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難當
作者:大象向著夕陽奔跑      更新:2020-07-28 13:36      字數:6113
  到了晚飯時間, 陸坤還對兒子被人包養如今被金主甩了這件事有些消化不良,他又不好直接問到底是為什麽,隻能憋著。

  陸鸞原本是放了東西就想去修理廠住幾天的, 但是抬眼一看他爸, 就覺得他爸臉上寫著“渣男”這兩個字。

  ……倒不是他狗急跳牆。

  主要是路遙整天都把“渣男除了渣哪都好呀”掛在嘴邊, 他就想取取經, 看看渣男到底好哪了,現在他特別希望自己成拔X無情的渣男――

  奈何昨天晚上走的時候摔門摔得震天響, 天一亮還在眼巴巴給人點讚。

  操。

  他自己都快看不起自己了。

  “來, 阿鸞,我記得你小時候就愛喝家裏的蛋花湯,放一點點蝦米。”

  晚餐桌邊,陸坤很殷勤。

  陸坤在外麵也是跺下腳就讓江市地震一下的人物,大概是年紀大了, 花裏胡哨的都玩過了就開始顧念起親情……

  早些年狠了心讓小兒子在外麵吃苦,如今見他歸家, 身心都很老實地異常幸福起來, 看著十幾年如同陌生人的小兒子卻一點不陌生人,隻覺得他哪哪都好:長得帥,話不多,聽說在學校學習成績也挺好。

  陸坤打聽過的, 陸鸞說以後要學環境規劃,這就是要接盤家裏事業的意思了,一點也不中二病。

  省去他很多麻煩。

  “阿鸞,你就安心在家裏住下, 當務之急是好好學習明年把高考搞好,我聽你老師說了你要考的學校不是那麽好上的……現在不要為謝小姐的事太過於心煩, 女人嘛,哄一哄就好了。”

  渣男言論開始了。

  陸鸞放下筷子,從碗邊緣看著他爸,一副準備聽他講話的樣子。

  見他這副模樣,陸坤都有點受寵若驚。

  畢竟前麵十幾年兒子對他那叫個不聞不問,打過去的錢也一分不花,他以為陸鸞對他好不領情――沒想到如今兒子回家了,還一副很乖的樣子……

  乖到讓他自己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絕症,活不到今年過年,才能得到如此待遇。

  “怎麽哄?”陸鸞問。

  “你是裝窮,又不是窮鬼裝富,這兩種欺騙是不一樣的,哪裏有人嫌錢多的呢?”陸坤理所當然地說,“你給她買包包,買衣服,實在不行買珠寶啊!”

  陸鸞聽得蹙眉:“她又不缺這些,家裏包都堆成山。”

  陸坤:“自己買和別人送不一樣。”

  陸鸞:“她才不稀罕我送。”

  有點賭氣的成分。

  旁邊的陸容嗤笑一聲,就著弟弟的可愛多扒了一口飯。

  “什麽叫她不稀罕你呢?謝家不過是這些年起來的暴發戶而已,我們家那可是祖上世世代代的積累……阿鸞,你不好妄自菲薄。”陸坤不信,“如今你已經歸家,英俊多金還年輕,放眼江市哪裏還找得出比你硬件條件更優質的新鮮公子哥?”

  陸容:“咦?”

  陸家三少在旁邊聽著,就覺得自己怎麽就“不新鮮”了?

  陸坤懶得理這和自己年輕時候像了個十成十的三兒子,他就奇怪,這麽些年,陸鸞在外麵養成了這副模樣……

  有點視金錢為糞土的意思。

  他很驚訝。

  然而陸鸞卻沒想那麽多,他就想,謝雲看不上他的錢,也看不上他的臉,吹上天的硬件全部pass了,他內在有那麽不行麽?

  陸坤說的話在他聽來都如同廢話,這頓飯吃得一點收獲都沒有,吃了飯他就要回修理廠了,說是修理廠還有活要幹。

  陸坤其實不願意他再去鑽車底,但是也知道自己並不好管那麽死,隻好隨他去。

  隻是一路把小兒子送到了玄關,說:“下個月除夕,我要為你舉辦個宴會,跟外界宣布一下你歸家的信息。”

  陸鸞沒多大反應,不反對也不高興。

  每年的除夕正是每年江市雪最大的時候。

  以前從來沒怎麽好好過年,小時候在幺姨店裏吃碗麵,長大了和王井龍他們一起吃頓火鍋,餃子都懶得包。

  他不太有團員的概念,也沒多大的新年願望。

  *

  謝雲在報紙頭版頭條看見陸鸞那張臉是已經隔了幾日後的事。

  當時她閑著沒事幹又跑去夜色找路遙――主要是自從把陸鸞氣走之後現在有空搭理她的孤家寡人隻剩下路遙,坐在夜色的卡座上,人家都在蹦迪,謝小姐開著腦袋頂上那盞基本不會有人開的燈,認認真真在看江市晚報。

