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意識恢複之後，這是林夕的第一個疑問。

  此時的林夕，處在一片絢爛的光海當中，周圍全是跳動光點。

  沒錯，就是光海。就像是身處銀河係最核心，往外看去，四周全是密集而絢爛的星空。

  這些光點密集到可怕。而且從任何方向看去都毫無二致，這讓有點密集恐懼症的林夕差點崩潰。

  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變化，一切都悄無聲息。連自己的心跳聲都沒有。

  心慌意亂的林夕試圖弄清楚狀態。仔細觀察之後他發現，這些光點居然是跳動的數字。這一刻是0、下一瞬間可能就是1……

  毫無規律的數字在不斷變化，泛起淡淡的光暈，比最絢麗的星光更加奪人心魄。林夕整個人如同浸泡在數字的海洋中，頭上腳下、前後左右都是閃爍的光點，仿佛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對哦，頭上腳下……頭？！我腦袋呢？！”

  林夕這才發現，自己找不到身體的存在。不論是手腳還是腦袋，都沒有絲毫蹤影，仿佛自己是一種純意識形態的存在。

  “這就是天堂嗎？”林夕喃喃自語。

  看著四周絢爛的星空，他隻能肯定，這不是地獄。

  “隻有意識，那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

  不知過了過久，林夕感到百無聊賴。

  整個空間除了閃爍的星光，根本沒有任何可以交流的存在。

  “原來，這真的可能是地獄啊……”

  把一個人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置於繁星之中，又沒有可以轉移注意力的東西，這不是地獄又是什麽？

  很長很長的時間裏，一天，或者百年，他一直保持著清醒，隻能望著光海發呆，連閉上眼睛都做不到。

  “我是誰，我從哪裏來，要到那裏去？”

  林夕自嘲一笑。望著眼前不斷跳動的數字，“這些都是和我一樣的生命記憶嗎？”

  “喂，鄰居你好！”欣賞夠了絢麗的光海，崩潰的林夕試圖聯係離他最近的那一顆星。

  傳說中天堂總會把最有緣分的人的歸屬安排到一起，你就是命中注定那個她嗎？

  “可惜相逢太晚啊……”林夕一邊苦笑，一邊努力把意識往那裏延伸。

  意識一點一點的波動、蔓延，林夕感到自己就像麵團一樣慢慢被拉成了長條。近了、近了……微弱的光點在林夕的視野裏變成了龐大的恒星。咬咬牙……呃，如果林夕還有牙的話。

  他繼續努力向前，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林夕感覺到自己“碰”觸到了那個光點，腦海中呈現出一副有些熟悉的的畫麵。

  陽光、沙灘、美女……。

  還沒來得及仔細欣賞，整個星空突然一頓，所有數字同時停止了跳動。從繁複無比的閃耀到突然凝固似的靜止，場麵顯得詭異無比。

  就在林夕詫異的時候，整個星空突然向林夕崩塌過來，無數光點瘋狂湧入林夕的意識當中。

  熟悉的、令人永生難忘的“過電”感覺再次襲來。

  “真倒黴，難道被電死的人還能再被電死一次？”

  腦海中似乎被塞滿東西的感覺，真是難受啊……林夕苦苦忍耐這種讓人想吐的眩暈。

  仿佛一瞬間，又仿佛過了千百年，林夕的一生點點滴滴清晰地在他的意識中一一浮現。

  小時候農田溝渠中捉泥鰍，再大一點和老師唱對台戲、打台球看小說，再後來人生轉折自暴自棄。出來工作後工作雖然還算努力，但生活上一遝糊塗，酒吧、夜店醉生夢死遊戲花叢……

  一幕一幕在林夕眼前出現，繼而又一點一點泯滅，重新化作不斷跳動的光點。

  隨著光點越來越多，畫麵越來越少。最後，一幅唯美的畫卷慢慢浮現。

  一個身著白色裙裝的少女在亂哄哄的教室專注的看書，皎潔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浮現出淡淡的光暈。

