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毒皇後與白雪公主
作者:大象向著夕陽奔跑      更新:2020-07-17 16:55      字數:6041
  謝雲離開法院的時候遇見了謝珊, 剛才還趾高氣昂的年輕姑娘此時已經要崩潰了,拎著他們請來那所謂王牌律師的領子,崩潰咆哮:“你不是說這事兒沒多大!你不是說勝率很高的嗎!現在是什麽情況, 你說話啊!”

  “我早就和您說過, 打官司最忌諱當事人連自己的辯護律師都隱瞞……您父親當初也沒告訴我他還有見死不救、耽誤救援這茬!您要是還不理解我這麽解釋, 就像開車撞了人和撞人之後還逃逸了那能相提並論嗎?”

  謝珊聽了那話, 滿腔的怒火瞬間就像被冰水澆滅,滾燙冒油的辣椒一下子變成了霜打的茄子, 那高人一等的光都從她眼裏熄滅了。

  “我爸沒了, 我和我媽怎麽辦,酒樓生意不好,家裏的事務我也從來沒有接觸過……湛哥他會幫我們嗎,我看未必。”

  她失魂落魄後退幾步。

  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的,剛才庭審沒結束, 達叔出現沒多久許湛就出去了……後來聽說他接到一個電話,也不知道電話裏說了什麽事, 他就真的再也沒回來過。

  若是把他們家放在心上, 怎麽可能會被一通電話就輕易叫走呢?

  謝珊越想越絕望。

  平心而論,謝家這位表小姐長得倒是不難看的,畢竟這世界上隻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 一身的奢侈品成衣畢竟還是專業服裝設計師的作品與審美,認真打扮起來,能醜到哪去?

  眼下她雙眼通紅,一滴眼淚掛在眼睫毛上要掉不掉的, 這麽看著倒是還有那麽點我見猶憐的意思。

  至少他們那律師就有了些惻隱之心,他歎了口氣, 惋惜地望著謝珊,說:“謝小姐……”

  謝雲就是在這時候,突兀且沒禮貌地發出了牙疼的聲音。

  謝大小姐這人一直有點任性,她從小就挺霸道的,自己的東西哪怕並不是特別喜歡,但除非主動讓出去,別人不吭聲拿了她就覺得特別討厭。

  她霸道到不講道理,三觀不正,充滿了包豬婆、暴發戶的自私風範,比如對於“謝小姐”這個稱呼――

  平日裏手底下的馬仔和小弟弟、小妹妹們叫著她也沒覺得有什麽特殊,如今別人用來叫謝珊了,她就覺得……

  不太行。

  她這聲響吸引了走廊上兩人的注意,等雙雙轉過頭來,謝雲看見謝珊眼裏那火光“噌”一下又點燃了!

  “謝雲!都是你!”下一秒,就如同發狂的母獅子,她踩著高跟鞋衝她這邊奔過來!

  謝雲就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沒動。

  果不其然,當謝珊裹著她那不在精致高貴的香水味撲倒她的麵前,那伸出來的手還沒碰到謝雲一根頭發,下一秒,她便被人順手摁在了旁邊雪白的牆上!

  動手的人是陸鸞。

  不是謝雲身後帶著的其他馬仔光吃飯不幹活,主要是他們都沒陸鸞快……剛才都忙著看戲呢,看耍猴似的看著謝家的“表小姐”做戲。

  所以對此毫無興趣,時時刻刻能把注意力放在謝雲身上,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的,也隻有一個陸鸞而已。

  此時此刻,年輕人顯然是把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寫在臉上,麵無表情地反手扣著謝珊的胳膊將她麵朝牆壁懟上麵了,垂著眼,一聲不吭。

  謝珊憤怒的嚎叫聲中,正牌謝大小姐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沒想到他在學校甕聲甕氣的還要被別的小朋友欺負(大概),身手還是不錯的。

  “放開我!放開我!這是什麽地方,你們也敢對我動手動腳!光天化日殺人嗎,有沒有王法了――來人呐!殺人了!”

