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中)
對方攻勢猛烈, 謝雲都沒反應過來他突然是在發什麽瘋,隻是這個高中生天賦異稟,明明跟她一樣沒什麽經驗的, 接吻技術卻能自學成才。
她牙關緊閉, 便被他的舌尖輕易撬開, 動作生猛, 還有點粗魯……可是他捧著她臉的手卻很溫柔,小心翼翼的像是害怕但凡一用力就要把她捏碎了似的。
少年人的吻從來就像是土匪。
叫囂著掠奪, 啃咬她的唇瓣, 糾纏她的舌尖,將每一絲空氣都卷奪而去,直到感覺到原本還僵硬著脖子推搡他的人身體柔軟下來……
謝雲因為真的缺氧而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雙手從推拒到無力攀附在壓在她身上的人脖子上,過了好一會兒, 她才茫然地想:這他媽是在學校門口。
她心裏一驚,偏過頭去, 陸鸞的吻重新落下來就落在了她的耳垂上……他也不嫌棄耳垂的。所以幹脆順勢狠狠在她白皙的嫩肉上咬了一口, 口齒不清含糊道:“怎麽了?”
“這,學校門口。”她抬起手捂住耳垂不讓他碰,隻是她手蓋不住此時臉上被親的泛起血色一片,“你能注意點影響不?”
“哦, ”陸鸞又去親她的手背,麵癱著臉很拽地說,“不能。”
謝雲算是徹底拿他沒辦法,這年頭都知道藏獒凶殘, 一狗單挑幾匹狼,見誰都呲牙咧嘴不給好臉色。
可這半路殺出來一頭藏獒, 路人都閃得遠遠的,千鈞一發之時,它卻開始衝你搖尾巴,腦袋靠上來貼著大腿黏糊糊地要摸摸……
這誰遭得住啊?
還有不給它摸摸的道理?
謝雲心裏軟的一塌糊塗,但是基本的素質教育還是要做,隻是語氣溫柔了點,還主動牽過了靠過來的年輕人修長的指尖,捏了捏:“你怎麽天天這麽橫啊,也不怕你同學說你閑話。”
“他們已經說過了。”他臉上沒有多少變化,“你以為就隻有吃多了撐著的上流圈子傳聞你包養高中生?反過來,學校裏這麽閑的人也不少。”
“啊,那你――”
“嘴巴長在人家臉上,他們愛怎麽說怎麽說,不爽的有本事就來跟我打一架,他們又不敢。”
他說這話簡直要配上冷笑。
不可一世得要命哦。
謝雲望著這狂得要命的小崽子,心想軟妹要是有這陸小阿弟一半看得開,在學校也能過得稍微開心一些。
她想了想,抬手碰了下他臉上挺礙眼的創可貼:“總之以後別在學校門口這樣了,影響不好。”
陸鸞問:“在別的地方就可以這樣了?”
謝雲反問:“我說也不行你會理我嗎?”
“不會。”陸小阿弟不假思索地答完,露出點不耐煩的樣子,“你別挑三揀四了,在哪親不是親,出了學校門口他們還能扣我操行分?扣也行啊大不了我記個過這學校今年還有幾個能考雙一流的?”
“……你這是仗,仗勢行凶。”
“我學習成績不也是熬更守夜、學海苦作舟換來的?”
“?”
好好學習是為了幹這個嗎?
陸鸞深深看了她一眼,坐回去:“讓他們知道你存在也挺好的,免得那些女生不知道我有女朋友了還老往上湊,今天是鄭一君,明天就是李珊珊……”
謝雲警覺地坐起來:“李珊珊又是誰?”
