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要向前看
作者:
天庭女官 更新:2020-08-19 21:57 字數:3309
還好明月在路上掙脫了繩子,拚著一股子毅力這才跑了出來,而張遠也和將士們在半路上成功找到了彩霞。
她們兩被送回來時都受了驚嚇,太醫過來看了一眼,確認沒事後秦淮便讓她們各自回房休息了。
秦淮一個人泡在水桶裏,將那身破敗不堪的衣服扔到了一邊,不想再看第二眼。
眼前氤氳靉靆的水霧,整個房間沉浸在一片朦朧之中,周身被溫熱包圍,這次有了活過來的感覺,隻是整個人的腦子都不清醒。
襄州如今條件有限,有一桶熱水已經不錯了,秦淮也不能強求什麽別的。
她用手捧起水花澆在自己的肩膀上,想要洗刷掉從外麵沾染的味道,順便洗刷掉今天的記憶。
本以為知道了這情話好歹會大哭一場,或者摔掉所有眼前的東西,可她這時候卻出奇冷靜,甚至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李缺死了,李斬仙第一個懷疑的就是自己。
可能連懷疑的必要都沒有,那麽多人看見李缺綁了自己,現在自己安然無恙,李缺一命嗚呼,怎麽想都能聯想到前因後果。
除了顧白修,她沒有告訴任何人之後發生的那些事。張遠雖然懷疑,可還是因為身份緣故按耐住了好奇心,一切全憑秦淮吩咐。
手指已經泡得發白起皺了,臉也滾燙滾燙的,可秦淮沒有多餘的力氣支撐她站起來,離開水桶。
李缺的話一次又一次出現在腦海裏,沒當秦淮想放空自己的時候,那些言論就會不斷出現。
她真的……隻是從顏家旁支抱來的麽,而不是父皇的親生女兒?
其實真的往這方麵想想,也能猜到為什麽外公要對她說那些話,白氏母女又為何沒緣由的看不起她,就連淑妃死前也差點說出真相。
她就說嘛,無相閣的占卜怎麽可能出錯呢……
真是諷刺,其實柳宴心和沐莞卿,應該一早就知道了吧,隻不過因為害怕她受傷害而什麽都沒有說。
原來,她真的不是什麽公主呢。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了,隻是在瞞著她而已。
原來……
眼前突然被一片混沌充滿,難以呼吸,一種難受的感覺把她包圍住。
母妃……是母妃的影子?
“砰——”
聽著嘩啦嘩啦的水聲,是溫熱的洗澡水溢出木桶,流淌到地麵上的聲音。
一雙有力的臂膀,把她從水桶裏撈了出來……
“公主,公主……”
啊,是顧白修啊。
眼前男子的臉還是那樣奪目,叫她不忍心閉上雙眼。
怎麽,有點昏昏沉沉的?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暮色四合,夕陽的餘暉灑在窗台上,好似一切都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周遭的那一切都被紫金色感染。
漸漸有觸感,秦淮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榻上,身上還穿著幹淨的內衫。
微微偏過頭來,顧白修就坐在案邊寫字,他那身白衣垂直而落,黑色的長發披於後肩。濃眉下有一雙烏黑閃亮的眼睛,宛若昏暗中的明燈。
往那一站,就是一副巧奪天工的畫作。
注意到秦淮的目光,他也微微抬眸,與其對視,問道。
“公主醒了,餓不餓?”
坦白說,秦淮一點也不想吃東西,肚子裏似乎被什麽填滿了一般。
她搖了搖頭,試探著開口:“是誰幫我換的衣服?”
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明月彩霞沒那麽早過來伺候,而在她差點在浴桶裏溺亡的那一刻,是顧白修將她撈了出來。
自己……一定很沒用吧。
“是我幫公主換的。”
直白又簡短,甚至毫無不妥之處。
秦淮看著顧白修,迫切地想要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一絲不同的表情,可完全沒有。
就這輕而易舉的,說了這樣的話?
秦淮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了腦袋。
既然她都不是真正的公主了,又有什麽理由來改變百姓的看法,又有什麽理由證明自己的身份?
“顧白修,我們走吧,回到潯陽去吧。我在這裏,什麽都改變不了。”
她閉著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一直滑到枕頭上。
顧白修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緒,這一次沒有很快答應,而是反問。
“就算已經要被接納了,也要回去嗎?”
