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脅
作者:大象向著夕陽奔跑      更新:2020-09-03 09:00      字數:4708
  謝雲這邊正在罵人, 被她護犢子的人伸了個腦袋過來,她和人說什麽他沒看清,就看著對話框在上麵“許湛”那兩個字了, 瞬間不滿。

  “你在和許湛發信息?”他問, “我眼皮子底下?”

  話裏麵帶著舉世無雙的自信。

  也不想想許湛好歹是謝雲阿爸親手領進家門的人, 謝雲管他叫”阿弟”叫了十幾年, 人姐弟兩說句話,他這個才冒出來一年多的外人有什麽資格管呢?

  可是陸鸞沒想這麽多, 謝雲的事, 他就是要管。

  難為被多管閑事的謝小姐也沒說他什麽,聽見身邊這太平洋警察發問,也就眼皮子撩了下,沒吱聲……反而是陸鸞煩了,眉頭一皺就要搶她手機。

  謝雲“嘶”了聲躲開他的手:“別鬧。”

  陸鸞一隻手攬著她的肩膀:“手機給我。”

  謝雲自然不會給:“給什麽給, 說正事呢……陸鸞,你起開, 我生氣了啊!”

  她這話一落, 他就跟武俠小說裏被點穴似的,不動彈了。

  兩人這一波動作時還站在學校操場,周圍全是陸鸞的同學,在他們眼裏陸小爺是什麽人啊, 他一皺眉方圓百裏的狗都得夾著尾巴……

  這是約定俗成的事兒。

  可是今天突然就不一樣了,他們發現在陸小爺明顯不高興的情況下,還有人能板著臉凶他。

  凶就算了,凶完還沒挨揍。

  沒挨揍就算了, 還要放狠話,而且陸小爺居然就真的屈服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

  大家都震驚得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放, 王井龍天天叭叭陸小爺老幾把疼愛自己的女朋友了,他們還不信呢,心想那能有多疼――

  操,現在他們信啦!

  他們昔日的校園扛把子,尊敬的國王,昂首挺胸地給一個女人跪下了……

  姿態高傲地親吻她的手背,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周圍那些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那躁動的氣息也熏到陸鸞了,他把胳膊從謝雲的身上拿開,抬頭看了看周圍,然後捏著她的下巴,靠在她耳邊說:“你看看,我威嚴掃地了,他們都笑話我。”

  其實哪敢有人笑話他,老虎不咬飼養員又不是拔了牙。

  隻是他學會撒嬌了。

  隻跟她撒嬌。

  而且這招很有用,至少謝小姐當真了,她還真順著他的話抬頭看看周圍,目光沒能對視上誰,那些人目光閃躲著避開了。

  視線轉回來,對視上身邊的小崽子,剛才站在國旗下意氣風發、高大挺拔,脫稿說出來的話一本正經到她都熱血沸騰……這麽閃閃發亮一個人,這會兒垂著眼,委委屈屈地望著她。

  這一秒謝雲就有一種“行了行了你要我的命都給你好了啊”的衝動。

  她語氣軟下來:“剛才手下馬仔打電話告訴我,你們今天碼頭動工了,但是挖掘機開不進去,馬仔找了張相片,我看著其中一個鬧事的像許湛的手下……”

  她把照片打開遞給陸鸞。

  “就讓他不要搗亂。”

  陸鸞接過來看了,但是其實許湛的手下他也不是各個人都認識……就跟坐在金鑾殿的皇帝哪裏懂得守城門的九品芝麻官長什麽樣一個道理,他也就是隨便看了一眼,就把手機還給謝雲了。

  他看見謝雲虎了吧唧的威脅許湛了。

  說實話身心愉悅。

  但是這事兒他不好開口說什麽,因為這中間牽扯到李子巷的拆改――

  雖然謝雲當初沒怎麽認真懷疑他他是為了李子巷才接近她這種狗血事,但是他若是跳得太高,就會顯得心思不純。

  實在是沒必要。

  之前他也沒幹什麽,是軟妹自己的事兒反而讓謝雲想通了的。

  而且他是知道謝雲的,許湛沒有幹出什麽道德底線之下的事之前,她都把他當弟弟看……

  雖然他騷操作很多,但是十幾年的姐弟情誼,確實不是說沒有就沒有了的。

  “晚上一起吃飯嗎?”陸鸞換了個話題,“突然想吃你煮的粥了。”

  “你不是不喜歡吃海鮮?”

