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喊捉賊是吧
作者:大象向著夕陽奔跑      更新:2020-08-18 09:12      字數:5353
  軟妹病了, 陸鸞又有別的事要忙,去李子巷收拾東西搬去謝雲家的活兒就落在了王井龍的身上。

  他到家的時候,樓道裏正熱熱鬧鬧的掛橫幅呢, 很多熟悉麵孔, 幺姨啊阿香婆啊, 還有幾個小學還沒開學的小孩, 比如幺姨的女兒。

  大家都看著新定製的橫幅被從箱子裏拿出來,這次的橫幅和以前的規模都不太一樣, 巨大的從樓上掛下來幾乎蓋住樓麵……

  因為大家都在說, 靠海那棟拆了一棟了,有一就有二,如今謝小姐已經動搖,變得不太靠的住,他們隻能靠自己。

  “聽說賠償金也沒給太多, 好像每戶賠了一百萬,謝小姐隻拿了六十萬分給租戶。”

  “哎, 這麽少?!”

  ”可不是麽?”

  “哎, 到底是資本家,都是站在一起的,哪裏會理會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

  “可是咱們都是租戶,法律上拆遷賠償是不是落不到實際居住者頭上的啊?”

  突然有人插嘴, 是幺姨,她看上去有點兒猶豫眾人的說辭。

  隻是她的聲音立刻被其他人慷慨激昂的聲音蓋掉了。

  “這我哪兒知道,我又不懂法!”

  “就是就是!我要懂法我還在這兒嗎!這是懂不懂法的問題啊,那我寧願一分錢也不要, 好歹現在還有個風刮不到、雨淋不著的落腳地!真拆遷可麻煩了,出去租房子不要錢嗎!那謝小姐為了拆遷費把我們趕出去, 不該對我們負責一些?”

  “幺姨,你不好總想著做好人喇,又不是傳到謝小姐耳朵裏她就多分你十萬塊錢!”

  七嘴八舌的討論,幺姨被懟得沒話說,那譏諷的嘲笑讓她眼珠子不安地轉動一圈,壓在懷中女兒肩膀上的手緊了緊,她往後退了一步。

  阿香婆拍拍她的手,輕聲說:“不好理她,我們走,這些人已經魔怔……四十幾歲年輕力壯,不如我這雙腿都進了黃土的人看得清明。”

  此時,幾個青壯年爬到了樓頂,把橫幅落下來,鮮紅的底,白色的字:李子巷人民生活幸福,不需要拆遷。

  王井龍抱著一箱衣服,站在一樓抬頭望著橫幅,看見“生活幸福”四個字,有點一言難盡。

  就在這時,幺姨懷裏上小學三年級的小阿妹發聲――

  “阿媽!你們為什麽撒謊,我一點也不生活幸福!同學們聽說我住在李子巷都不和我玩,放學也沒人同我一道回家,我好孤單啊!我們都是這樣,不信你問問王檬姐姐,都沒有人看得起我們!阿媽,我不想住在李子巷,我想搬出……嗚嗚!”

  小姑娘後麵的聲音被捂在手上的手打斷了。

  原本喧鬧的人群因為清脆的童音安靜了幾秒,很快的人群裏不知道誰講了句“童言無忌,管好自家小孩啦,我家小孩怎麽沒抱怨這些”,幺姨急急忙忙帶著女兒走了。

  啊橡皮也跟著離開。

  王井龍抬了抬手裏的紙箱,有些茫然地想了想,走到一棵樹下放下手裏東西拿出手機,給軟妹發了個短信。

  【你們學校的同學看不起你了?】

  軟妹沒有回。

  王井龍給妹妹打了個電話,也沒人接。

  他心裏就有點不安,就是那種突如其來的不祥預感一下子籠罩了他,他想到這些年妹妹性格軟弱,在陌生人麵前不太愛說話的,總受垂著眼……

  剛開始還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就被幺姨的女兒一言驚醒夢中人了。

  他蹲在樹底下,灰頭土臉的有點像無頭的蒼蠅,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抱著隨便看看的心情摸到了軟妹學校的貼吧想看看有沒有蛛絲馬跡……

