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顧慮重重
作者:天庭女官      更新:2020-06-19 15:37      字數:3907
  今兒是上元節,一個舉家團圓的日子。

  底下伺候的丫頭早幾日就來通知過秦淮,說是外公和顏墨都會到場,是難得幾個顏家上下都會參與的日子。

  這回的上元宴白氏費了不少心思,除了讓顏噲見見秋氏以外,還指望著顏碧玉和顏妝成握手言和。

  自那日官渡求親未果後,秦淮就沒見過顏碧玉,她好像是有意躲著眾人。

  上一回秦淮已把這掌家之權給了顏碧玉,可她卻沒領這情,隻能由著白氏上趕著頂上。

  明月探聽過幾回消息,之說每每顏妝成前去認錯總不被待見,好幾次都是無功而返。

  這也在秦淮的預料之內,顏妝成幾番算計,甚至想要取而代之,若顏碧玉真那麽容易原諒她,那還怎麽讓她去莊子上清淨清淨呢。

  “喵喵~”

  潯陽趴在秦淮的腳邊喵喵叫,好像也想出去湊湊熱鬧。可今兒外頭伺候的人少,秦淮也不敢放它出去添麻煩。

  因是上元,府上懸燈結彩,添了好些新顏色,府上的小廝丫鬟們也多了半天閑暇,可以在院子裏熱鬧熱鬧。

  秦淮抱著潯陽望著府上燈火明豔,不自覺想到了千裏之外的京都。

  從前每年的今日,父皇總是會帶著她和一眾後妃登上觀星樓看潯陽街道上的燈火。

  那時候秦淮隻覺得沒趣,一心想著等宮中宴會結束,就去聞人一笑閣猜燈謎,她從不覺得潯陽的燈火有什麽好看的,反正每一年都是一個樣子。

  如今被束在了雲州,也不知觀星閣上,自己常坐的席位被哪位美人替上了。

  “公主怎麽還在發呆呢,顏老太爺都快到了,咱們也該趕緊啊。”

  明月一邊擦手一邊走進來,她今兒心情不錯,原因是錢管家給府中下人們發紅包的時候也沒忘給她一份。

  她偷偷與院子裏其他人比較,發現她那一份最為厚實,都傻樂了一整天了。

  秦淮放下潯陽,捋了捋它掉在自己身上的貓毛,問道:“明月,今日是上元節,你有什麽心願麽?”

  原本沒想過這個問題的明月仔細思考了一番,這才答道。

  “上元節本該是和親人在一起的,可奴婢無父無母,公主和彩霞就是奴婢的家人,要說願望……奴婢隻希望彩霞她能平安。”

  “你放心,彩霞想來鬼主意最多,她肯定能好好照顧自己。”

  上一次沐莞卿走得匆忙,秦淮倒是忘了關照她代為打聽彩霞的下落,但彩霞自小就是個機靈的主,公主府被圍困之日她不在府中,必然是找機會躲過了風頭,也不知道她如今回去沒有。

  秦淮安慰了兩句,二人便匆匆趕去大堂上,她今兒穿得是上回繡莊的老板上門拜訪時特意送來的,料子做工堪比宮中秀坊,與今日這個日子倒是相配。

  因顏家人少,所以常常都是安靜的,現在連顏碧玉每日的吊嗓子都聽不到了,府中難免太過清淨。

  來到大廳時眾人已經到齊了,外公也已經在主座之上,秦淮連忙先行一禮,揚聲賀道。

  “秦淮見過外公,祝外公身體康健,年年矍鑠。”

  顏噲看到秦淮後麵露喜悅之色,連忙招呼她坐到自己身邊,顏墨有眼力見,先一步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秦淮。

  擦身而過的片刻,秦淮想到之前窺探到顏墨的秘密,不自覺多看了他一眼。這樣謙卑有禮,規行矩步的人,怎麽會寫出那樣有趣的畫本子呢。

  “不過是上元節,又不是祝壽,哪有那麽多的規矩啊。”