  謝珊扯著嗓子,哪有之前一點兒風範,陸鸞被她叫得煩了,用力頂了下壓在她背上的手肘,“別動,別叫。”

  言簡意賅。

  謝珊還指著謝雲的名字罵。

  後者繞到側麵,仗著她被陸鸞壓著完全動彈不得,湊近了微微眯起眼觀察她一會兒,抱著手臂淡淡喊了聲:“姍姍。”

  女人帶著一絲絲沙啞的嗓音緩緩響起,不高,卻意外地能壓過謝珊的狂叫。

  “絕望嗎?絕望吧?是不是覺得沒了阿爸,天都要塌下來了呀?自己什麽也不會,畢竟當了小半輩子的千金大小姐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如今擺在自己麵前的卻是一堆爛攤子,不收拾好,可能就要變喪門狗了。”

  她笑了笑。

  那笑意未達眼底。

  “阿姐懂你,我怎麽可能不懂你呢,幾個月前,坐在阿爸的靈棚裏,我同你一樣絕望的。”

  是和謝珊一樣絕望沒錯,幾個月前,她也才剛剛回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日子沒過幾天,屁都不懂,突然天就塌了。

  當時擺在她麵前的就兩個選擇――

  要麽像謝珊一樣哭到絕望然後自暴自棄任由擺布,利索當然地成為他人眼中的金絲雀,法治社會了,住在黃金鑄造的鳥籠裏,其實也不會怎麽樣的,隻是沒有尊嚴而已;

  要麽自己咬著牙爬起來,不會就學,學不會就硬上,再差還能有多差啊,都他媽觸底了,剩下的反不反彈,就那回事。

  她選了後麵那條路而已,安葬謝國平,重振醉仙樓,奪回在許湛榮連街的實權,幹倒謝國昌……

  老天爺眷顧,她走得不算太吃力。

  謝雲是真的不懂謝珊在委屈個什麽勁。

  謝國昌都沒了,誰還有功夫聽她唱戲?

  她說話聲音裏不帶溫度,冷得陸鸞微微偏過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隻是冷著臉神情和情緒都沒有大礙,他也隻是跟著蹙眉,又放開。

  仿佛隻是在無聲催促她廢話不要太多。

  謝珊聽著她的話,羞辱+MAX,恨得快瘋了。聲音尖銳:“絕望?你說你也絕望過?謝雲,這就是你的目的吧!自己沒了阿爸,就聯手夥同其他野狗養的小孩一塊兒――”

  “噓,嘖嘖嘖,噓。”

  謝雲抬起手,掐著謝珊的麵頰,入手是各種昂貴護膚品保養出來的柔軟細嫩,她卻舍得下狠手,指腹在那白嫩的臉上壓出了紅痕。

  “你看你這嘴髒的,咱們裏誰才像是野狗養的啊?”謝雲勾了勾紅唇,“阿姐沒告訴過你不要這樣嗎,做人不可以這麽囂張跋扈的。”

  她氣息貼著謝珊的麵頰。

  帶著濕潤的香。

  “後悔嗎,後悔不後悔當初在我阿爸靈堂前轟油門炸街?不是很牛逼啊,我們謝家的千金大小姐,爸爸疼,媽媽愛,肆無忌憚的……被我收走車的時候氣死了吧?沒關係,我說了,那才哪到哪啊?

  拍拍妹妹那張氣的泛白的臉,見她逐漸血色全無,謝雲滿意地放開了她,後退一步。

  走廊上隻剩下謝珊因為氣急而急促的呼吸聲。

  陸鸞拎著謝珊隨手扔給了在旁邊的兩個馬仔,那兩個馬仔接了人,連拖帶勸的把謝氏表小姐拖走了,恨不得想順便再勸一句:嗨呀,別作啦謝珊,自古從《紅樓夢》開始,有哪個“表小姐”是有好下場的啊!林黛玉個當主角的也沒撈著個全乎啊!

  謝雲目送謝珊被人塞進旁邊休息室,抬手撕開濕紙巾擦了擦手上蹭上的謝珊的粉底液,又把濕巾扔進垃圾桶。

  “咚”地一聲。

  她身後的軟妹肩膀一僵,扯著王井龍的衣袖往他那邊靠了靠。

  周圍鴉雀無聲。

  氣壓低得讓人喘不上氣。

  “回去吧,”謝雲淡道,“這麽好的日子值得慶祝,晚上想吃什麽,我都可以請客。”

  當她的語氣換回原本該有的模樣,走廊上那股攝人的威壓消散了,仿佛方才那一瞬插曲隻是眾人的幻想,錯覺。

  看看謝大小姐精致的妝容,漂亮的臉蛋,渾身上下一絲不苟的打扮分明就是大家認識中的金絲雀……

  金絲雀又是從什麽時候變成了鷹隼,還是其實從一開始就根本不是這回事啊?