  她麵容精致柔和，一頭長發隨意的在身後挽了一個結。有幾絲沒有被束縛的發絲垂到天鵝般優雅的脖子上，偶爾被一支白嫩的小手無意間撩過，這不經意的動作讓整個畫麵瞬間靈動起來。長長的睫毛微微上翹，似乎成為了她閱讀的負累，專注的神態透出一絲絲安詳。

  林夕如同當年一樣呆住了，腦海中一片空白。那首熟悉的旋律在無聲的演唱，“當我還是小孩子，門前有許多的茉莉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當我漸漸地長大，門前的那些茉莉花已經慢慢地枯萎，不再萌芽。什麽樣的心情、什麽樣的年紀、什麽樣的歡愉什麽樣的哭泣……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我們有共同的期許，也曾經緊緊擁抱在一起……”

  本以為已經徹底埋葬的青春記憶，就這麽突然出現了。林夕已趨模糊的意識突然有一股想要哭出來的衝動。

  可純意識的形態，連流淚都是奢望……

  “這就是我此生的執念嗎？”林夕喃喃的，不知道向誰述說。

  眼前的畫麵從四角開始慢慢泯滅，林夕想要抓住，卻怎麽也抓不住。

  隨著最後一點畫麵化作光點，林夕的意識也被光海徹底同化。

  浩瀚的星空中，僅餘一點淚滴形的光點在緩緩閃耀。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瞬間，又仿佛亙古。那滴淚滴形的光點突然一暗，又一亮，如同電腦操作係統的提示符，開始不斷的閃耀。

  周圍幾個光點匯聚過來，在淚滴形光點後麵變成了一串0和1組成的字符。開始隻有幾個，隨著光點的跳躍，光點匯聚越來越多、字符越來越長。到最後，整個星空都跳躍起來……

  “格式化……”如果有人旁觀，一定會認為這是一台電腦在格式化重啟。

  而林夕的意識，開始慢慢蘇醒……

  “阿嚏！阿嚏！阿……”

  林夕被巨大的阿嚏聲吵醒，微微偏了偏頭，想要努力睜眼看看是誰這麽缺德，在人耳邊打噴嚏。但是現在的他眼皮酸澀，微微張開的眼簾中，僅能看到幾個模糊的身影。

  暈、痛，四肢酸澀無力，這是林夕眼下最真切的感受。

  “真難受啊……”

  但轉念之間，林夕又覺得驚喜無限。

  “終於能感覺的身體的存在了。難道報社夜班保安及時發現了我，把我從路由器上扒了下來？”

  “醒了，醒了！”旁邊一個公鴨嗓有些興奮的叫了起來。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但是作為報社的孤家寡人兼老油條，似乎不記得身邊有誰是這個聲音？說是年輕人變聲期吧，無兒無女的孤家寡人林夕也不認識這樣的小年輕啊……

  努力睜開眼，幾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林夕眼前。

  這是一間簡陋至極的病房，僅有一張病床一個床頭櫃。床前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抖抖索索的青年男子。

  他穿著一件半新舊的很老土、很浮誇的地獄騎士摩托車皮夾克，很明顯皮質是人造的，這種衣服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很時新。高高瘦瘦的身材，配上有些慘白的有些清瘦的臉，頗有幾分吸血鬼電影男主的風範。雖然時下他看來狀態有些糟糕，但還是有幾分小帥。

  他右邊站著一個魁梧粗壯的年輕男子，剛開始發育的絡腮胡子配合超過一米八的身材，讓他的形象有些凶悍。緊閉的嘴唇兩邊嘴角微微上揚，說明他對於林夕的醒來有些高興。

  地獄騎士左邊，是一個圓圓的矮矮少年，圓圓的臉龐、圓圓的肚腩，配上圓圓的眼鏡，整個人頗有喜感。

  這三個人都驚喜的看著林夕。

  林夕也努力睜大了眼睛，覺得麵前的畫麵有些不太真實……

  “楊軒？！”

