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玩玩而已
作者:大象向著夕陽奔跑      更新:2020-07-24 12:25      字數:4589
  “恭送”走了兩位阿弟, 謝雲一人坐在客廳冷靜了一會兒,滿腦子都是李子巷。

  巷子裏那些人嗡嗡的,幺姨的臉一會兒換成了那無執照黑醫, 他們目光冷漠而糾結, 說:叛徒。

  那些臉一下子又變成了幺姨的女兒, 又變成了軟妹, 變成了王井龍,他們目光渴望而膽怯, 說:外麵的人都不太看得起李子巷的人。

  兩夥人圍在了一起像不和諧的兩道弧線, 卻緊緊封閉拚接在一起成為了圓,圓是李子巷那斑駁而封閉的大門,陸鸞站在圓的中心。

  腦海中一瞬間被年輕人那張漂亮的臉占據,臉還是那張熟悉的臉,然而在那一聲聲的指責、質疑聲中, 他眼神麻木而空洞,他伸出手拉著她的手, 低聲下氣地問她能不能先回家……

  啊, 原來當時他也急著離開那裏。

  謝雲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拿出手機看了看微信,也沒有什麽未讀信息,她不知道字據在期待什麽不該有的, 索性上淘寶找了個排盤的,人在無助的時候,就喜歡尋找迷信指點迷津。

  可惜算命的說,親人緣薄, 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謝雲很無奈, 問那人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那人說,可以,至少你還是能嫁出去的。

  謝雲黑著臉硬打出“謝謝”二字退出了對話界麵,這時候微信終於跳了一條未讀信息,她的心髒也跟著跳了一下……戳進去一看,卻是路遙,原來已經到了夜店女王解除封印的黃昏,這女人消息靈通得很,問她要不要來夜色喝一杯。

  謝雲原本想要拒絕。

  但她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失戀的女人一樣矯情――是的,光“矯情”這兩個字被想起來都讓她覺得呼吸困難――她覺得自己大概已經觸碰到了完犢子的邊緣。

  她站起來進屋洗了把臉。

  路過陸鸞住過幾天的臥室,沒忍住往裏麵看了一眼,原本臥室裏收拾得幹幹淨淨的,這位陸小阿弟向來很整潔,回家先洗手,根本不用人操心衛生……

  如今房間裏亂的很。

  是她弄的。

  剛才盛怒之下她一股腦地把他整齊疊放的衣服都拽了出來塞進行李袋裏,有一些現在散落在地上了。

  還有那天她給他買的羽絨服,黑色的,安靜地放在房間的沙發上,他也沒有帶走。

  謝大小姐僵硬了幾秒,拎起那件羽絨服比劃了下,比想象中大件一點……湊近了聞聞,好像還殘留著他上一任主人身上的味道。

  使人難受。

  *

  夜色。

  路遙等了許久謝雲才姍姍來遲,不同於往日的妝容精致,這個下樓倒垃圾都要化妝的女人今日連口紅都沒塗,麵色蒼白的像鬼,頭發也被外麵的風吹得有點淩亂。

  她還穿黑色裙子,隻是上半身穿得不是大小姐標配的貂皮,而是一件寬鬆、樣式普通、看上去極其不合身的黑色羽絨服。

  她走過來,帶著外麵的冰雪氣息冷嗖嗖地挨著路遙坐下,拿過她放在桌麵上的煙點燃抽了,昏暗的光線裏火光亮起,照得她本來就白的指尖近乎透明。

  挺翹的鼻尖也被煙火照亮了一點點,她的雙眼還是匿藏於黑暗之中,看不清楚情緒。

  “大廳禁煙。”

  “哦,”謝雲讓那煙過了肺,薄荷煙,涼的她要流出眼淚,她夾著煙慢吞吞轉頭瞥了好友一眼,“罰款好了,要多少?”

  女人的嗓音沙啞,帶著一點點濕潤,就像方才在外麵被雪淋了,這會兒進屋冰雪消融,她的睫毛上都是濕的。

  路遙沒見過謝大小姐這樣的,她坐起來了一些,掃了她一眼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知道你現在看上去像什麽嗎?”

  “什麽?被高中生騙了還耍得團團轉的老女人?”

  “……”

  路遙不笑了。

  她平時總笑話謝雲老草喂嫩牛,但是那隻是開玩笑,在她看來謝小姐年輕多金長得美,二十來歲站在了多少姑娘拚搏一輩子也站不到的人生終點,還搞了個高中生小弟弟……

  堪稱人生贏家好麽?

