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裂變(5)
作者:禾木以北      更新:2020-06-19 20:40      字數:2227
  “禰羅突是孩子裏最像我的,小孩子耍鬧是聰明,一聲不吭當悶葫蘆倒是見了怪,我可不待見低眉順眼一板一眼的。”宇文泰典型的護犢子,對別人管孩子指指點點,看笑話,到了自己這裏就是好賴話全靠他一張嘴說了。

  “好好好,你個黑獺子,真是個潑皮,什麽話都叫你一個人說了,不過有句話我得說到前頭,你別到時候護短。”李賢知道爭辯不過,也不想打這嘴仗,他知道宇文泰心裏無不舍得,既然信得過,他就要好好照顧兄弟托付的兩個小子。

  景仲懷裏抱著小的,又得趕快去逮大的。憑著在宇文泰帳下做事的經驗,他覺得剛才李賢罰了自己兒子是出於臉麵,他家主子也是個明事理的人,就剛才那猝不及防的一眼,明顯是懲戒的征兆,這個時候能躲就躲,自己跟這兩個公子親宥必得保護好。

  宇文邕才不管大人們的事,自己自然是要去看看李端的情況,兩個人一起偷看,卻讓他一個人受罰,心裏著實有些過意不去。如果說剛才爹也罰了自己,他是一定要辯解的,在他五歲的天空裏不知道好奇心會討打,那隻是大人不講理。

  有許多事總是莫名其妙的,自己覺得有趣的事卻會被大人們數落,有的時候還會被打上一頓再關進小黑屋。比如說,廟裏上香為什麽不能吃案台上的果子,等的朽壞了要扔掉,豈不是浪費,為了避免暴殄天物的事發生,他便順了一枚李子,還沒碰到嘴邊就被景仲大驚小怪的手舞足蹈抱下來。

  還有更讓他困惑不解的,一次憲兒夤時突然哭鬧不止,他娘神神秘秘的去茅廁轉了一趟,又跟著一個巫鹹在屋子外麵黑燈瞎火的轉了幾轉,之後憲兒就安靜下來了,他好奇這裏麵的古怪就去揪那個披頭散發臉上塗著花花綠綠的神婆,喊著“我倒要看看你是哪路神仙!”

  當然宇文邕根本不知道他們扒門縫偷聽到的那些聽不明白的什麽皇帝,算計,順水推舟諸如此類的高級深奧詞一概不知,無非是惦記著會客廳的好吃的,結果被當場抓包,李端還“生死不明。”

  宇文邕心裏惦記著李端,他有種奇怪的心裏,總覺得這個人很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這才讓他忽略了宇文泰叫他的聲音。

  “爹,你哭了?”宇文邕伸出小手在宇文泰的眼角捕捉一滴晶瑩剔透的老淚,他不明白被抓包的是自己,父親哭個什麽勁,還很傷心的樣子,他歪著小腦袋笑嗬嗬的撲在宇文泰懷裏,小手仿著大人拍拍父親的肩:“不哭了就給爹糖吃。”

  征戰沙場連死都不怕,今日宇文泰心裏卻一陣陣發酸,他是一個將軍,但更是一位父親。波譎雲詭的朝堂,東魏的虎視眈眈,隱秘的帝王心事,整個關隴集團還需要他坐鎮,這一場博弈,他壓上自己最寶貝的東西,成者為王,敗者死。

  “這一次有幾分把握?”李賢往前走一步,直到那一排小小的腳印再次被大雪覆蓋,他才幽幽的開口問。

  “西魏剛立初期,北方蠕蠕實力強悍,當時我苦勸皇帝迎娶頭兵可汗阿那瑰之女鬱久閭氏為皇後,將乙弗氏廢除,已經得罪了朝中一幹人,我也不怕他們唾沫星子,結交蠕蠕是政舉,朝中那群老匹夫整日盼著我早死,腐儒!這鬱久閭氏善妒,今日我得到消息她業已逼得乙弗氏出家為尼,蠕蠕囂張又開始蠢蠢欲動。”宇文泰心中難安,他知道天要變了。

  李賢:“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誌態,不與華同。蠕蠕突然躁動,難道是朝中有鬼?”

  “隻怕是小瞧我們這位皇帝了!”宇文泰抬頭望著漫天白雪,眼皮上窩了一道深褶。黑狐大氅上粘了清亮的雪花,仿佛黑墨色大海上的一葉孤舟,隨時都有船毀人亡的風險。

  景仲一個不留神轉眼就找不見人了,懷裏的宇文憲嘟著笑臉依偎在他懷裏,而宇文邕已不知去向。

  初到李府他沒得一點主意,倒也不像無頭蒼蠅亂撞,循著雪地裏的腳印,中途遇上李植。他正是一臉的寡淡,尋思剛才嬸嬸說要管教李端,她那樣子似是真的生氣了,這會子估計少不了一頓板子,屆時被宇文邕撞了個滿懷。

  屋子外沒叫人守著,蘇蘇放心不下夾著肩背,搓著凍紅的手,在門外等著。

  “娘,我餓了,總不能餓著肚子受罰吧,娘最好了!”為了不受皮肉之苦,虛日也是拚了,狗皮膏藥似的跟吳輝打親情牌。

  “端兒,你近來頗能闖禍,嘴巴也越發乖張,娘今天罰你麵壁思過,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出去。”吳輝秀美微蹙,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之前李端是個倔脾氣,先不說從不會主動認錯,這些乖張的話也斷是說不出的。

  蘇蘇在門口愁眉苦臉的張望一眼,無奈隻得聽從夫人的話把門關上。

  “不讓我出去也挺好,有吃有喝,還有……恭桶!”虛日從桌子上拿了一個蘋果,譏誚的打量了眼房門口,促狹笑著咬了一口,清冽甘甜的果汁順著嘴角滑到下巴頦,他咕噥道:“他們剛才在屋子裏說的是什麽?還有這宇文邕……”

  此時,後窗忽然有響動,接著一陣冷氣闖了進來,躺在床上的虛日不以為然,他的耳朵一動,嘴角上揚,假裝閉上眼睛倒想看看這來人有何幹事。

  “以為我沒了仙力就沒辦法了,你們這些愚蠢貨,可別忘了我是什麽出身,老祖宗的本事豈能丟了。”虛日自是得意,竟被對方的聲音驚得險些出了洋相,一個翻身坐起來,看著與他對視的人。

  矮了一個頭的身高,宇文邕不明所以的看著床上的人耍了一套五禽戲,他臉上窩了一個褶子,笑眼盈盈的說:“你會法術?”

  虛日張了張嘴,一時沒搭上話,頓覺窘態。倒也不是因為眼前這個小娃娃,剛才自己夜郎自大還信誓旦旦,指不定被天上的那夥人怎麽笑話呢,他好生悔啊!

  “李端我侄,剛才我妹子罰你麵壁思過,見了舅舅不知禮節,還賴在床上不下來,看來是罰你罰的太輕了。”

  宇文邕覺得這人頗有趣,便想撩撥他幾句,清清嗓子,仿作長輩訓誡小子的模樣,依樣畫葫蘆,險些畫虎不成反類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