  然而蛛絲馬跡是沒有。

  隻有萬馬奔騰,一片狼藉。

  嘈雜的視頻聲,一下子響起來,女生的謾罵、熟悉的哭叫,從手機裏傳出來,他僵硬著手指想要往下刷,發現還有別的內容……

  被打了馬賽克的老師站在講台上,嘲笑李子巷出來的女生矯情,公主病丫鬟命,裝病偷懶,隻字不提被她嘲笑的女生其實學習成績很好的,她說初三啦她居然請假,都是破事。

  ……破事。

  帖子很快就被刪除了。

  刪了又有人發,帖子的內容都是一樣的,層出不窮,每個帖子下麵都有冷嘲熱諷的學生,挺老師的,罵老師的,裝模作樣感慨校園暴力不可取的,還有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王檬看著就有點綠茶婊的――

  要多惡臭有多惡臭。

  透過手機都溢出來了。

  王井龍這才知道,原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在他不知道的角落,他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親妹妹在遭受來自學校同學的欺淩……

  而她隻字未提。

  王井龍都有些迷茫:為什麽啊?

  大家都是人,為什麽王檬要被欺負?

  就因為窮?

  就因為住在李子巷?

  他是真的不懂。

  他被陸鸞保護的太好了,在陸小爺用拳頭打出來的榮連街,有人叫他陸鸞的走狗,說他是烏合之眾,卻從來沒有人敢當著麵真的看不起他……

  所以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是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的。

  王井龍把手機收好,站起來,丟在樹底下那箱收拾好的衣服也不要了,他轉身到李子巷隨便哪個角落裏找了根上麵插著釘子的木棍。

  走出李子巷的時候他麵無表情,看著就是要找誰去拚命。

  *

  木棍被塞在書包裏。

  王井龍到了王檬的學校也沒進去,然後他別人沒看見,就看見謝雲和從她車上下來的陸鸞了,兩人下了車就往學校裏走。

  他也不怎麽意外,想到下午那通電話,電話裏謝小姐支支吾吾的……她這輩子什麽時候表現出過心虛啊?

  她們肯定是知道這件事了,被老師叫來學校的,畢竟上次家長會就是謝雲去開,學校有她的聯係方式。

  王井龍有一瞬間還是有點兒生氣的,這麽大的事,他們都瞞著他……軟妹也不說,陸鸞作為他的兄弟,也嘴巴緊的跟什麽似的。

  他正氣著,就看見另外一夥像是家長的人也來了,車停在學校門口,踩著高跟鞋的女人趾高氣昂地就下來了,看著好像是有錢人――

  其實也就那樣吧。

  那車王井龍認識,奔馳C200L,三十萬出頭就能開上路的車,要說窮肯定不是,但是要說富有到家裏小孩犯了事兒那這麽自信,那真不至於。

  那群人走過來時,來不及多想,他就站起來了,走在最前麵的大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可能是看見他身上普通高中的校服外套了,也可能是看見他破破爛爛的牛仔褲了,那一眼裏有鄙夷。

  但是也就這一眼,王井龍突然就冷靜下來,又蹲回去了。

  等這些人進了教導處,他才跟著在後麵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去。

  透過半掩著的門,從裏麵隱約傳遞來吵架的聲音,大家都很情緒激動,有女學生哭泣的聲音,還有另外一個小姑娘冷嘲熱諷“李顯妮你別裝了”,這聲音很快被大媽的大嗓門蓋過――

  辦公室裏人人都在說話,除了謝雲和陸鸞兩個人。

  他們果然在裏麵,此時此刻,謝小姐抱著手臂冷眼看著,一句話也沒說;陸小爺像門神似的守在她身後,但凡那個大媽有一點靠近,他就把謝雲往自己懷裏壓。

  *

  視頻裏,欺負人的,名叫李顯妮的女生哭得梨花帶雨。

  “媽媽,我管不了那麽多了!這種視頻沒頭沒尾的發出來,大家都以為我欺負王檬呢!這讓我以後怎麽抬起頭做人啊!他們知道前因後果嗎,就斷章取義!”

