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湘雲沒想過今日。

  她回到自己的閣子裏的時候，腦子紛亂。

  整個人都帶著一種混沌的感覺，跟這個世界像是隔著一層什麽。

  她頭回遇見的時候，太子還不是太子。

  她也沒想過，她能進六殿下的後院。

  可真的進來了，她自然是想要出人頭地的。

  隻是……

  她莫名的……哦，也或許不是莫名，當日在外頭就已經惹了大娘子不喜。

  進了府，竟是連侍寢都沒有過的。

  殿下那樣的男子，英姿勃發，器宇軒昂，她當然喜歡，後院裏，誰不喜歡呢？

  可殿下眼中，隻有大娘子。

  今時今日，她並不是因為想過什麽好日子才選擇了離開，隻是她清楚的知道……她在這府裏，就從未融入過。

  秋娘子成日裏說這樣過日子有什麽意思啊，可那不過是嘴上說說。

  她從不因為見不著殿下就找麻煩。

  衛娘子和寧娘子雖然因為不得寵而憤懣，可她們也明白，離開了太子府，日後未必就比如今好。

  眼下是不得寵，可是至少不用費心思。

  隻要放得下這一點，日後也沒什麽不好的。

  畢竟，她們都是伺候過殿下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些香火情的。不一樣的。

  宋娘子和胡娘子更是不必說，雖然也無寵，可那是從晉王府就開始伺候的人，進了宮也不會難過的。

  可唯有她付湘雲不同。

  她什麽都沒有，娘家也不過是普通人。

  留下，也不過是尷尬至死，又是何必呢？

  願不願意，似乎也隻有這一條路了。

  伺候她的女使也是惶恐不安，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們兩個要是願意，我求了大娘子，……算了，你們自己決定吧。你們留下，倒也不見得沒出路。”付湘雲歎氣。

  兩個女使麵麵相覷，最終也沒選擇跟著走。

  她們是女使，屬於府裏，府裏不可待奴仆……就沒必要跟走。

  畢竟她們並不是付湘雲帶進來的。

  付湘雲看她們不說話，便也明白了，隻是笑了笑，並不能說什麽。

  一個不得寵的娘子，能有什麽心腹？

  這幾年，她隻有月錢，也沒多餘的錢養忠仆，這不稀奇。

  兩個女使替她收拾東西，衣裳首飾全部可以帶走。

  與此同時，正院和前院還分別送來了錢和布匹首飾，都是給她做嫁妝的。

  帶走，怎麽用都行。

  付湘雲此時，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

  正坐在那，不知做什麽的時候，梁娘子來了。

  她起身：“梁娘子。”

  “我就是來看看。”梁娘子坐下來，看著付湘雲。

  她盯著付湘雲的臉，恍惚的很，依舊還是那張臉，怎麽……就覺不出那些明豔來了呢？

  她蹙起眉頭，很是有些不解。

  眼前的人，也算美麗，可身上太多的彷徨和無措。

  眼中沒有自信，也沒有篤定。

  與她記憶中那個付湘雲，真是差了太多了。

  上一世此時，正院已經去世。

  王氏已經失寵幾年，付湘雲正是得意的時候呢。

  那時候的她……與眼前的人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啊……

  她早上的時候，看見了殿下看王娘子的那一眼，也看到了王娘子失態。

  那也是上輩子沒看到的。

  上輩子的王采蘋，兒子沒死的時候，從來都是淡然的。胸有成竹的。

  就算是兒子死後自己失寵後，也沒有過那樣失態的時候。

  可是這一輩子，她明明兒子還在，卻……卻成了這樣子。

  “變化太大了。真是變化太大了。”梁娘子笑了笑說了兩句。

  “梁娘子？”付湘雲不解的叫了一聲。

  “沒什麽，我是說……進府的時候，與如今。不光是你，所有人的變化都太大了。”梁娘子站起來：“我隻是想，你要是能得寵，這後院裏，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付湘雲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想，那她也會學著大娘子的樣子吧。

  可誰知道呢，她畢竟不曾得寵過。

  “你信不信前世今生？”。梁娘子問。

  她信，如今的人，都信。

  “或許你上一世，才是那個寵冠後院的女人呢？”梁娘子笑了笑。

  付湘雲抿唇不語，她隻當梁娘子是故意刺激她。

  梁娘子長長的歎了一聲：“罷了，我回去了，就不送你了。”

  付湘雲這回，沒行禮，隻是看著梁娘子走了出去。

  這一天，她沒能離開，當然府裏也不是就馬上趕走她。

  自然是收拾好了再走。

  當夜，她就做夢夢到了很多零碎的片段。

  有她給旁人下藥，也有她被人灌藥。

  還有，夢中，當年在道觀下麵街道遇見的那位鄭家娘子。

  因為不肯接了那個拐子回去伺候，被眾人辱罵，不看受辱，竟當眾撞死了。

  她那幼子無人看顧，不過幾日就掉進了河裏淹死了。

  她那瘸子男人受不了這個打擊，用鐮刀自盡。

  獨獨留下一個又老又病的嬸娘，想要替她一家子伸冤，告那王麻子。

  可惜，狀子是遞出去了，可她自己卻沒熬住，不過半年就病死了。

  那王麻子早就跑了和無影無蹤，卻去哪裏找呢？

  醒來後，付湘雲滿眼都是淚。

  前半截的夢裏，下藥被下藥已經忘記了，可後半截這事，卻記得清楚。

  她當然沒有聯想到這就是前世。

  隻是她忽然想到，若是當日，沒有大娘子當眾那一番調停，或許這就成為了真實的事。

  或許，這就是大娘子和殿下從頭到尾厭惡她的緣故。

  時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認，當日她也有虛榮作祟。

  大庭廣眾下，用言語令旁人無話可說，令旁人醒悟……

  她聽著眾人吹捧，也是高興的。

  隻是險些釀成大禍。

  付湘雲起身，就去了正院，跪在外頭。

  叩了三個頭之後起身：“我今日真的懂了當年那件事，是我年少情況，虛榮自私。今日方知大娘子教誨。也方知大娘子昔年眼光見識皆在我之上。我來，隻是想跟大娘子說，我真的知錯了。這一走，就不再見，我隻遙祝大娘子一生順遂。而我也會永遠引以為戒，這一生，不敢再犯這樣的錯處。我便在此，拜別大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