  “你們搞啥子化妝舞會啊？整這麽年輕……”

  “嘩……”麵前的三個人似乎瞬間鬆了一口氣。相互看了看，中間的叫楊軒的年輕人說，“還好，認識人說明腦子沒壞。那就行了，不管他了。阿嚏……”

  說著看向林夕，“你小子給老子記住，都救你兩次了哈……”

  “我得去找醫生開點感冒藥，你們看著點。”說完起身不管不顧的走了。

  魁梧青年走到床邊，拍拍林夕的胳膊，還抓住用力捏了捏。然後點點頭，又向旁邊的圓圓青年點點頭，一聲不吭轉身走出了病房。

  圓圓臉少年一下子竄到椅子上坐好，在林夕震驚和迷茫的眼神中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夕哥，不是我說你，不就是表白失敗了嗎？常言說得好，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隻在青蓮找……”

  胖子開始了他的喋喋不休。

  林夕已經被眼前的畫麵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這是……這是自己18歲那年、高考100天誓師大會後的場景？

  這是昨日重現？天堂還附帶這種功能，把過去的事情重新再來過一遍？

  也不對啊！那一年3月底，離高考還有100天的時候，學校開了個高考誓師大會。而這一天林夕也是謀劃了好久，在晚自習下課後找了班花、自己傾慕已久的卓婭婷表白了。

  理所當然的，表白失敗的林夕找了眼前的三個死黨，瘦高個楊軒、魁梧的何毅以及眼前這個圓圓的少年武智，一起上了清蓮山喝酒，名頭是“慶祝還沒有開始就失敗的戀情”。結果林夕喝多了掉進了山下的水庫，被楊軒救了起來。不到4月蜀中水庫的水那是真的涼，之後林夕大病一場，楊軒也小病一場。但是……當時好像沒進醫院啊？

  胖子還在絮絮叨叨，“你也是倒了血黴了，非要去最邊上的坡上“麵朝大海……”“

  ”結果怎麽樣，土石不牢滑坡了吧？自己險些沒命，我們也差點跟著遭殃。好在楊軒水性不錯，把你撈了起來……”

  “你上岸之後都暈過去了，還是何毅懂急救，把你趴他膝蓋上頂了好幾次，你吐出來好多水……”

  怪不得自己肚子一陣一陣抽著疼，現在都還象被卡車壓過了似的。

  “吐完了水還是沒醒，我們趕緊把你送衛生院來了。醫生檢查後才發現原來腦袋後麵磕了一條大口子。血是止住了，傷口縫了8針。醫生說你可能腦震蕩，醒不醒得來要看天意。好在你醒了，醫生說醒了就沒事了……”

  胖子自顧自在病床前嘮叨，而林夕的心思已經飄到了天外……

  自己究竟遇到了什麽？穿越重生，還是天堂福利？

  還有，自己之前看到的那漫天星光究竟是什麽？這究竟是一場夢，還是……

  半個小時之後，醫生來複查林夕的病情，這才打斷了胖子三番四次的嘮叨轟炸。看著醫生身上裂紋斑駁的聽診器和老舊的墨水鋼筆，林夕終於確定自己真的重生在了18歲。

  看了眼瞼、問了林夕幾個簡單的問題，醫生看了看體溫計，“還是有些發燒，繼續輸液。”

  確認林夕狀態基本正常之後，醫生瞥了胖子一眼，“病人要注意休息，你可以回去了。”說完自顧自走了。

  胖子不自在的扭扭身子，“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來看你。”說完扭頭往外走去。

  處於混亂中的林夕看著胖子離去的身影，突然有些感動，“武智……”

  胖子身形一頓，扭頭疑惑的問，“怎麽了？”

  “謝謝……”

  胖子展顏一笑，步履輕快的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