  沒人知道的。

  這根本就是一筆無頭爛賬異聞錄。

  *

  謝雲其實心情挺好的。

  回家的路上,每逢想起謝三叔最後被指控“故意殺人罪”時麵如死灰的樣子,她心裏都特別高興,別說謝三叔覺得“驚喜”,就連她都沒想到,這罪名還能往這方麵扯。

  殺人罪呢,那是什麽概念,哪怕放《刑法》裏都是一等一有排麵的罪大惡極,殺人要償命的。

  謝珊的崩潰,比那天眼睜睜瞧著自己的車被謝雲開走時更加生動立體且絕望,對此謝小姐非常滿意,隻是覺得有點累。

  所以她小小地打了個嗬欠。

  在車後排閉上眼想閉目養神,結果眼睛剛閉上,身邊的人便伸了隻手,大手繞過了她的後頸,落在她另一側肩膀上。

  停頓了下,反手勾著她的腦袋,往自己的肩膀上一壓:“困了就睡。”

  謝雲的腦袋“啪”一下就撞高中生那硬邦邦的肩膀上了。

  有點疼。

  但她沒坐起來,反而是隨便換了個舒服點的角度,就靠他身上了。

  她閉著眼,兩人也沒說話,等陸鸞幾乎以為這女人已經睡著了,她才突然發出聲音:“其實謝珊說的也沒錯,除了謝國昌罪有應得外,我整她,可能確實是因為有點嫉妒……憑什麽啊,做了惡的人還在那闔家團圓、其樂融融?”

  他目視前方,睫毛都沒顫一下。

  沒說話,他猜她可能也不需要他說什麽,可能說了還嫌他聒噪。

  果然。

  沒一會兒她就自言自語地繼續往下說了:“別說那會兒嫉妒謝珊,就連剛才我都有點嫉妒她,你說她以前的日子得過得有多無憂無慮,到了這份上,她還能繼續矯情……畢竟願意寵著她的人都不在了,還矯情給誰看?”

  說到這,她發出不屑的一聲輕哼,然後聲音就消失了。

  她閉上眼,叭叭完了,就覺得累,正準備真的休息一會兒,就聽見年輕人近在咫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你怎麽什麽破玩意都能嫉妒別人?”

  他聽著還不是很高興。

  謝雲就莫名其妙,他不高興個什麽勁?跟他有關係嗎就隨便給自己加戲?

  “我堅強,”她把腦袋從他肩膀上拿起來,轉頭責怪地望著他,“堅強老女人還不能嫉妒下無知小公主了?你以為惡毒王後到底為什麽拚了老命也要毒死白雪公主,真就為了一張世界第一美的臉啊?”

  “……”對她信手拈來的形象比喻,陸鸞差點笑出聲,壓著她的腦袋壓回自己懷裏,“為了白雪公主的矯情?”

  謝雲鼻尖撞著他硬邦邦的鎖骨,差點疼出眼淚來。

  “對。”

  “這是什麽好事?”

  “是好事,有人疼的人才矯情得起來。”

  “哦,我剛才不是還罵你矯情?你也沒否認。”

  前一秒還在拚命掙紮,聞言,謝小姐突然就不動了,她趴在年輕人懷裏像是被人割走了聲帶沒發出一點聲音。

  主要是她有點震驚,震驚於當下意味深長的對話……

  對啊。

  她剛才不也矯情了?

  衝誰來著?

  陸鸞。

  她差點腦子沒反應過來,但是心裏先一步好像有什麽玩意兒突然通透了,就好像壓在上麵的大石頭被人給挪開,她整個人突然能夠透過氣來。

  ……

  惡毒皇後站在鏡子跟前,對著被獵人放走、又得到了小矮人們獻上的一捧鮮花的白雪公主嫉妒得臉犯青。

  惡龍蹲在她窗前,盯著皇後泛青的臉蛋打了個嗬欠以表嗤之以鼻,十分輕蔑地問:你怎麽這麽閑,什麽都要嫉妒,是不是昨晚我給你叼回來的鑽石不夠大、不夠閃?

  *

  被高中生安慰到的謝雲很是配合地被他溫情地抱了一路。

  直到到了小區樓下下了車才翻臉不認人。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保安眼裏他們就是姐弟,隻是弟弟在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就把阿姐的手抓過來,強行掰開,抓進自己的手裏。

  電梯裏她把手從他掌心抽出來,拒絕同他搞“早戀”,還十分無情地問:“你家開始動工裝修了嗎?”

  好在陸小爺都走到今天這步了,並不能夠還像以前那樣隨便就能被她的無情氣著,所以他眼都沒眨一下,說:“沒裝,沒錢。”

  電梯到了,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擋著電梯門,先讓謝雲走了進去,也不知道平民窟的哪一口空氣養出了這麽個擁有紳士風度的崽。

  謝雲走出電梯,頭也不回地說:“你趕緊找人,這錢肯定不會讓你自己出,冤有頭債有主,許湛做的孽……”

  她就想著,他們其實還沒在一起,孤男寡女地成天住在一起同一屋簷下,這小崽子又這麽會說話,麵無表情說的那些個不怎麽動聽的情話能撩死人,萬一她把持不住了怎麽辦?