與其說離開,不如說她想逃跑,想要到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躲起來,避避這陣風頭,把李缺的話全部忘記,再也不去尋找什麽藕花深處。
就這樣安安心心做她的公主,就算有人罵她又怎麽樣,隻要她不聽不想,就不會成真。
秦淮沒動,顧白修便直接走到了塌邊。
“公主好不容易才做到這個份上,試一試可能不會有所改變,可是不試的話,一定不會改變。還有那麽多人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相信自己?
拿什麽相信自己呢。
以前秦淮肆意妄為,那是因為她身上流淌得是皇家血脈,不管做什麽都會被原諒。
可現在不是了,她不過是個和皇室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人,再也不會有那麽殊榮特權。
不過是……一個被人討厭的普通人而已。
顧白修就好像能猜到她的所有思想,準確的截住了她詭異的想法。
“不管您處於什麽身份,您依然是天榆的子民,也是襄州百姓的期望,更是……我心裏獨一無二的公主。”
獨一無二的公主?
也許是知道秦淮現在不想見人,顧白修隻是伸出手來,用力捏了捏秦淮的手。在她榻邊坐下,陪著她感受夕陽的靜寂。
還從來沒有人這樣陪伴過她,知道她心裏的苦悶,知道她需要自己想通,所以寧願和她一起虛度光陰。
有時候秦淮真的覺得自己耽誤了顧白修這麽一個驚天大英雄,一個天縱奇才。
他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明明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完成。
他值得遇到更好的人,絕不是像自己這樣的一個背負罵名的公主。不,不是公主了。
手又被捏了一下。
難道是十指連心,又被顧白修窺探了心思?
“其實有些時候,一個身份就像是一把枷鎖,很多人一輩子都在掙脫這把枷鎖,有人逃脫了,也有人終其一生也沒有成功。我之所以能夠暢遊天地,是因為師傅幫我解開了這把鎖……秦淮,你也是一樣的。”
這是顧白修第一次,這樣叫她的名字。
他的聲音很好聽,總有能夠安慰人心的力量,秦淮聽久了,乍然感受,仍然覺得心動。
“不要因為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把自己困住。有些榮耀是自己給自己的,那是繼承不來的。”
榮耀,是自己給自己的?
這句話就像是一顆不行的彈珠,一直打到秦淮的心底,打破了那一麵名為“皇室血脈”的鏡子。
不知過了多久,秦淮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用錦被擦掉自己的淚水,從被子裏探出頭來。
她想明白了。
前二十年秦淮無才無德,所有的依仗都是一個公主之名。可現在她知道了,她不是真正的公主,她更要為了自己而活。
人人都說她驕傲放縱,人人都罵她枉顧禮法,可不是皇家血脈又如何?她非要做這天榆古往今來最負盛名的公主。
她要讓世人知道,她秦淮,是天榆真真正正的公主。
“謝謝你顧白修,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公主不過是個虛名,人們真正要看的是公主的品性,而不是一個掛著公主之名的廢人。隻要我做的好,那百姓必然無話可說;如果做的不好,就算我隻是個普通人也會被拉出來受盡唾罵。”
秦淮拂去擋在自己眼前的碎發,整理好鬆垮的內衫,看這顧白修精致的麵容,倍感舒心。
“有些名聲是與生俱來的,而有一些名聲,需要後天自己去博得。我是天榆的公主,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我隻要向自己證明。”
直到看到顧白修露出笑意,秦淮才確信自己是真的想通了。
是啊,那麽執著做什麽呢,就算是一個普通皇家女子也會有好有壞,那些記錄在史冊上的東西,本身就是留給後人評價的。
這一生不過斷斷數十年光景,隻要自己問心無愧,那就夠了。
“公主能這麽快想通,確實是有所精益。”
麵對秦淮這樣迅速的突破,顧白修也是沒有想到。
那他究竟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的呢?
當初國宴過去的第一天,柳宴心就曾經提起過山河卷的內容,隻是柳宴心也知道顧白修從不撒謊。
她便對顧白修說,秦淮是真正的公主,並且讓他在這段時間裏對秦淮多多關照。
“這都是因為有你在我身邊啊。”
秦淮伸手,摟住了顧白修的腰際,將自己送進他的懷抱。
“那還回去嗎?”
也不知道顧白修是不是要刻意逗她,竟然把這問題又問了一遍。
秦淮並不生氣,鄭重其事道。
“不回去了,我要留下了,把所有的事情辦好,以前的二十年我都在做天榆公主,今後我要做的是秦淮自己!”
襄州疫情必然要解決,她現在又更強大的動力去做這件事。
當然,不止因為這個,還因為懷中的這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