聽說,有人高熱數天,其他家使盡手段進補的良藥終是無效,他卻偏偏一通瀉下利膽讓人大瀉拉肚子,妙就妙在,那人果然好了。

  再者一男子右腹劇痛,什麽止疼化瘀的藥用個遍,最後他用了一劑麻沸散,當然隻是前奏,等家人再見時,肚子上裹了細布,月餘見好。

  “你怎麽不走,難不成你聽信了他們說的,楊大英是個‘回魂手’,不存在的事。”虛日走了一段發現宇文邕還留在原地,他又不得不退回去。

  宇文邕搖搖頭,道:“他不僅用藥與眾不同,膽子也非尋常,竟然給那腹痛者用刀,是個人物。”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擱我上次混跡的時代,就是個小手術。虛日心裏念叨。

  之後想起一事,問他為何一整日不見人影,哪裏鬼混了?

  “雲閬苑?你……沒看出來啊!”虛日像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捶了他一下,調侃的明目張膽,“之前我還覺得你榆木,沒想到心思這麽大,快跟兄弟我說說,今晚想‘偷’哪位仙子?”

  宇文邕道:“是昨天那個男孩。”

  虛日覺得自己的嘴裏一定可以放下一顆桃,睜大了眼睛,笑的癲狂:“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在下佩服。”

  他前仰後合的樣子欠揍至極。

  “哎……”宇文邕拍了他腦子一掌,道:“我覺得這個雲閬苑有問題,昨天離開時,我看到男孩眼睛裏恐懼至極,還有他麵黃肌瘦身上多處淤青,一定倍受折磨,我得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