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兵困玉壁，已經五十多日，福禍難料呢。”

  “高歡斬斷糧道水運，是要困死魏軍嘛！”

  “皇城守備軍萬人，可是卻沒聽說哪位將軍領命前去……莫非皇帝要……”

  “隻怕高功震主！”

  ……

  臘月寒冬，雪虐風饕。更聲過了三巡，長安城中一處僻靜小巷，“噠噠”著馬蹄聲，一輛馬車鬼鬼祟祟的駛出，卷地的北風呼嘯著，欺辱拍打著弱不禁風的車廂，如鬼哭狼嚎，淒厲恐怖。

  行至洛城門下，一個守夜的士兵從暗處竄出來，快速開了城門，打了個手勢招呼它經過。

  隻聽得車夫揚起馬鞭，“啪”的一聲響徹夜空，馬兒仰天長嘯，淒慘的嘶鳴怒吼，旋即奔出城去，馬鞭狠狠的抽打在馬兒身上，借著清亮的月光可見馬鞭上似有若無的殷紅。消失在呼嘯的長風裏，越來越遠，像從地獄裏逃脫的鬼魂刻不容緩又提心吊膽。

  馬車一路向西北奔弛，出了關中，直奔隴西（今甘肅省）。

  彼時，正值魏文帝元寶炬在位，稱大統十四年。

  不日前宇文泰與高歡兵臨玉壁城，久攻不下，野戰之際宇文泰坐騎驟然瘋癲，至其跌於馬下，追兵來時隻見一個黑瘦小兵負傷嚴重以為己人，又策馬狂追去了他處。事後宇文泰不知所蹤。

  數九寒天，日頭到了晌午轉至正頭頂，算得上是一天裏最暖和的時候了。冰天雪地，隴西又是高原山嶺，塞外戈壁，自然風雪肆虐有增無減，隻有這個點雪會冷靜片刻。

  原州城內一家名為“德濟堂”的“別坊”中，北魏孝文帝曾在洛陽設立“別坊”，也就是醫藥店。

  醫士，通俗易懂就是古代的醫生，正犯著困，打了個哈欠，緊接著就是一個猝不及防的噴嚏，瞬間汗毛直立，一股寒流夾雜著雪花衝進門裏。當然還包括引得這些冷物進來的人，兩個通體濕漉漉的半大孩子，大的背著小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求救。

  “楊某剛捉其脈象觀其麵色，診其寒氣入體，高熱灼灼，氣息遊走時斷時續，雖麵色潮紅，實則虛寒……”

  “你倒是快說，他會怎麽樣？”大一些的滿身濕透的人焦急地一臉，聽不得醫士之乎者也的拖拉，一句話插了進來

  身上的褐色衣裳業已結冰，裹在身上似乎千斤，若是成人也就罷了，說話的是個個子剛及桌案，語氣稚嫩中帶著不容置喙的霸氣，竟是從一個十歲上下的孩童嘴裏說出來的。

  醫士斜了孩子一眼，全當做聽不見，依照自己的節奏查看瑟縮在床上的小人，黝黑的臉上更加重了幾分溝壑，他說：“會死！”

  腦子嗡響起來，李植腦門子上沁出冷汗，他聽了楊醫士的話，心髒漏跳了一拍，要不是自己出的餿主意，李端也不會因為冰麵破裂失足落水，萬一李端有個三長兩短，他可怎麽向叔叔家交代。

  “小端端，你可萬萬不能有事，都是哥哥不好選的什麽破地方，非要你在冰上練淩波微步，你可要醒過來呀！”李植脫了自己的衣服蓋在李端身上，捂著臉害怕的哭了出來。

  看著麵色漸漸慘白，毫無血色的李端，青紫的嘴唇忽然動了一動。

  在眾人忙碌不自知時，一道白光劃破天際拖著長長的尾巴滑過。

  “星星，星星！哥哥，哥哥，快看星星！”一個小娃娃探出腦袋剛好看到這一幕，興奮的拍著手，粉嫩嫩的小臉上掛著純真的笑。

  “憲兒，快進來。”是一個比他大的孩子，眸光警惕，一把將小娃娃拉進車裏。

  此時趕馬車的人，朝簾子後的兩個孩子溫和的說道：“兩位公子別擔心，我一定會竭力護你們周全，還有半日路程我們就到達隴西了，將軍會在原州等我們！時候還早，你們可先休息會。”

  車慢了些，往西北去的路途多顛簸。

  大一些的孩子掀起一角簾子，眼角泛起笑意，伸出小手在車夫後背輕輕搓著，說：“謝謝景仲哥哥，那我和憲兒睡一會兒。”

  景仲瘦削的臉淺笑著轉過腦袋，點了點頭。此時從車裏又竄出一個小腦袋，撅起小嘴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頑皮的嗬嗬笑著，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惹人疼愛。

  虛日鼠結束幾億光年的長途跋涉，終於在叫李端的孩子咽氣的一瞬間成功移花接木，延續了他的性命。

  剛才在雲端，司命已經把這次曆劫的注意事項一一交代，對於投胎這事，虛日本是無所謂的態度，貶下凡就是玉帝殺雞儆猴，旁敲側擊。

  誰還不知道玉帝是小肚雞腸，近來佛祖，菩薩方香火旺盛，香油錢賺的盆滿缽滿，看著眼紅，羨慕嫉妒恨唄！年底拖著不想開工資，這才打著查勤的幌子狠狠的克扣了一波。

  “誰還是個傻子啦？”虛日翻著白眼看了眼淩霄殿，誰讓自己人微言輕，君讓臣死，臣哪有不死的道理。

  司命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提醒他道：“你也別覺得委屈，別人也有查到的，也就是你平時樹敵太多，這回指定是司祿那廝參了你一本，他可是覬覦你這正宮星君的位置許久了，你也不長點心眼。”

  虛日不屑一笑，抬著胳膊撐在司命肩膀上，潑皮破落的樣子，挑著眉覥著臉看向司命，說：“我知道你最好了，這回投胎可給兄弟謀個好去處，讓我這月餘過的享樂些，下一次競選我推薦你。”

  司命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冷靜下來，故作高深，讓他準備下凡，之後在星運簿冊上添了一筆，一切都在計劃中。

  虛日對於投胎到李端身上不是很滿意，一個月的時光，注定他還沒有倜儻瀟灑就得埋骨黃土，他歎了口氣，隻是事已成定局他也隻能隨遇而安。

  他想：“司命這家夥，指定是懷恨我偷他酒吃的事，讓我落在這個小娃娃身上算什麽事，半死不活吊著一口氣，得好些日子養了，瞧瞧我這命，交的什麽朋友。”

  嘚嘚了這半天，虛日也認命了，現在他就是李端，名副其實的凡人，這肉身也不知道會在這個時代活多久，又會經曆些什麽。

  此時李端如風前燭，雨中燈，除了喘息著吊了半口氣，別的也幹不了。虛日想起司命跟他說過：要想重返天宮，需得盡心竭力輔佐一個人，此人需是上天入地五百年間，可興亡天下，主九州命脈定天地沉浮的天命者！

  “再生出個孫悟空！哈哈哈！”虛日揶揄著，他倒希望這個樣子，現在的天庭從根上爛透了，是時候需要這麽個人出來鬧一鬧。要不然玉帝還真以為自己當的多稱職一樣！

  忽然，虛日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每一處毛孔都暴躁起來，他差一點就尖叫了，也不知道是哪個挨千刀的把他放到了開水裏，虛日眼睛裏爆滿了紅血絲，日爹操娘的就要破口大罵，臨了嗓子裏冒出來一句：“醒了，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