  報紙上的陸小阿弟身上穿著校服,雙手塞在口袋裏從學校裏走出來,高大挺拔,身材很好人也很酷的樣子。

  幾十年的江市豪門風雲有了落幕,船王之子隱居李子巷十餘年,搖身一變成為富家公子哥。

  一下子,陸家的正牌小公子成為了江市萬千少女的夢。

  謝雲翻了翻報紙,跳過了文章裏對陸小少爺的誇張讚美,掃過一眼隻看見這樣一段話――

  【陸坤表示,往事已矣休要提,隻知本該錦衣玉食的小兒子在李子巷生活許多年,卻並非完全沒有收獲。如今,陸鸞已經成為李子巷的一員,比他們(指陸坤等人)這些坐在高處的企業家更明白社會底層人們的生活艱辛與困難之處,這是光靠短暫幾日甚至數月的民間調查不能調查出來的寶貴經驗。

  陸坤說:“把李子巷改造項目交給他(指陸鸞),即是我這個父親贈予他的成人禮,也是因為這份工程對他來說意義非凡,李子巷是養育我兒子長大成人的搖籃,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那個地方的沒一方土地與民生需求。”】

  一段采訪講得感天動地,一個良心資本者的形象就這樣□□成。

  媒體確實啞口無言,沒人敢在說什麽“資本家不懂底層人民的苦”……你看啊,人家陸坤為了和底層人民站在一起豁出去兒子都扔貧民窟養了,誰還敢說他誠意不到呢?

  謝雲拍下報紙,彎腰拿起麵前的酒杯,混著冰塊的威士忌在杯中搖晃碰撞,被女人一飲而盡。

  寒假到了,除了她這等吃飽了撐著的人要來夜店讀書看報,也有不少學生來放鬆玩樂。

  她仰頭喝酒時,正巧有兩個穿短裙的妹妹從她麵前飄過。

  “你看今天的朋友圈了嗎?隔壁學校的陸鸞居然上報紙了,頭版頭條的彩麵,沒想到他居然是船王的兒子!”

  “看到啦,我妹的初中同桌就在他們學校讀高一,那個妹妹發了個九宮格,還有平時陸鸞的生活照,比報紙好看多啦!”

  “什麽什麽,還有生活照?!”

  “人家同一個學校要什麽沒有啊?”

  “快發我看下――”

  謝雲抬頭,發現是兩個長得挺好看的小姑娘,可能不是重點高中的,頭發有燙染,化了妝,青春無敵。

  她們拿著手機分享著陸鸞的照片,大呼小叫爭論陸鸞皮膚這麽白到底是不是修圖曝光過度……那副十分具有活力的模樣,更加映襯得看點新聞還要靠傳統紙媒的她像個老太婆。

  ……………………這報紙還是她走了幾家書店才買到的,上麵並沒有陸鸞的生活照。

  謝大小姐心情有些鬱悶,折了報紙墊在屁股下麵,這時候路遙來了,又從她屁股下麵把報紙扯出來,抖開看了看,“嘖嘖”兩聲。

  特別想讓陸小阿弟把這幾年從她這訛走的錢連本帶利吐出來:資本家裝乞丐騙老百姓血汗錢,這像話?

  她搖搖頭,心想不像話。

  這動作被旁邊人瞧見,此時謝雲正處於敏感的微妙心理,於是十分抗拒地說:“嘲笑的話少說兩句。”

  路遙擺擺手:“沒事,我知道你根本不在意陸鸞到底有錢還是沒錢。”

  謝雲“嗯”了聲,舒坦了一點。

  旁邊的人繼續道:“我就想問問你,看到陸鸞在這種官方媒體紙媒記者隨手照的無修生圖裏也帥得慘絕人寰,你後悔不後悔?”

  謝雲心想這朋友不能要了,朋友是帶給人快樂的,而不是來添堵的。

  “我怎麽後悔?”

  “都知道謝小姐不要她的高中生了。”

  “全世界都知道我把陸鸞甩了?”

  “大部分人不知道那個高中生是誰,”路遙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否則你還能好好坐在這讀書看報?你是不是有點低估了當前高中生小姑娘們的戰鬥力,她們為愛豆而戰的時候,□□朗在白宮宣布自己本命川建國祖籍四川都得靠邊站站屈居熱搜第二。”

  謝雲被她說得有點頭暈。

  所以沒有反駁。

  路遙見她伶牙俐齒這時候就成啞巴了,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用肩膀推了她一下:“那天陸小爺把你送回家,就沒發生什麽?”