  他還是個高中生呢!

  大學生也就算了個屁的了,女包豬婆包養個大學生也不算離譜……

  可他還是個高中生呢!

  謝雲生怕自己犯罪,心裏那個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為難自己把持住”和“好後悔啊幹脆把人趕走吧眼不見為淨”兩個選項裏她果斷選擇了後者,還沒來得及做選擇說明――

  下一秒便被人從後麵一把扯著胳膊,摁在了自家門旁邊的牆上。

  ……天天都是霸道女總裁把陸小阿弟摁牆上,這回好不容易反過來了一次。

  她抬頭,年輕人那尖細白皙的下顎近在咫尺,他垂著眼,那雙漆黑的眼黑得望不見底:“又趕我走?”

  一點沒有被揭穿的心虛。

  謝雲笑了下:“好好的我趕你走做什麽,隻是你又不能永遠住在我這。”

  “為什麽不能?”他很固執,“有暖氣,暖和得很。”

  現在謝雲也很暖和。

  因為他說暖和的時候,整個人都壓她身上來了,把她壓在自己的胸膛和牆壁之間,壓很緊。她微微張開唇,發出一聲無聲的歎息,腿就有點軟,舒服的那種。

  ………………你看,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要趕他走。

  但凡他讀個大一,現在他們已經在床上了。

  “給你家裝暖氣。”她腦子一片空白,瞎說。

  他手掐上了她的腰:“我不要。”

  謝雲拿他沒轍。

  仰著臉望著他,那微啟的紅唇就在他近在咫尺的位置,氣息交織之間,但凡他稍微低頭便能親到……

  她雙眼有些茫然。

  四舍五入約等於邀請。

  陸鸞沒準備錯過,側了側正準備親下去,親完哪怕被打死那也是親之後的事,這時候餘光一閃,他突然愣住:“你今天出門前沒關門?”

  雖然一梯一戶,雖然是高檔小區,但是也沒到出門可以不關門的地步吧?

  兩人之間纏繞的曖昧氣息散了些,謝雲眨眨眼,轉過頭,看了眼半掩著的門……在她伸手攀爬上陸鸞的肩,挺了挺腰正想把小阿弟從自己身上推開,門開了。

  被人從裏麵推開。

  方才在法庭上,先行一步的許湛出現在門後,他外套脫了,襯衫撈至手肘,手裏還帶著一副塑膠手套,那張英俊的臉毫無波瀾忽然出現,平靜地望著走廊牆邊,貼的很近的男女。

  “阿姐。”他叫。

  謝雲這下是真的腦子不夠用了,目光從許湛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下滑又到了他戴著塑膠手套的手上,第一反應是,這人殺了人抗到她家裏分屍栽贓來了。

  “你浴室下水道又被頭發堵了,我給你弄了下。”許湛用肩膀頂開了謝雲家的大門,一邊用十分自然的語氣說,“還有,我思來想去並不放心你家裏住著這麽一個人,所以從今天開始,我搬過來同你一起住。”

  “?”

  信息量太大了。

  連提問都不知道從哪說起,最想問的應該是你怎麽知道我家大門解鎖密碼是1015,那隻險些被謝國昌毒死的八爪魚“阿八”的生辰(*被送來店裏討得謝小姐歡心免下油鍋獲得“新生”的日子)。

  謝雲動了動唇,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陸鸞輕嗤一聲:“‘這麽一個人‘是什麽人?”

  他這麽問完,走廊裏的氣氛就不太對了。

  肉眼可見的,許湛投向他的目光變得玩味,不再是單純看高中生小流氓的不屑,而是玩味……

  這種明顯是知道了些什麽的眼神。

  目光閃爍了下,在謝小姐身後看不見的角度,陸鸞放鬆而不可一世的表情收斂,瞳孔微縮,他目光裏醞釀著危險。

  兩人正對峙,謝雲肚子叫了,從早上折騰到下午她一口沒吃,餓了。

  推開門前橫著的許湛,也暫時放下了把身後高中生“趕走”的話題,謝小姐進屋脫了鞋換上拖鞋,一邊頭也不抬地問:“你們吃麵嗎?叫外賣來不及……家裏好像還有幾包泡麵和雞蛋。”

  “可以。”許湛唇向上彎了彎,“讓陸少爺去煮啊,他手藝一定不錯。

  陸鸞下顎弧線繃緊了些。

  扶著牆換鞋的謝小姐回頭,怪嗔道:“阿湛,你若想留下來就別陰陽怪氣的,否則你現在就給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