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縣城不遠的小鎮下了車，林夕背起背包，順著寬不過兩米的鄉間土路往山裏走去。

  這裏是蜀中丘陵地貌，多山、少平原，自然環境尤其是生活條件比青蓮鎮更為惡劣。

  在這片區域，兩山之間因為沒有多少平地，所以被大家叫做“溝“。而稍微平坦一點的，被稱為為“灣”。林夕家所在的這片土地，就因為住在這裏人家的大多姓楊，所以叫“楊家溝”。

  林夕的爺爺作為傷殘軍人退伍，被安置到這裏務農。他們姓林而不是姓楊，是外來戶，所以算是楊家溝的異類。林夕的死黨楊軒就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自小和林夕一起長大，一起小學、一起初中，現在又一起高中。

  楊軒所謂的”救了林夕兩次“，也是這麽一個說法。林夕小時候身體瘦小，一直喜歡跟在楊軒屁股後麵轉。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林夕在小溪裏跌到了，被水淹著了，是楊軒拉他起來，從那以後就揚言是他救了林夕一次；而事實上，那水不過沒過腳麵高。

  一路上很多人都驚訝地看著迎麵而來的高大英俊青年，林夕見了，一一微笑問好，一眾人都是怪叫。

  “林夕，你才兩個多月沒回來，一下子躥這麽高了？別人都說女大十八變……我看男的也差不多啊，林夕你上輩子不是女娃子變的吧……”

  麵對這些七大姑八大爺，林夕落荒而逃。

  走了差不多兩公裏，穿過一條小溪，林夕開始往山坡上走。

  這片土坡不算大，相對來說比較平坦。一個十來戶人家組成的小院落就坐落在斜坡盡頭、靠近陡山的位置。很多城裏人以為農村都是哪裏低往那裏住，其實是錯誤的。像眼前這片山坡，比較平坦的斜坡是曆經萬年山體滑坡下來形成的土壤。這一片是很難有水的，而靠近陡山那裏則不一樣，背後就是山體本身，有很多潺潺而出的泉水。

  自古以來，中國人都是擇水為居的。小院子有十來戶人家，也大都是楊姓宗族，這些人形成一個圓形圍著一個小型的曬穀場，這也是書中農村的一大特色。

  作為外來戶，林家在在院落的最西邊。如果說院落是一個逗號，那林家就是逗號的尾巴。這也是雖然林夕的父母在這裏人緣都不錯，但始終還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標誌。

  直接從外圍繞過院落，林夕來到自己院子外邊。這是一棟兩層的小樓，每層三間房，每個房間麵積都很大。現在看來，這棟下樓當然不算什麽，但這棟樓是十年前林夕父母拚死拚活、還借了很多錢才蓋好的。畢竟在當時農村孩子能

  讀出書來的，那是鳳毛麟角，全縣也沒幾個。林夕從小瘦弱，讓另一條農村娃的路——當兵也成了奢望。按照老一輩人的想法，既然已經生根發芽，那麽就要給下一代攢足夠的媳婦本才行。而這棟樓，就是父母為林夕準備的最大一個禮物了。

  別說，樓剛建好時林夕才八歲，就有媒人來看林夕，。還說十年以後再來，就憑這棟樓想娶誰家姑娘都行。估計誰也沒想到，現在比這棟樓好的房子在村裏遍地都是吧？

  走過坡地的阡陌，林夕漸漸的近了。

  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女人端著一盆豬食，從小樓側麵低矮的土房裏出來。她個字並不高，不到一米六，臉上頗有一些苦相。林夕看著眼角滿是魚尾紋的母親，心情有些沉重。

  正要去喂豬的林媽媽看到林夕，突然一怔，臉上浮現出驚喜，“你怎麽回來了，馬上就要高考了，這也沒有到29號啊……”