  徐秋秋聽了笑了聲:“有什麽前因後果嗎,不就是你看不起王檬家裏窮?”

  李顯妮:“你住口!還不是你先開始的!”

  徐秋秋聳肩:“你說我開始的就我開始的?視頻裏清清楚楚照著你在幹什麽,你可別血口噴人啊。”

  她聲音冷得很,經過這件事,徐秋秋性格也變得不一樣了――

  從那日被所有人嘲笑著從學校趕出來,她就傷心莫大於心死一般,什麽都無所謂了,什麽人際關係啊朋友啊,她都無所謂了,今天她來,就是來送醫院開的證明的。

  她沒有髒病,隻是皮膚創傷感染,而且感染部分是在手臂,而不是那個地方。

  她要學校幫她把證明以通知形式告知全校,這是她唯一的訴求,剩下的她管不了那麽多了。

  而李顯妮被她坑了,現在李顯妮成了眾人的靶子,她發現微信和QQ好多同學都刪掉她好友了,其中不乏以前還有些巴結她的――

  她的社交圈都毀啦!

  眼下聽徐秋秋摘得那麽幹淨,自己手上有沒有一點證據證明以前是徐秋秋開始的,她氣得發狂,都是十四歲出頭的小姑娘,哪裏想得到這麽多,她罵到:“你閉嘴吧!是你開始說王檬身上總是很臭,因為李子巷出來的人都這樣!”

  徐秋秋說:“捉賊還要捉贓,你沒證據。”

  李顯妮一口氣憋在肚子裏,罵又沒詞兒,憋的臉通紅。

  這時候,站在她身後的大媽開口了:“不管這事兒是對是錯,如今我女兒被人把視頻發在網上,鬧得腥風血雨,又沒打馬賽克,影響惡劣……這件事傳出去,對學校形象也不好,最好趁著現在在事情還在可控範圍內,校方把發視頻的人揪出來,殺雞儆猴,嚴肅處理!”

  她說這話,一邊看向徐秋秋。

  徐秋秋看向代表王檬的家長的謝雲二人。

  後者笑了笑,慢吞吞開口:“怎麽著,合著你們這意思,今天這件事起因還是我們家王檬了?受害者有罪?”

  “喲,咱們也不是這個意思!”那大媽說,“這位小姐,我們這也是為了學校的聲譽著想,你也知如今網絡發達的程度,什麽事兒鬧出去就是全國都知道了!學校名聲臭了,明年招生招不到人,這屆初三畢業的學生出去也會受到高中同學的歧視……”

  教導處主任和校長都在。眼看著對她的說法有點心動了,露出個動搖的神情……

  是的了,除了這種事,學校方麵當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貼吧都快兜不住啦!

  萬一有人把這事兒發到別的網絡平台鬧大了,這些年國家正管校園欺淩這塊呢,節骨眼上出了這種事,他們這些校領導,一個都別想落著好!

  校長摸了摸禿頭,正想說話,這時候突然被打斷。

  謝雲問:“你還知道‘歧視‘。”

  大媽說:“怎麽不知道了,你怎麽著也得為孩子們想想――”

  謝雲手裏的包扔辦公桌上了,“啪”地一聲,壓死了聲音特別凶:“你知道這詞怎麽沒好好教教你女兒?王檬出生在哪、成長在哪、父母有沒有錢有沒有本事是她自己選的?大家都是同學,都是通過了校考考進這所學校的,你女兒那個稀巴爛的成績,輪得著她來看不起我們家王檬?!”

  謝雲這一開口,就把在場除了陸鸞之外所有人鎮住了。

  那大媽眼瞪得溜圓。

  她突然就想起上次家長會,坐在她旁邊嘴巴像機關槍似的刻薄的女人,可不也是她?