  眼下聽她這麽說,就知道她真的是不行了,是真的傷心,她都沒見謝雲這麽傷心過,當初許湛吃裏扒外勾結謝三叔的時候她都沒有。

  伸手替她整理了下有些亂的頭發,又掃了眼她身上的黑色羽絨服,特別想說,確實挺頹廢的,這羽絨服你又從誰身上扒下來的啊?

  “李子巷的事我都聽說了,”她淡道,“我還以為你多少猜到陸鸞是陸坤的兒子,畢竟陸容一個上層圈的大少爺,怎麽可能無緣無故跟個街邊的小混混熟呢……兩人又一個姓。”

  謝雲瞥了她一眼。

  “你也沒提醒我。”

  被謝雲這麽涼嗖嗖的一眼看了,路遙就挺無辜,她也不確定啊,人家又沒給她看戶口本……而且謝雲一直跟陸鸞挺好的,前段時間那流言蜚語傳的,都說這小子被謝大小姐養了,一時間傳的到處都是,場子裏有以前被陸鸞修理過的人背地裏笑話他,還有一些鴨鴨,沒事幹就用羨慕的目光看著他……

  搞得他好像得了什麽大造化一步登天。

  路遙看在眼裏,把這些人喊過來罵了一頓,因為知道這些無論是嘲笑還是羨慕的目光,對陸小爺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曾經她還以為他堅持不住就撤了。

  可是人家愣是一聲不吭,該怎麽地還怎麽地……蒼天有眼,人隻是一個高中生啊,這麽能扛得住事兒愣是一句委屈都沒說的,那時候路遙就覺得,如果這都不算愛。

  陸鸞看著是個品行正當的小孩,身份不身份的有什麽區別,這種無關痛癢的事兒,她又何必去多嘴多舌壞人家姻緣。

  沒想到“無關痛癢”卻還真成了一顆雷。

  “陸鸞呢?”路遙問。

  就見身邊的女人停頓了下,煙霧之中微微眯起眼:“被我趕走了。”

  路遙頓了頓,露出個猶豫的表情:“阿雲,你應該知道陸鸞他哪怕沒有立刻跟你說清楚自己是什麽人,他同你在一起,也不是圖你的錢……”

  “我知道。”

  “你知道?”

  “嗯,”謝雲把沒剩多少的煙草扔進杯子裏熄滅了,“你少擺這種‘你知道個屁‘的表情,他要圖我的錢,我能不知道嗎?”

  “那你在這氣什麽?”

  “遙遙,李子巷三分之二的樓都是姓謝的,今日陸容被李子巷的人團團圍住,鬧著要與他同歸於盡,我原本應該和李子巷的人站在一起,”謝雲說,“直到陸容突然點了阿鸞的名,問他作為這個拆改項目的最終負責人,有何感想。”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聽上去很冷靜。

  路遙噎住,她是真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麽一茬。

  “他是不圖我的錢,但我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別的想法,他說沒有,”她停頓了下,“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人說什麽我都信。”

  留下李子巷,是謝國平的遺願之一,如今他剛走,沒道理就為了一些兒女私情,就這樣擺出“人走茶涼”的不孝女。

  要拆李子巷,在陸家與市裏看來卻是板釘釘上的,隻是時間問題。

  他們一開始就站在對立麵了,這問題甚至沒有協商解決的餘地。

  謝雲說著,又有點難受,想了想又斬釘截鐵:“更何況,我也沒那麽喜歡他,就是玩玩而已。”

  她說著,拎過路遙喝了一半的酒,仰頭一飲而盡。

  喝過了酒大概是酒精上頭才發熱,她終於脫了外麵的羽絨服。路遙低頭看了她一眼,大冬天的,她裏麵就穿件比睡衣厚不了多少的吊帶裙,哪怕是黑暗裏,兩條雪白的胳膊也晃人眼睛。

  目光再往下,就看見裙子的水洗標。

  目光頓了頓,路遙伸手,順著那水洗標往下一摸,就摸到了裙子凸起的內縫線……她衣服都穿反了,三歲小孩都知道分衣服的正反麵。

  “阿雲,你怎麽過來的?”

  “嗯?打了個車。”

  她喝了酒,語氣變得挺乖,路遙鬆了口氣,心想魂都不在家的人是不該開車上街,這姑娘好歹心裏還有點逼數。

  使了個眼神,讓走上來想要幫把手幫謝雲把羽絨服找地方掛上的鴨鴨用眼神逼退,她指尖勾了勾那水洗標,漫不經心的語氣,又問:“你來之前就喝酒了?”

  “什麽?”謝雲茫然道,“沒有。”

  她說著,把脫下來的羽絨服團了團抱在懷裏,身體蜷縮起來。

  臉埋進去,嗅嗅。

  路遙盯著她,覺得自己在繼續跟著裝傻可能就要憋死,終於忍不住把今兒見到謝雲第一眼就想問的問題,問出口:“這羽絨服不是你的吧?”