  自高中三年級開始，學校就針對高三年級改了放假製度，每周周日下午半天。整理內務；每月最後兩天，放假一天半。

  林夕已經兩個月沒回家了，平時生活費也是林夕父親月末去銀行存林夕卡裏。

  雖然很疼林夕，但林媽媽也知道這半年是林夕最重要的時候。家裏有什麽事都不給他說，怕影響他學習，也讓他盡量別回來，就是希望他能真正的走出農村去。

  說到林夕的生活費，林夕家其實並不富裕，林夕父親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學老師，以前一個月有六七百，就拿出三百來給林夕做生活費；去年林夕父親因為高血壓，兩次暈倒在學校，就辦了病退。現在每個月隻能領到五百來塊，但林夕的生活費從來沒有減少過。這學期更是每個月父親都多存五十一百的，這和林夕母親手中的豬食有很大關係。

  母親是很傳統很勤勞的農村婦女，種地養豬都是一把好手。自林夕記事開始，家裏就一直保持每年四頭肥豬出欄，賣豬的錢，幾乎全部都花到了林夕和他姐姐兩人身上。

  “今天我們在縣城體檢，體檢完了放假一天半，我就先回來了，高考以前都不放假了。”

  “哦，那好，你先回屋放東西，自己倒水喝，我把豬喂了就給你做飯。你爸今天在對麵坡上楊老三家幫忙，他們家蓋房子呢。有工錢，管飯，中午不回來吃飯的。”

  林夕看著匆匆走向小樓另一側的母親，忍不住淚光閃現。

  回到自己二樓的屋子，因為沒到月末，床還沒鋪。以前每次林夕放假回家，都能躺在有陽光味道的被褥上。這是母親算著他回

  家的時間準備的。

  林夕放下背包，從櫃子裏拿出床單被套打開鋪好，這才從背包裏掏出幾包熟食，下樓進了一層中間那間堂屋。在櫃子裏拿出幾個盤子，把包裏的熟食擺盤裝好。見母親已經喂好了豬正準備進廚房做飯，開口說到，“媽，我買了鹵菜。今天中午就炒個青菜就行了，我去對麵喊爸回來。”

  “你在學校要吃好點，不要每次回來就買這些東西。”母親說，突然又看著林夕，走到身前仰頭比了比笑了，“嗯，這兩個月長高了，還變白了，不錯不錯。”

  林夕看著眼前眼睛笑成月牙的母親，怔怔地，差點兒掉下眼淚來。

  “該自己麵對的還是要自己去麵對啊！不能再像前世一樣那樣怯懦了。”

  林夕展顏一笑，下定了決心。

  看母親在廚房開始忙活，林夕轉身回到屋裏，把之前差點摔了那個清代青花醬碟揣到包裏，來到正堂又掏出來放桌子上。偏著頭想了想覺得不妥，又把醬碟拿起放進了碗櫃裏，這才出門。

  先是走到後麵的陡坡上麵，掏出電話來給輝哥撥了過去，仔仔細細的交代了一番。這才收起手機下山，準備去對麵山坡找父親。沒辦法，現在移動網絡覆蓋很差，隻有高處才有信號。

  剛下山，迎麵走過來一個高壯的漢子，差不多接近一米八的身高，渾身上下強健的肌肉，顯示出他常年從事體力勞動的事實。他發際線很高，鬢角花白。漢子的五官很端正，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應該是風度翩翩。

  “爸”，林夕迎向前去叫了一聲。“您怎麽回來了？正準備去叫您呢……”

  “嗯，你楊二爺剛才碰到你，回家吃飯路過楊三家，給我說你回來了，我就回來看看。”

  說著，林夕父親徑直走到林夕身前，伸出大手捏了捏林夕肩膀，“長高了，還變白了，是個大人了。還是瘦了點，多吃肉。”

  說著擺擺手，兩人一起回屋。

  林夕不動聲色的進廚房幫母親燒火煮飯，父親拿起抹布把屋裏擦了一遍，這才收手。

  幫著一起擺好碗筷，三個人開始吃飯。林夕看著父母把在自己碗裏堆滿了鹵肉燒鵝，自己卻大多數時候吃青菜，低頭掩住淚光，大口吃起來。

  吃完飯，父親又問了幾句林夕的學習和高考的安排，這才讓林夕今天好好休息。

  “勞逸結合，放鬆一下，回到學校再加油，一定要考個好大學！”

  說完急匆匆去上工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