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了
作者:大象向著夕陽奔跑      更新:2020-07-08 17:08      字數:6041
  謝雲被這一口要得懵了, 回過神來伸手把湊到自己麵前那張年輕的俊臉推開:“你怎麽這樣?我批準你這樣了嗎?”

  “等你批準我下輩子都碰不著你,”他還很理直氣壯,“又沒親你, 咬一口怎麽了, 你就當被狗咬了。”

  謝雲沒見過這樣的人, 毫不猶豫地說自己是狗什麽的。

  “狗為什麽咬我?”

  “你怎麽能說你是阿龍的婆娘?”

  “哎呀……”

  她對他這沒臉沒皮也不是沒辦法, 今早上她算是找到他的死穴了,所以她指著他的鼻尖說:“你管那麽多幹嘛呢!就這個值得你上來咬我嗎!小小年紀就學壞, 長大了你和許湛就沒區別。”

  可惜對她這種荒謬指責, 陸鸞壓根沒多大反應:“我和他不一樣。”

  “哪不一樣了?”

  “他女朋友一個接一個,身心都是髒的,”他說,“我不一樣,我沒碰過別人, 初吻也讓你搶――”

  他這話沒說完就被麵前的女人一臉緊張地踮起腳捂住嘴!

  周圍的家長都好奇地轉過頭看這個二十來歲的漂亮女人同她身邊穿著高中校服的英俊年輕人,此時女人的手死死地捂在年輕人的嘴上, 眼微微瞪圓, 警告地瞪著他……

  在她手掌心,陸鸞勾唇笑了笑,趁她手沒拿開,脖子一伸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順勢親了她手掌心一下!

  謝雲像是被電著了似的縮回手, 使勁兒搓手掌心,瞪他瞪得更用力了些!

  陸鸞不怕瞪,就麵無表情地望著她,實際上仔細看就能發現, 陸小爺的眼角微微垂下成柔順的弧度,眼裏藏著淡淡的笑。

  “我回去了。”他說, “幾點開完會,發個微信,我來接你?”

  “你就不能好好上一回晚自習?”

  “哦,不能。”

  “陸鸞。”

  “今晚語文晚自習,又讓我們寫作文,不想寫。”陸鸞理由充分,“來請你和軟妹、阿龍吃飯好了,吃完飯一起回家。”

  謝雲注意到,年輕人在說到“一起回家”的時候,眼睛亮的真就像看見主人拿起牽引繩、知道自己準備可以出門散步的大型犬,一點兒也沒有以前總是擺出冷酷的模樣……

  這麽多年他一直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回到李子巷,也許那個破舊肮髒的屋子在他眼中從來不算是“家”。

  現在有人陪他了,放學回家甚至不用帶鑰匙,有人會給他開門。

  她就是那個給他開門的人。

  一瞬間謝雲心軟的一塌糊塗,對於這小崽子亂來占她便宜的事情也不追究了,抬起手,踮腳隨便弄亂了他的頭發,她笑著說:“行了,要什麽你請客,拿命換來的錢。”

  這就是答應晚上一次吃飯了。

  陸鸞不知道自己說的哪句話打動了這個鐵石心腸的渣女,反正結果是好的就行,他也懶得多問,麻溜轉身,搖著尾巴走了。

  *

  到學校,在門口教導主任窒息的目光中,陸小爺一個漂亮的甩尾,把機車停在學校門前的樹下,進了學校。

  幾個小跟班原本在操場上打球,見到他來了,球一扔湊上來。

  “陸小爺,聽說你家裏昨晚……”

  “解決了。”

  “……”

  “還有事?”

  該退避三舍的還是退避三舍。

  臉上沒了在女人麵前的各種收斂不住的情緒,校園扛把子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回來了,大型犬又成了獅子。

  回班上坐下,拿著手機按了下給謝雲報了個平安,年輕人自覺非常貼心……發完信息沒等她回複,正想放下手機,這時候卻收到了陸三少的微信。

  ―陸三:你又作什麽妖了?我這收到消息,許湛在找人查你的底。

  他能作什麽妖?

  請他吃了頓他親手包的餛飩算不算?

  陸鸞相當不屑。

  ―。:讓他查。

  許湛能查著什麽啊?