他剛剛感動於謝小姐的“改邪歸正”,有點得意忘形滿嘴跑火車,且並沒有將自己的滿嘴跑火車放在心上。他啟動了車子,直視前方,無所謂地說:“不知道,我編的。”
車子開出去了,陸鸞也沒問她準備上哪去,謝雲也無所謂他帶她去哪,就貓在副駕駛又開始擺弄她的手機。
陸鸞就煩她玩手機,他以前一天都不摸兩下的東西,最近偶爾會習慣性拿出來看看微信實際也是被她逼著養出來的養的壞毛病,都是她不在旁邊的情況下,看看她大發慈悲同他講話了沒……
可謝小姐就不一樣了。
人家正兒八經把他當司機,坐在旁邊,用微信和別人相聊甚歡,聊夠了正巧在一個紅綠燈,手機一扔,毫無征兆地劈頭蓋臉一巴掌就拍他大腿上了:“陸鸞!你又撒謊,王井龍說李珊珊是你們班曆史課代表!!!!”
陸鸞被她這一巴掌拍懵逼了,大腿一陣陣發麻,腿都快讓拍斷了。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握著方向盤的手用力得恨不得把方向盤卸下來:“你聽他瞎掰扯!”
“又成人家瞎掰扯了,被抓個現行舒服了?脫口而出的小姑娘名字看來她長得挺漂亮啊勞煩你這麽惦記?”
“謝雲,剛才是誰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互相信任……”
“那是因為提起鄭一君你一臉懵,和主動提起名字的人能相提並論麽――這成年禮晚宴你不再給我弄一條Eile saab你就抱著垃圾桶過吧!”
“一條Eile saab是什麽?魚的名字?……什麽挺漂亮,我惦記誰了?”
“李珊珊!”
“李珊珊誰啊?”
“你們班曆史課代表!”
“謝雲,你腦子泛洪災?理科班哪來的曆史課代表?”
“……”
“……”
“哦。”
“‘哦‘就完了?”
“裙子還是要買的,”綠燈亮了,她伸出手,卑躬屈膝地替他把檔掛好,滿臉冷靜地挽尊,“我又不是真的生氣,隻是隨便找個理由告訴你我比較喜歡的禮服牌子……不要Gucci成衣,不要成衣,我要高定。”
陸鸞冷笑一聲,接茬她這種稀巴爛借口都覺得掉價,索性目視前方,安全駕駛。
*
雖然表現冷漠。
但實際上謝小姐說的禮服牌子,陸小阿弟還是記下了的。
到了修理廠,把謝雲安置在那張唯一的沙發上,他躲廁所隨便查了下,憑借記憶想起這大概就是當初許湛說動謝雲陪他一同參加慈善晚宴的那個牌子……說實在的,同許湛買一個牌子的東西討好女人他是不屑的。
但是翻過來找過去,好像確實沒有比這牌子更合適謝雲這種過了少女心的年紀又有一點少女心的小女人的牌子了。
……她對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清楚,那天晚上她穿著那裙子,真他媽像金絲雀一族的小公主,一晚上多少豪門公子哥兒在偷偷看她啊?
總不可能許湛送十幾萬的禮服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他出手就地攤貨吧?
這是後路都讓堵死了。
陸小阿弟越想越煩,出了洗手間,來到破舊的沙發旁,彎腰一把女人膝蓋上正在看的某本汽車類雜誌抽走,蹙眉道:“你怎麽能這麽拜金?”
這話若是對一般女人說,有點自尊心的可能就捂著臉一臉受侮辱地哭唧唧淚奔而逃了。
然而謝小姐卻並不是這樣的人。
她一臉茫然,顯然不知道這小崽子又發什麽瘋,於是嫌棄地望著他道:“女人不拜金拜什麽?學你一樣,拉著一堆馬仔拜關公?”