  “嗯。”

  “誰的啊?”

  “……”

  她不說話了,路遙卻看得出,這麽寬鬆和普通的款式,這是一件男士的羽絨服……是誰的呢?

  總不能是許湛的。

  ……………………聽說謝小姐並不是那麽喜歡陸小阿弟,隻是玩玩而已。

  盯著女人淩亂而蓬鬆的發頂,她抬手溫柔摸了摸,心中充滿慈祥地想:吹吧,我就他媽聽你瞎幾把吹。

  *

  酒過三巡,謝雲說話開始變懵,遲鈍得很,上茬不接下茬,拽著路遙的衣袖說,我要去相親。

  路遙啼笑皆非,心想現在江市同您門當戶對的誰不知道您養了個高中生,再過不久,他們將知道這個高中生還是陸坤的兒子,江市第二把交椅繼承人……

  相親,相什麽親?

  誰敢?

  她抱著謝雲,一邊把酒杯從她手裏拿走,抱著她,一臉敷衍地讓她抱著自己的脖子叫“姐姐”,讓她給她唱《勇氣》。

  “不唱了不唱了,你的勇氣還不夠多麽,再打氣《衝上雲霄》第四部的女主角隻能是你了。”

  路遙拍拍她哄。

  這時候,有個小馬仔湊上來了,說是陸小爺來了,還帶著一堆的同學,好像是期考完了過來玩,怎麽辦。

  路遙正手忙腳亂哄懷裏抱著她脖子的三歲小孩呢,一臉不耐煩:“什麽怎麽辦,打開門做生意還能把人轟出去啊,檢查身份證,但凡有一個未成年就給他們上雪碧,有小姑娘在的話就看著點別讓不三不四的人靠過去……算了有陸鸞在他們哪兒敢,總之你盯著點――”

  這時候,謝雲的腦袋垂下來,靠在她頸窩呼了一口熱氣,她突然停頓了下。

  抬頭說:“讓陸小爺來一趟。”

  然後陸鸞就來了。

  還是往日那樣冷著張漂亮的臉蛋,生人莫進的樣子,但是是個人都知道今非昔比了,你陸小爺成了你二大爺,路遙剛得了通知,陸鸞說今晚他包半場酒水。

  牛逼。

  這就不演窮了,還要把錢不當錢。

  這會兒,今晚最大的鑽石王老五走進了卡座,身上穿著牛仔褲和衛衣,一臉不耐煩,看著卻是就是年輕,有夠桀驁不馴。

  身後,有個高中生模樣的女生喊他名字,路遙借著光能看見那姑娘好像還化了妝的……她喊陸鸞,他卻理也不理,一隻手撐在卡座,微微蹙眉露出個不想多待一秒的表情,問路遙:“有事?”

  語氣很不好。

  聲音冷得像摻雜了冰渣,路遙知道,這他媽是她閨蜜把人掃地出門,這會兒她也被連坐討厭上了……哎呀何其冤枉。

  還沒等路遙說話呢,這時候陸小阿弟一低頭,就看見抱著路遙脖子在她懷裏亂蹭的女人。

  他停頓了下。

  這時候,身後那個女生又喊了聲陸鸞,聲音歡快,說他們要玩遊戲了,喊他快過去。

  就像是目光隻是在一個陌生人停留過,他平靜地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路遙:“今晚場子我看著,工資愛給不給……沒事我就先出去了。”

  路遙正沉浸在他視金錢為糞土的新霸總人設裏無法自拔。

  就見他轉頭走了。

  她愣了下,低頭看著懷裏閉著眼的謝雲,醉的不省人事的,大概都不知道誰來過誰又走了呢!

  萬分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臉蛋,誰家姑娘誰心疼,哪怕明知道是自家這位先作起來的,可人情世故裏,又哪來的那麽多幫理不幫親呢?

  她沒忍住,再次充滿慈愛地低頭親了下謝大小姐喝了酒紅撲撲的臉蛋,小聲嘟囔:“行吧,自古總裁多絕情,好歹他沒挖你子宮……”

  閑著沒事幹看得亂七八糟言情文學有點多。

  路遙正琢磨是叫許湛來把謝雲接走呢還是自己把她扛回家,這時候,卡座前麵舞池燈光一暗,她抬頭,發現剛走那人又回來了。

  兩人對視上。

  站在那的人揚了揚下巴,問:“她怎麽了?”

  路遙“啊”了聲,明顯沒反應過來這走了的人怎麽還能回來呢。

  就聽見他又問:“你親她幹什麽?”

  …………不僅回來了,還要多管閑事。

  用的興師問罪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