  一時間,被她這樣年輕自己幾十歲的年輕女人嗆住,大媽也覺得沒麵子,罵道:“怎麽啦,我說錯什麽了?歧視你們這些小家子氣的怎麽不對了?這事兒鬧大你家王檬就有麵子了?我看你們就是不安好心,窮嗖嗖的抓這個機會就想訛錢,窮酸樣兒!”

  李顯妮的父親也終於開口,一副和事佬的模樣:“哎,你們要錢好商量,這事兒也確實是我女兒做得不對,你看看八千塊給你們家小姑娘重新買幾身衣服夠不夠……”

  李顯妮她媽則唱黑臉:“八千塊!他們這輩子怕也是沒見過那麽多錢,照我看啊給個三千塊足夠了,不得夠李子巷出來的人好吃好喝三四個月了嗎――”

  李父:“你不要這麽說,人的尊嚴是無價的。”

  李母:“在我看來,李子巷那個地方出來的人,就該是三千塊,反正他們這輩子都沒一下見過那麽多錢!”

  兩人一唱一和,唱的正開心。

  這時候,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了。

  誰也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門外站著的少年風一樣的卷進來了,他大罵了一聲“我操.你媽”,手裏舉著一根木棍!

  李顯妮的父母傻眼呢,就被如牛一樣高大的少年撞開了,常年在修車廠的活兒多重啊,他撞開兩中年人玩兒似的――

  殺到李顯妮麵前,照著她就捶下去了!

  那鐵釘在落在李顯妮頭上紮進去之前,被人一把捉住了手腕。

  “阿龍。”

  陸鸞的聲音很沉,帶著一點點警告,他是在場第一個反應過來王井龍殺進來的人。

  而此時此刻,眼看著那生滿鐵鏽的釘子就在距離自己腦袋幾厘米的地方,李顯妮嚇懵了都,顫抖著往後退,自己又絆了下,那張臉蛋衝著鐵釘就去了――

  王井龍來之前,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的,鐵釘磨得很尖銳,劃破小姑娘的臉,都沒怎麽費力!

  李顯妮淒厲的喊聲終於把眾人的魂兒給叫了回來,定眼一看,看見她捂著臉蹲在地上,鮮血從指縫裏往外冒!

  這下徹底亂了套!

  李的父母喊著他的名字撲上去!

  陸鸞搶走了王井龍手裏的”凶器”麵無表情地扔到一旁,後者還在掙紮:“你什麽意思!陸鸞!我把你當兄弟,你什麽意思!”

  話剛落臉上就挨了一拳,陸鸞揍起自己人絲毫不心慈手軟,他都懶得廢話和王井龍解釋這麽多,反正他冷靜下來自己能想明白。

  他把人拖到一旁。

  李顯妮的母親氣瘋了,撲上去查看女兒的傷勢,這三十幾歲卻猶如大媽的女人在跳腳:“你是什麽人!怎麽突然闖進來!你們這是故意傷人,我要告你們!這事兒沒完了!”

  陸鸞這邊正摁著王井龍,聽見這大媽在吼,太陽穴突突在跳。

  也有點不耐煩,再加上他到底是年輕,這會兒脾氣上來了,一皺眉道:“去告啊。”

  “你們也是學生吧,我看著校服像是的,滿十八歲了嗎!我告訴你們,你們這種故意傷人的,我要告你們你們吃不了兜著走,賠到你們傾家蕩產,書也別讀了――”

  大媽被陸鸞一句無所謂的“去告啊”氣得夠嗆。

  謝雲也頭疼啊,心想這小崽子怎麽這麽橫。

  可是沒辦法,事情都這樣了,他就是這麽橫。

  這時候,她也隻能護著他了。

  所以向前一步,她就把陸鸞和王井龍兩兄弟護身後了,年輕女人妝容精致,長卷發一絲不苟披散於身後,她抬起手,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抬眼,掃了眼麵前的大媽。

  “我姓謝,名叫謝雲,江市三分之二的律師事務所都是在我家的房產上開門營業的,你想要告我,就去吧。”

  她淡道。

  “校園欺淩,完了還要賊喊捉賊是吧?我倒也想看看,如今誰敢接你這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