  顏噲的聲音不大,隻是和之前幾次比較,不那麽有中氣。秦淮以為是春日的緣故,人都慵懶了。

  主要還是家宴,八人圍著圓桌舉杯,秦淮注意到,今日這座位也是大有講究的。

  外公是毋庸置疑的主座,兩邊分別是舅舅和秦淮。而從舅舅那兒數,依次是白氏、碧玉妝成,然後到顏墨,挨著秦淮的則是秋氏。

  “今兒難得一家人聚在一塊,高興最重要,媳婦先敬公公一杯,願咱們顏家上下一團和氣,伯塤仲篪。”

  白氏盛裝出席,是最先站起來舉杯的,因之前她的錯處太多,所以就象征性的說了兩句場麵話,算是討好,也當是揚眉吐氣。

  其實最後那個詞秦淮沒聽過,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可看顏碧玉的表情,她也能略微理解一二。

  原本這話說完,大家稍微逢迎幾句就該吃吃該喝喝了,但顏碧玉這人有個毛病,但凡遇上顏家的宴席她就渾身不自在,若是不說個一字半句攪個局,那她今日就跟沒來過似的。

  “碧玉自小沒什麽心願,就是希望一家其樂融融,可一個人再怎麽滿心歡喜的盼又怎麽樣,還不是抵不過那些兩麵三刀,明一套暗一套的人從中作梗。好好一個家,若摻了這些人進來,我倒是不知還怎麽一團和氣,怎麽伯塤仲篪。”

  她這話擺明是衝顏妝成去的,但卻將席上所有人都膈應住了,外公的臉色也沉了幾分來,略帶詫異的觀席上之人。

  顏律己畢竟還是要讓自個親爹高興,連忙上來訓斥,堵住了顏碧玉接下去的話。

  “說的什麽話,你要真想其樂融融,就先把你這陰陽怪氣的毛病改了。咱們和官家沒那緣分,就算真去了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趕緊吃飯。”

  男人終究是不善觀察的,顏律己以為顏碧玉還在為官渡之事耿耿於懷,所以不待見秦淮,卻不知道在自個女兒心裏,還有別的事尚未翻篇。

  被親女兒拆了台,白氏臉上掛不住,隻能繞開了這話,挑了別的說。

  “昨日我聽說隔壁老陳媳婦的妹子從襄州逃難過來,原本她們姐妹兩因一樁小事鬧翻了天,一個往北嫁,一個往南嫁,都想著老死不相往來。可如今她妹子家遭了難,思來想去還是投奔了姐姐,兩人見了麵哭得肝腸寸斷悔不當初。要我看什麽親如姐妹都比不上親生姐妹,古時候那娥皇女英,同嫁帝舜還是一段佳話呢。”

  白氏為了讓顏碧玉和顏妝成重歸就好,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先是拿隔壁人家者莫須有的事來當引子,現在還扯出了娥皇女英的故事,尷尬得秦淮都想憤然離席。

  既然她能閉著眼睛說出這樣的話,就不能怪顏碧玉不給麵子了。

  “恐怕要讓娘失望了,這貴妃命格我不稀罕,我不求什麽榮華富貴衣食無憂,我隻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不像那些心氣高的,隻想著如何飛入皇城,可惜生不逢時,七巧玲瓏心沒了施展的地方。”

  顏碧玉這人就是藏不住話,想到什麽非得說出口,因著是嫡長女,在家裏也天不怕地不怕,從不想著顧及外公的感受,隻想著給自己出氣。這一點倒是像極了從前的秦淮。

  但這句話裏也把顏妝成的心思直接挑明了,她想去潯陽,想要進宮為妃。為了這個目的不但殘害手足,更是秦淮為眼中釘。

  秋氏和秦淮麵麵相覷,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顏墨也沒了聲響,既不動筷也不抬頭,宛如一尊佛像,默默觀察著眾人的神色。

  這件事的始作俑者顏妝成就不一樣了。

  要不怎麽說她沉得住氣呢,顏碧玉這兩句話都是朝她胸口捅刀的話,她竟然還能保持平時的模樣,心平氣和的將肉圓子細嚼慢咽吃下肚子,好像這兩句話她都沒聽見一般,這般心態真是叫人敬佩。