這話還沒忘記咄咄逼人、指桑罵槐地暗示他榮連街小霸王的身份。
那叫個文采飛揚。
逼得陸小爺氣勢全無,把手裏雜誌扔回給她,在她嘟囔著“毛病哦”的抱怨聲中,悶不吭聲地縮回沙發上,占據沙發的另一角。
謝雲將那本汽車雜誌翻得嘩嘩作響,不遠處,廢棄油桶裏燒的柴劈裏啪啦,陸小爺打了個嗬欠,不急不慢地打開微信問他爸(剛加上微信的親爸),有沒有eile saab家高定禮服名額。
有的話,要一個。
最好讓他們把全店最貴的配方掏出來,試試能不能把拜金的小公主壓死在金山銀山下……壓不死壓瘸了也行,反正以後少蹦Q就謝天謝地。
正咬牙切齒的想。
那邊就踢了踢他。
“王井龍說你這次考試又全校第一了。”
陸鸞睜開眼,有點傲慢地“嗯”了聲。
“挺厲害啊,學習這麽好,當初怎麽沒去江市一高?”
“沒錢。”
“……”謝雲坐起來,“考得這麽好,應該給與獎勵,想要什麽獎勵?”
之前做的那個皮夾確實是不能送了,太隨便,而且送他用不上的東西當然也沒意思……剛才謝雲也在琢磨這個問題琢磨了一路,心想想談個戀愛可真難啊,她居然倒在了曖昧期送禮的第一步。
明明是個令人高興的過程的,以前她都很喜歡送人禮物,從未覺得這件事還能這麽難。
真的很難,逼得她都要狗急跳牆……比如要不是他鼻子本身就很高,她都想帶他去隆鼻,取個她胸口的肋骨給他隆鼻,這樣每天他照鏡子都能想起她來了。
……哪怕以後分手她也可以繼續折磨他,有哪個女的能接受自己的男朋友鼻子裏放著一塊前女友的肋骨啊?
謝大小姐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變裏變態,占有欲旺盛到飛起。
反而是這會兒陸鸞聞言掀眼皮子掃了她一眼,她把雜誌往胸口一捂,緊張地說:“你這是什麽變態的眼神?”
年輕人翻了個身,麵朝沙發裏麵,一副懶得跟她廢話的樣子。
謝雲把膝蓋上的雜誌挪開,蹭過去:“有什麽東西是你天天會用,而且會很珍惜地用的?”
陸鸞閉著眼:“不知道……幾把?”
謝小姐狠狠拍了滿口胡言的高中生一巴掌。
*
考了全校第一的不止陸鸞一個人。
王檬將最後一門英語的“118”填進統計欄,粗略掃了下通分表,長噓出一口氣,垂下眼睫毛輕輕顫動了下。
露出一個含蓄的開心表情。
“王檬,總分第一了是嗎?”
物理學科老師遞給她一個剝好的柑橘,抽過統分表看了看,笑意盈盈,“按照這個成績,來年夏天考上江市一高完全不是問題。”
“小姨,江市一高每年讚助費幾萬塊,還有學雜費,我聽說他們校服一年四套,一年一換……好貴的。”
李顯妮笑意吟吟地走了進來,搓著手把剛洗過的手放在火前烤,她就蹲在王檬的麵前,這會兒歪著腦袋看她:“聽說你家之前打官司贏了,是嗎?賠償金應該夠你上江市一高吧?”
李顯妮其實學習不好,完全夠不上來學校幫老師登分的門檻,隻是巧就巧在,教物理學科的老師是她小姨,所以學校有什麽事兒,她總是第一個知道。
今天她也來了,看見王檬就開始陰陽怪氣。
不怪她這樣,上次家長會過後回去莫名其妙被她媽罵了一頓,三句不離王檬,什麽都是同桌人家怎麽就能學習這麽好,強壓著她報了好幾個補習班。
除此之外,徐秋秋也不知道犯了什麽病,最近也不太搭理王檬了,以前都是她主動找王檬的茬,她就負責在旁邊看戲來著……
現在戲也沒得看了。
整個世界都好像在脫離軌跡。
眼下被她提問,王檬隻是笑了笑:“賠償金是不少的,夠我上到大學了。”
“高中都沒考上呢就想著大學……”
李顯妮嘟囔。
王檬卻不理她,正好這時候手機響了,她把手機拿出來,那邊是王井龍,聽見妹妹說什麽期末考考了第一,也十分高興,說要帶她去商場買裙子作為禮物,正好等陸小爺的成年禮穿。
“禮物?不用啦!”王檬說,“我就穿現在有的。”
“那怎麽行!陸小爺的成年禮在花園酒店的宴會廳呢!我們同學都要去的,可不許你隨便穿!你這是丟陸小爺的臉麵!”