  他本來就沒想瞞著謝雲他家裏到底什麽情況,見麵第一天他就告訴她,他老爸是誰了,是她自己不信的。

  當然這些年他是沒拿過家裏錢,窮也是真的。後來被姐姐找了個理由扶貧,她樂此不疲,開心就好,他也懶得阻止她,畢竟也沒真要什麽多貴重的東西,她給的都是無價的愛心(……)。

  甚至最近他還有點後悔自己怎麽這麽窮。

  謝大小姐那日隨口胡謅的擇偶標準被他聽進去了,他發現這女人似乎有點拜金,他老這麽窮就可能不太行了。

  所以今天他跑到修理廠,把停在車庫那台Vyrus的防塵布扯了,十八歲的時候陸坤送他的禮物,夠換一輛Ferrari488的限量款重機,被他不屑地放那落灰……

  今天才得以重建光明的。

  可惜那女人把它當幾千塊的雅馬哈,臉上波瀾不驚甚至有點嫌棄。

  套路失敗,陸鸞這會兒思維跑得有點遠,正考慮今晚繼續把它放回倉庫落灰,那邊陸容的信息接二連三地進來了。

  ―陸三:讓他查?隨便查?真的假的?

  ―陸三:也是,反正高考完你也該回家了,到時候晚報頭條跑不了,想瞞也瞞不住,早點讓那些人知道也行……省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還想要你一條賤命。

  ―陸三:那我可讓他們隨便處理了啊,他想打聽就讓他打聽了?

  ―陸三:…………………………不是,你確定嗎?許湛不是謝雲的弟弟?

  ―陸三:謝雲知道你的事了?

  ―陸三:你這會兒不都裝可憐住進謝雲家裏了?她知道你什麽情況能往家裏帶?啊?她知道你家在市中心有上千平別墅這件事嗎?你真的確定?

  陸鸞:“……”

  不確定。

  他都忘記這茬了。

  更正一下,關於他家裏背景這事,“放在一天前”他是無所謂被謝雲知道,大不了就是死皮賴臉地跟著她,反正那是陸坤的錢,又不是他的……

  但是現在他想起來了,事情有了變動。

  他是陸坤的兒子。

  陸家現在最大的待啟動項目就是李子巷拆改項目,“城市傷疤”的拆改拖延了好多年遲遲未動,如今,陸家和官方都在蠢蠢欲動。

  而謝雲現在就在李子巷拆改項目的核心裏。

  謝雲是李子巷的大房東,是關鍵人物,這件事若是被她知道了,他再說他之前完全不知情,她能信嗎?

  這項目以後他肯定要接手的。

  陸坤這些年睜隻眼、閉隻眼放著親生兒子在李子巷,難到真的是因為虧欠,自覺當初外麵養了女人,對不起原配對不起嫡子,任由他賭氣住在外麵?

  放屁。

  陸鸞從四五歲被親母娘家傭人帶到李子巷生活,在肮髒的巷子裏紮了根,沒有人比他更懂李子巷的人文……陸坤沒把他抓回去,完全是因為他知道,等到有一天推土機開到李子巷門口時,外麵的媒體會因為他有陸鸞這個從小在貧民窟紮根長大的“陸氏太子”,就不能寫“資本家永遠無法理解下等人的悲哀”這樣的報道。

  到時候通稿發一發,人情味重點,故事性強一點,對立性就少了。

  事情就會好辦許多。

  陸坤打的便是這種算盤。

  原本路鸞無所謂那個老頭怎麽想的,不逼著他回家就行,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突然多了點變數。

  那就是李子巷的房東謝雲,謝大小姐。

  現在他們的感情沒那麽深的,到時候牽扯到了項目,牽扯到了亡父的情懷,謝雲未必信他,說不定覺得他一開始接近她就別有目的,然後生起氣來。

  ……她若是生起氣來不理人了,他懂怎麽哄女人嗎?

  陸鸞握著手機想了半天,然後嚴肅地得出一個答案:嗯,不會。

  更何況還有個許湛虎視眈眈地杵在那……

  此時此刻,陸鸞後悔死了,那天晚上就該讓許湛把酒瓶敲他腦袋上開瓢,最好弄個血肉模糊,這樣那男人就能被抓進去坐牢了,就不會有人跟他搶謝雲。

  ―。:我忘記了。

  ―。:要麽你現在去同陸坤講,我們暫時斷絕父子關係算了。

  ―陸三:……

  ―陸三:癡線!