  “你煮的就喜歡。”

  謝雲聽出他是在轉移話題,這就說明他明白事情原委後就不想鬧了,在找個台階結束這場沒所謂的爭執。

  她答應他了。

  *

  可惜這鍋海鮮粥陸鸞到底沒吃上。

  下午放學,還沒來得及去海鮮市場買食材,謝雲又接了個電話,說是下午被她罵了一頓以後,許湛就去現場看了,雙方爭執了一番,陸氏的人把許湛打傷了。

  小馬仔發來照片,就是許湛躺在醫院包紮傷口,旁邊站著幾個灰頭土臉的馬仔,還有幾個在做筆錄的阿sir……

  小馬仔還戰戰兢兢問她要不要來。

  謝雲直接把照片給陸鸞看,陸鸞看了沒吱聲。

  她都震驚了:“真是你讓人幹的?”

  她原本想著他會否認的,但凡他說一個“不知道”,她都不帶搭理許湛的――

  可是他沉默了,這種時候,沉默就是默認。

  仿佛還嫌她不夠驚,他覺得默認不怎麽夠勁道,就同她講:“我沒說動手打他,也沒說不準打他。”

  反坐在椅子上,陸小爺雙手抱著椅子靠背,那張年輕的臉上帶著一絲絲無所謂……也就這個時候她真的有點陸氏紈絝子弟的味道,“沒事,又不是第一次打他了,上次打他你不也挺高興的嗎?”

  上次是上次。

  這次是李子巷的項目拆改,媒體記者的眼皮子底下!

  謝雲都不知道怎麽跟他說這道理,指著他那張還挺得意似的漂亮臉蛋半天擠不出一個字,陸坤有病才把這麽大一個項目塞給陸鸞吧――

  他再能幹說到底也不過是個高中的小崽子!

  他懂個屁啊!

  氣急了把手機扔他胸口上,謝雲手機殼重,有棱有角的,當場把他臉上的輕鬆砸沒了,沒等他反應過來,謝小姐已經轉身跳上了去醫院的出租車。

  *

  許湛就在病房裏,聽說是被人開著挖掘機碾了,當然沒真碾上去,但是右腳被壓的骨裂,這會兒包的像個木乃伊。

  謝雲推開病房門的時候,他正在看手機――

  上麵用腳趾猜,大概是鋪天蓋地的通稿,李子巷城市拆改動工當天就出現了暴力爭執事件,主要負責人、反對發起人在爭執中受傷。

  見了謝雲板著臉走進來,他也不太驚訝,甚至衝她笑了笑:“阿姐,你來了。”

  謝雲把包甩沙發上,拉開椅子坐下,熟悉的病房,熟悉的消毒水味,她真的很討厭醫院。

  “阿湛,我不知道你如今做這些都是為了什麽,”她開門見山地說,“港口占地那棟樓,我已經簽了同意拆改協議書,那棟樓就是要拆的,你如今做這些有的沒的舉動……”

  “姐。”

  低沉緩慢的男聲打斷了她。

  “曾經你也很堅定李子巷不能動,因為阿爸希望李子巷留下,這是阿爸的遺願……你談戀愛我不反對,但是你仔細思考,你是否因為和陸鸞的非同尋常的關係影響到了自己的判斷?”

  許湛放下了手機,單手拍了拍自己床沿邊,示意謝雲坐過去。

  她沒動。

  她真的很煩這些人把李子巷的事和陸鸞的事混為一談――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們因為在一起了所以變成“同流合汙”,卻不知道他們私底下甚至根本不太談這件事。

  陸鸞在避嫌,她也不太有熱情討論這違背了父親遺願的事情。

  動搖了拆改,完完全全是因為看見了真正的李子巷和生活在裏麵的人們的未來――

  全國都在蓬勃發展,百姓富裕富強,可是有那麽一群人,他們卻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裏腐朽發臭,看不見未來。

  她很心疼軟妹。

  也很心疼每一個扯著阿媽或者阿爸的衣角,哭著說放學總是一個人回家、午休也要一個人吃飯的小孩。

  童年和青春期那麽短,人生那麽長,最美好的年紀裏他們都無美好回憶可追尋,那今後更艱苦複雜的人生他們要怎麽扛?

  這些道理她不知道該如何費口舌說與許湛他們聽,也許在他們的眼裏隻有更長遠的記憶而沒有任何羅曼蒂克的情感……

  這使得謝雲厭惡,這些人在用“你父親的遺願”本身就是感性的東西道德綁架她,而事實上他們可能根本不理解謝國平的“情懷”到底是指什麽,他們支持,隻是因為逝者的情懷能夠給他們帶來更巨大的利益。

  所以今天下午會開一半她就走了,一個字都懶得多說。

  再晚些,許湛就將自己送進了醫院,也許還買了很多通稿,謾罵陸氏“果然說得好聽做的強硬”……

  傷人事件都出現了,傷的還不是輕易一個可以被錢買封口的馬仔。

  “怎麽,阿湛。”謝雲抬手,壓了壓許湛身上蓋著的被子,“你是否覺得這段時間我的心思都放在陸鸞身上,不夠關心你……”

  手腕被男人扣住。

  謝雲停頓了下,垂眼掃過自己手腕上的大手,沒說話。

  她抬眼,衝著阿弟笑了笑:“我同意李子巷拆遷並非為了他……他做不做得成這件事你覺得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就這點小事,值得你大動幹戈,自己命都不要了,往挖掘機下躺?”