  不過秦淮也懷疑她有破罐破摔的嫌疑,反正顏碧玉不那麽好說話,自己又態度堅決,估計顏妝成早就繳械投降了,如己隻依靠她十多年來的習性吊著罷了。

  席間一下沒了聲響,顏噲也不說話,他雖然離開前院時間久了,但不代表他蔽聰塞明。這段時間顏家發生的事他了如指掌,隻是不願插手。

  原本顏噲還等著兩個孫女把戲唱完,顏律己卻不得已又站了起來打破僵局。

  “好端端的日子說那些幹什麽?秋靈啊,你還沒給爹敬茶呢,快。”

  秋氏被點了名,連忙站起來配合,將身前的茶水端起,恭敬道:“兒媳秋靈攜腹中孩子以茶代酒,拜見老太爺。”

  秦淮跟著望過去,見外公微微一笑,好像方才顏碧玉的那些話在他眼裏根本無足輕重,他先讓秋氏起身,隨後囑咐道。

  “起來吧起來吧,都是一家人沒有這麽多大禮,咱們顏家是武將出身,向來不像那些掉書袋的文人圖名圖利。”

  秦淮眼中,外公須發皆白,兩頰好像消瘦了一些,隨著年紀的增長也越顯得慈眉善目。

  “既然律己想著讓你做顏家二夫人便做吧,我看你也是個知書達理,未來教養出的孩子定如你這般。以前人總說大戶兒女性子多半都像母親,若母親純良正直,孩子便天真爛漫;若母親聒噪蠻纏,孩子便好惹是生非。”

  說這兩句的時候,顏噲的目光從左往右劃過,其中對白氏的不滿也不言而喻。

  他之所以睜一支眼閉一支,對碧玉妝成的爭執內鬥毫不關心,是因為……反正這個顏家落不到她們身上,自然也落不到白氏身上。

  聽了這兩句意味深長的話,顏律己隻覺自己父親寬容大度,他的心事也有了定論。

  “爹,大夫說了,秋靈肚子裏八成是個兒子,我們還想著讓您給這孫兒取個名字呢。”

  顏噲半搖頭,好似並不感興趣,“我是個武將,哪兒懂什麽取名,若你們真有這份心,倒不如讓淮兒取一個。”

  說到這兒,他拍了拍秦淮的手,將這個重任推給了秦淮。

  本在看熱鬧的秦淮沒料到有這一出,看了看外公的笑容和收回的手,微微發愣。

  外公的手關節突出,像凹凸不平的山丘,掌心的紋路明顯,能讓人感受到歲月的痕跡,雖然他對白氏等人沒個好氣,可對秦淮確實好言好語。

  “這我可不擅長,但若是舅舅和二夫人看得起秦淮,我今日回去就好好想想,一定取一個石破天驚的好名字!”

  取名這件事秦淮是真不擅長,看看明月彩霞的名字就知道了,那都是畫本子裏拎出來的,若真是秋氏兒子的名字,她還得回去好好請教請教顧白修呢。

  秋氏聽了不由靠在顏律己懷中笑言:“石破天驚倒也不必,我隻願這孩子平平安安,一生無憂。”

  看著秋氏和顏律己這伉儷情深的樣子,白氏緊咬著牙一聲不吭。

  她這兩個女兒沒一個有用的,既不會討祖父開心,又不懂同氣連枝,連那個短命賤人的兒子顏墨都不如,若不是她還有白家的身份在,恐怕早就被秦淮和秋氏聯手趕出府去了!

  因著秦淮打趣,席上的氣氛才轉圜過來。推杯換盞,朔風解意,前一刻外公還在說笑,後一刻一口血已經噴在了桌上。

  秦淮離得夠近,那鮮紅的血色像潑出來一般染紅了她半邊手臂。她自小害怕見血,即刻就愣住了。

  “爹!你怎麽樣?大夫,錢管家呢?”

  “外公!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