  ―陸三:別說這種無用瘋話,你知道哪怕今日不被揭穿,日後也總會被人知曉,血濃於水,紙是抱不住火的,阿弟。

  ―。:鬼節燒過紙錢嗎,趁著沒燒起來時多壓幾層,就能把火熄滅的。

  ―陸三:午時已到,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電視劇裏多等三秒就有人騎著馬衝進來喊“聖旨到,刀下留人”。

  陸容那邊沉默了幾秒。

  然後得出結論。

  ―陸三:你完了,阿弟。

  ―陸三:你對謝雲沒信心,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好心提醒一句,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失去信心時,這是完蛋的象征之一。

  ―。:不用你提醒,我不知道我完了?

  他坦然麵對死亡。

  死是可以死的。

  ……但是他不能死在許湛的前頭(嚴肅)。

  *

  此時謝雲還壓根不知道,有人為了她正預謀放棄百億家產,欲與親父斷絕關係。

  她正忙著在心中默默心疼加抱怨陸鸞的房東是吸血鬼,那樣老舊小的破房子居然還有臉收別人房租……要知道如今在李子巷外,租房給別人,出什麽問題哪怕是爆水管都要房東去修的――

  李子巷有哪根水管是能夠正常使用的麽?

  真是沒有良心的房東。

  謝大小姐一邊腹誹,踩著高跟鞋上了教學樓,她來過一次,所以輕車熟路,摸到了初三教室,外麵已經零散站了一些家長……

  在她出現在走廊盡頭的瞬間,距離她比較近的幾個在談話的家長們明顯安靜了幾秒。

  家長們有的年輕,有的顯老,看得出大家都盡量穿得比較體麵地出現在了孩子的學校,但是謝雲還是像沙漠裏開出的一朵花似的,出現既巔峰,成功引來大家側目。

  ……她不意外這樣的結果。

  她今日出門前有好好的化妝和搭理頭發,眼下的效果正是她想要的。

  將心比心,她當然知道軟妹眼巴巴地喊她來開家長會是為了什麽,她還記得自己高中家長會前,一定會叮囑謝國平:不許穿拖鞋,不許把準備去收租的那一竄竄房門鑰匙掛在腰間。

  被叫來開家長會,顯然是對她形象管理的一種肯定。

  踩著高跟鞋走向軟妹的教室,她們的教室在走廊另一端,謝雲想象了一萬種可能閃耀登場,讓這些該死的初中生再也不許嘲笑小姑娘自己窮酸也隻有一群窮酸的親戚……

  然而她並沒有來得及發揮。

  教室裏坐著的小孩不少,卻沒有看見一個唯唯諾諾的小姑娘,謝雲拉著一個女生正想問她有沒有看見王檬,這時候,聽見走廊拐角後麵傳來人對話的聲音――

  “王檬,你曾經跟老師說過你要考江市一高,你的成績不錯,老師很支持你的想法。”

  謝雲停頓了下,悄咪咪探了個頭,這就看見教室背後,一個身上穿著學校校服的小姑娘低著頭,在她麵前,站著個中年婦女。

  婦女身上穿著廉價的職業套裝,卷發,看著很幹練,麵相卻是讓人喜歡不起來的那種。

  “馬上就要中考了,不過還有半年,老師希望你能安靜地度過這半年,而不是因為一時的衝動和別的同學產生衝突……比如剛才在教室,你和隔壁班的徐秋秋,你說是怎麽回事呢?”

  小姑娘瘦弱的肩膀抖動了下,目光閃爍了下,咬住下唇:“老師,我……”

  “徐秋秋成績不好,老師都不想搭理她,你看看我都不找她談話,隻找你,你想想是為什麽?”

  王檬的下巴都快碰到自己胸前的肋骨了。

  謝雲有些按捺不住,覺得這老師說話不對勁,表麵上聽著沒毛病,但是仔細琢磨就是味道不太對。

  “剛才是怎麽回事?”老師又問。

  “李顯妮讓我去小賣部給她買果汁,說什麽跑一趟給我一塊錢報酬,我不願意。”

  李掀妮就與徐秋秋等人一夥的。

  “所以你們就起衝突了,”老師點了點頭,“徐秋秋沒參與,就在旁邊看著?”

  “嗯。”

  “她倒是越來越懂事了。”

  老師淡淡評價。

  為她反而誇獎作惡者作惡程度下降,王檬停頓了下,知道徐秋秋沒上來一起欺負她讓她幫跑腿,不是改好了,而是因為害怕……她已經有一段時間,不敢招惹她了。

  在她的沉默裏,班主任又換了個語氣:“你們就為這點事,差點當著一走廊的家長的麵吵起來,是嗎?你們想沒想過這樣做的影響?到底是幹脆就替她買了這果汁息事寧人比較好,還是大家鬧起來丟人現眼比較好?”