  她說的很有道理。

  但那不急不慢的語氣,似笑非笑的神情,還是成功地點燃了許湛的怒火。

  “說的你同他關係也很一般。”許湛怒極反笑問,“那你今日這麽急著來醫院做什麽?”

  謝雲想要抽回手。

  奈何他握得更緊。

  “你怕我用你對付過三叔的手段對付陸鸞,對不對?”

  手一用勁,她坐不穩身體前傾便被拉到了他的麵前――

  近在咫尺的距離,陌生的成熟男性氣息撲麵而來,雞皮疙瘩冒起來了。

  他們挨得很近。

  他坐起來了,腿腳不方便沒限製他的行動,男女力量懸殊多大啊,現在終於展現出來了,他輕而易舉地拖著他阿姐,從椅子上拖到病床上。

  有力的手臂環上她的腰。

  謝雲睜眼冷冷地望著他,心跳因察覺到危機而微加速。

  “哪怕你表麵裝得再好,我也知道,那個小崽子是把你迷得暈頭轉向,”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鼻尖,“阿雲,我兩一同長大,你什麽樣子我沒見過……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同我演戲?”

  “許湛。”

  “高三的小崽子,人生重要階段吧,這麽不講究手段在工地項目傷了人,”男人微笑起來,“你猜會怎麽樣?”

  謝雲知道,她該害怕的。

  他在威脅她呢,拿她最看重的人,最害怕的事。

  她是應該害怕。

  可是事到如今,她的腦子都放空了,近在咫尺的男人那張臉,成熟英俊,是她同一屋簷下相處了十幾年的阿弟,她很熟悉。

  如今卻也很陌生。

  “那你去告他好了。”

  打破了短暫的沉默,謝雲抬手,反手勾住了男人的下巴,輕輕搖晃了下。

  她指尖冰涼,動作卻輕飄飄的,輕佻而輕蔑。

  “就讓他讀不了大學,大不了坐幾年牢?”

  “……”

  “許湛,你更好笑點。”她用無所謂的語氣淡道,“你當他還是李子巷的陸鸞嗎任你揉圓搓扁?”

  “我就不信了,從牢房裏出來,陸坤還能讓自己的嫡子睡大街……”她繼續道,“你去吧,登報,報警,隨便你,要我扶你去開個記者招待會嗎?”

  “阿雲……”

  “阿湛,你太不聽話了,阿姐很生氣。”

  撐著床沿邊站穩,謝雲居高臨下地垂視因為被她接二連三的發言整得有點發懵的阿弟……

  多麽可恨。

  為了一點拆遷的蠅頭小利,這些人用盡收段,非要把事情搞得那麽難看,何必呢?

  明明沒有必要。

  *

  謝小姐並沒有在開玩笑。

  她怒火來的也很猛烈。

  坐實了弟弟的一係列騷操作後,就像是小時候她會在他惹是生非後扔了他的電腦、砸了他的機車作為教訓一樣……

  這次也不例外。

  離開醫院,連陸鸞都沒有通知到位,她帶上了初版的李子巷整體拆遷合同去了陸坤的辦公室。

  這對陸坤來說無疑是天上掉下下一塊餡餅。

  合同裏,除了一點基本的拆遷補償款,並沒有對陸氏作出任何的約束,這一塊是空白的是因為許湛他們想要的太多,而這些東西有部分沒通過謝雲認可,所以律師還沒來得及往上添加。

  ……現在好了。

  給你剩一點你不要,非要搞手段貪得無厭是吧,那就什麽都別要了。

  陸坤隨便掃了眼合同就把文件夾關上了,遞回給謝小姐,年近四十的男人臉上掛著微笑:“阿雲,對於您突如其來的到訪,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人貴在會省事度事――”

  合同“啪”地一下,被重新扔在茶幾上。

  “陸伯伯,我今天已經被惡心得夠嗆了,你行行好放過我,正常語氣說話。”謝雲說,“合同您慢慢看,我走了,有事聯係你兒子吧,他會把你說的話過濾一遍變成無汙染公害版本轉告給我聽……”

  “就這樣,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