  “……”

  發生了呀。

  就是他們又吵了一架。

  算不算?

  見謝雲一臉放空,路遙難受了,她覺得謝雲不是笨也不是無情,就是他媽的遲鈍或者可以說是不懂事兒,她自己都不知道著急……

  哪怕是長了眼睛的路人都看出來其實她特別著急了。

  她都能像個沒事的人一樣。

  “那天喝醉酒大放厥詞也就算了啊,”路遙蹙眉,“別不是到了現在你還覺得你不喜歡他一切都壓根無所謂――別說這種瘋話,真的別――今晚你可沒喝幾口酒,我剛在旁邊盯著呢!”

  路遙在旁邊嘰嘰喳喳,謝大小姐又覺得自己來了那天晚上那種被蜂蟄的疼……

  一想到方才那兩個年輕小姑娘討論陸鸞那向往的語氣,她就跟難受了。

  他很年輕,長得好看,如今家室也變得十分顯赫。

  從報紙刊登他的那一刻起,他身邊將會聚集比以前規模更龐大的年輕姑娘,其中除了像剛才那兩個同他同齡的小姑娘,可能今後還會有一些他家裏介紹的同他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

  很快他就會被各式各樣的女人淹沒啦。

  ……然後,他就會忘了她。

  謝雲難受地嗚咽了聲,抬手揉了揉臉,也不知是否是酒精上頭,總之頭痛欲裂。

  身邊路遙還在喋喋不休:“那你那天晚上到底和他……姐妹,您能爭氣嗎?我都把肉送到你嘴邊了,男人喝醉了酒精誤事一灘爛泥,但酒精能給女人的隻有無限的勇氣!”

  “……”

  謝雲放下手。

  “我怎麽不爭氣了,那天我把他褲子都扒了,他硬是穿上摔門走了。”她麵無表情地扔下重磅消息,“你說,這樣的人嘴裏說的‘喜歡‘,我能信嗎,我敢信嗎?”

  路遙:“?”

  路遙:“……”

  路遙:“你把他褲子扒了?”

  路遙:“他自己把褲子穿上了?”

  原諒路遙見識少,她也認同一個觀點,男人的大腦和下半身中間隻連著一根神經,“關了燈都一樣”這句話就是他們為了應對各種不符合他們審美的女人還依然要保持一定“行動力”而發明出來的屁話。

  扒了褲子還穿上?

  路遙:“你幹什麽了,他怎麽能這麽討厭你,簡直要討厭出了誇物種的隔離感?”

  謝雲覺得自己被萬箭穿心。

  *

  他討厭我他討厭我他討厭我他討厭我……

  不他不討厭我啊那天口口聲聲還說喜歡我呢!

  不不不他討厭我他討厭我那天的喜歡他明明也是用討厭我的語氣說的。

  謝雲如行屍走肉般站起來,想要去個洗手間吃口粑粑冷靜冷靜。

  洗手間門口向來是是非之地。

  謝雲走過去的時候,幾個小馬仔蹲在那吞雲吐霧,相聊甚歡,光線太難了,他們也沒發現來的人是誰,就在那講她壞話講得很起勁。

  “嗯?謝小姐和高中生鬧蹦,與此同時陸小爺回歸陸家?這很難讓人不多想啊!”

  “嗤,有什麽多想的,就那回事唄……謝雲仗著自己有錢想要包養高中生,玩膩了給人踹了,沒想到對方坐著直升機在十名女仆的簇擁下瀟灑離去――現在不是最流行這個劇本嗎?”

  “那謝雲肯定後悔死啦!”

  “女人嘛,都是目光短淺的。”

  “沒看出陸鸞那麽有錢,過年都不換一件新衣服的人……”

  “嗯,謝小姐也沒看出來。”

  一堆水話過去,蹲在那的一群人也不知道如何找到了笑點,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團。

  那笑聲聽著讓人覺得特別煩,謝雲微微蹙眉,上前了一步,正欲問問他們哪來的勇氣在這說三道四,這條街三分之二都是她的人,他們還想不想站著走出夜色……

  沒等她開口,在那群人身後,男洗手間的門開了,身上穿著衛衣和牛仔褲的年輕人長腿直接踩在了其中一個人的背上,一腳把他踹飛到另一個人身上,摔成一團!

  “哎喲!”

  “誰啊!”

  “操!”

  “我他媽……陸小爺!”