  “……”

  “還有最近老師聽見不少風言風語,說你和謝安走得特別近……你看,謝安同學家境好,學習好,為人和善,樂於幫助同學,許多同學都受到了他的幫助,但是我們需要明白,老師這麽說就是為了提醒你,他對所有同學都是一視同仁的。”

  提到男生的名字,小姑娘明顯有點慌張:“老師,我沒有……”

  “老師知道你可能是因為謝安才同徐秋秋結了梁子,可是你為什麽要理會她呢?她總是纏著謝安依我看怕不是也沒有什麽好結果,你何必摻和進他們兩人中間去,影響自己的學習?你和他們情況不一樣,你應該知道的,李子巷那樣的地方一年出幾個大學生?

  王檬臉色越發蒼白,她,小聲地說“不是的”,可惜這老師似乎並未聽見。

  “三不管地帶,醫生都是沒執照的瘋子,你要脫離他們,就要從現在開始學會管理好自己……有些東西不是你這樣的孩子能耽誤得起的,你不要總覺得你和他們都一樣。”

  那老師還在喋喋不休。

  謝雲想起了她初中時候,也有一位這樣的老師,那時候她們還沒有統一校服要天天穿的規定呢,那家長便會拉著謝國平,說謝雲的衣服太多了,影響不好。

  也會拉著別的同學,讓他們少跟謝雲嘻嘻哈哈,說她隻會吃喝玩樂,因為家中富有所以才不愁生計,他們卻不一樣,隻有學習才能讓他們擁有光明的前途。

  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有這種老師戰鬥在教育界的第一線。

  要麽仇富,要麽嫌貧。

  他們教書水平或許不錯,然而育人方麵卻一塌糊塗。

  眼瞧著站在這老師麵前的小姑娘,低著頭,紅了眼眶,垂放在身體一側的手都握成了拳頭,微微顫抖著……

  “老師,這年頭,一元錢買來的米,狗都不吃了。”

  年輕女人的聲音略微沙啞,帶著懶洋洋的腔調,淡然而性感。

  對話中的師生被打斷了對話雙雙一愣,轉過頭來,在看見向著自己走來的謝雲時,小姑娘猛地蹙眉,然後眉間又突然鬆開,隻是眼眶變得更紅了些。

  “這教學樓不高不低四樓,電梯都沒有,這樣冷的天氣,沒有人會願意為了一元錢穿越整個操場到小賣部去幫同學買東西的。”

  高跟鞋踩在走廊瓷磚上發出“嗒”“嗒”的聲音,女人一步步走來,話語與聲音同時到位,在她們的麵前站穩。

  王檬的視線從下而上,再次與她對視上,今日的謝大小姐因為認真打扮過,比往日更加光彩照人――

  為了這破家長會,謝雲放棄了低調的hermes,今日渾身上下從皮帶到包到風衣再到高跟鞋都是各大品牌基礎款,基礎到連賣煎餅果子的大媽看一眼都該明白“喲小姐這包得上萬吧”那麽基礎。

  好在她形象好,氣質佳,不然就是鐵打的暴發戶,惡俗地武裝到牙齒。

  眼下往王檬跟前一站,她彎下腰,氣場十足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望著她問:“謝安又是誰!”

  在她帶著笑意的注視中,王檬深呼吸一口氣:“一、一個同學。”

  “帥麽?”

  小姑娘眨眨眼,低下頭,耳尖泛紅:“沒注意,真的不熟的。”

  謝雲一下子就懂了。

  “害怕什麽?你成績向來不錯,上個江市一高又不難,正常交個朋友的時間怎麽就耽誤不起了,又不是學人談戀愛連睡覺都要連麥……友誼是校園生活的一部分嘛,當然我說的不是那種隻給人一塊錢跑腿費的‘友誼’。”

  謝雲說著,就像是這時候才想起來身後還站了個人,回過頭,笑眯眯地問:“我說的對吧,老師?”

  老師愣了愣,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謝雲大方地笑了笑,伸手要同她握手:“我是王檬的姐姐。”

  “王檬有姐姐?”

  “表姐。”

  “我聽說今兒來的是她嫂子……”

  “嫂子下樓時被人截住打斷腿來不了啦,”謝雲溫柔地說,“所以來了個表姐,真遺憾,對不對?我聽說她嫂子人很好也很有錢,連我都十分仰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