王井龍的大嗓門隔著手機都傳出來。
王檬掛了電話,就看見辦公室裏,老師和李顯妮都一臉驚訝地望著她,她們當然不知道陸小爺是誰,就聽見王檬要去花園酒店頂層參加宴會了。
那地方確實不是什麽人都能去的……
故事的發展魔幻程度直逼灰姑娘的劇本,也不知道這“陸小爺”同她是什麽關係,聽電話裏碩什麽“成人禮”,那至少也是個高中生――
王檬找了個能在花園酒店頂層置辦成人禮的高中生男朋友麽?!
她不是和謝安傳緋聞麽!
和聽上去很富有的高中生比起來……謝安算個屁啊!好不如讓她好好和謝安傳緋聞呢!
李顯妮快難過死了,也沒看出王檬多漂亮還拿了什麽瑪麗蘇的女主劇本呐?
而王檬也不解釋,她站起來禮貌地同老師鞠躬要道別,抬起頭看著李顯妮一臉著火地瞪著她,她心裏就特別痛快。
甚至衝她笑了笑。
“怎麽了?”
她明知故問。
李顯妮酸又不好發作,隻是瞥了眼她手裏破舊的手機,冷笑一聲說了句:“有錢窮N瑟不如把手機先換了,寒酸不寒酸,渾身李子巷的味兒,攀高枝有什麽用呐,走哪兒還不是窮字寫臉上!”
王檬臉上的笑收斂了些,道別了物理老師,她走出屋子。
李顯妮欺負王檬慣了,很少被她這麽反抗,見她居然還敢衝她反笑然後甩臉子,也炸了,不顧她小姨的警告提醒,一路跟著王檬出來,追在她身後。
語氣尖銳。
“裝什麽呐,一點你家裏人命換來的賠償金,就窮顯擺,又是宴會又是上貴族高中的,你爸在天之靈知道都得被你氣活來!先前和謝安不清不楚就算了,現在又弄了個高中生,嘖嘖嘖,可以啊你,李子巷灰姑娘,謝安知道你是這種人嗎?”
王檬剛開始還在往前衝,聽她一口一個“謝安”也煩了,回過神推了身後緊緊跟著的人一把:“你煩不煩啊,我認識誰跟你有關係嗎!”
“是沒關係,但是我覺得我還是有義務讓我們學校的同學看清楚你的嘴臉,你想想你配嗎,一個李子巷出來的人,渾身都是臭的,偏偏要裝什麽白蓮花!”
羞恥心一瞬間達到了巔峰,王檬的臉“蹭”地一下燒的通紅,她定下腳步,也衝李顯妮吼:“我就要搬出李子巷了!”
“搬唄,有什麽用?你都在李子巷活了那麽多年了?”李顯妮笑著說,“角落生物見過早上的太陽長什麽樣嗎,黴斑曬了太陽隻會加速死亡,並不會長出向日葵來。”
初中生的嘴能有多惡毒啊?
用詞是沒怎麽髒的,但是句句都往人心眼上戳。
半個小時前,因為考了年紀第一的好心情全都沒有了,看著麵前的同齡人一口一個“你出生李子巷”“你就是不配任何好的”嘴臉,她腦袋嗡嗡的,陷入了一陣茫然。
他人的誹謗,明明知道都是假的,是荒謬的。
可是當他們不厭其煩地在耳邊重複這些話,也許有那麽一秒,就連自己也開始動搖:是我哪做錯了嗎?
她考了第一名,她想要一個獎勵,一條裙子,一場暫時忘記自己出生的宴會……就這樣,她也做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