  那人看了鬼的變調嚎叫聲中,陸鸞的拳頭已經到了他的鼻子上,“紜鋇匾簧特別響,那人真的是橫著飛出去一兩米遠!

  那人打不過陸鸞,也根本不敢還手。幾個人剛開始上來拉架,見拉不住了每個人還吃了陸鸞幾拳,硬生生地受了,幾個拳頭下去,幾個剛才還人模狗樣在那講八卦的全部都掛了彩。

  ……這是謝雲第一次見陸鸞打架。

  他居然會打架。

  而她卻還停留在他可能是校園欺淩對象的認知上,直到她親眼看見他一個人把幾個看著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小馬仔放倒。

  目瞪口呆。

  那些人相互攙扶著落荒而逃,洗手間門口就剩陸鸞和她兩人,謝雲忘記了自己還憋著噓噓,她直愣愣地盯著陸鸞的側臉,眼神兒直勾勾寫著震驚……

  她考慮要不要假裝自己眼瞎了跟著那些人一起跑路拉倒。

  然而腳還沒挪開步子,那邊嘩啦啦的水龍頭聲響起,年輕人洗了洗手,頭也不回地問:“看夠沒?”

  “……”

  謝雲背脊僵硬了下,被他的聲音冷到。

  “我還以為許湛告訴你了,當初在東桐街那次他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他停頓了下,又淡淡“哦”了聲。

  “可能是覺得丟臉才沒告訴你。”

  ……

  “是我揍的。”

  扔下這四個字,他捧水洗了把臉……零下七八度的天,他用水龍頭的自來水洗臉,眉毛都沒抖一下的。

  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酷炫狂霸拽的不行。

  謝雲站在旁邊看著他,本來她應該轉頭走開的,但是眼下盯著他濕漉漉的側臉和因為揍了人微微泛紅的手背,她就拔不動腿――

  搞笑不搞笑,她自以為對著一條小柯基喊了大半年的“小乖乖”,結果人家是匹狼。

  荒謬。

  ……他們兩之間真的隻剩“荒謬”可言。

  “阿鸞。”

  謝雲她換了個站姿,把重心從左腳換到了右腳。聽見她聲音落下,水龍頭也被關上了,年輕上雙手撐在洗手台兩旁,微微側過臉望著她。

  黑暗之中,那雙漆黑的眸很亮。

  她嗓子發幹發緊。

  “你衣服我放回衣櫃了……羽絨服你還要不要?”

  語無倫次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他不說話,於是仿佛身後舞池傳來的各種嘈雜聲音都被抽空,空氣一下子也真空了,呼吸變得越發的困難……在他沉默的注視中,她呼吸越發困難,又想轉身落荒而逃。

  還好,這次他沒讓她等太久。

  隻聽見他輕笑一聲,帶著諷刺地輕輕問:“把我當狗啊,不高興就開家門踹出去,想想不對勁又打開門喊我回去。”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刺,謝雲幾乎想要蜷縮起來。

  但她沒那麽做。

  輕易地蜷縮起來的是蟲子,不是謝大小姐。

  她隻是揚了揚下巴,驕傲的光在眼裏閃爍:“你不要做這種奇奇怪怪的比喻啊,回頭又賴我怎麽著你。”

  她這副模樣,陸鸞熟悉得很,顯然是以為她又想要和他開戰,隻不過這會兒他累得慌,躲她都躲不及,顯然也懶得跟她廢話,於是不可一世道:“衣服你扔了,我不回。”

  扔了?

  衣服?

  扔了?

  ……

  謝雲聽見自己腦子裏某根線“啪”地斷了。

  “以前是誰口口聲聲說給我當狗的?”

  “哦,不當了。”

  “你說話不算數。”

  “嗯,你打我啊。”

  他聲音聽上去吊兒郎當的,要多討人厭有多討人厭。

  謝雲沒打他。

  但是她瞪著他說哭就哭了。

  其實沒那麽想哭,就是聽著他那個滿不在乎的語氣實在是有些氣人,不用她醞釀,眼裏就生理性地先落了淚下來……

  這一招很管用,至少陸鸞漫不經心望過來,看她臉上濕漉漉的,愣了下,立刻就不說話了。

  沒放她自己哭一會兒,他直接走近了她,冰涼得像個死人似的手伸過來在她臉上胡亂擦了兩把……謝雲被他凍了下下意識地往後縮,被他一把捏住下巴,就動彈不得了。

  隻是眼淚越擦越多,把他原本凍得像冰棍似的手都沾上溫度了。

  他“嘶”了聲,咬著舌尖縮回手,搓了搓指尖,蹙眉。

  ………………這渣男好難當啊,我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