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花
作者:大象向著夕陽奔跑      更新:2020-07-03 12:48      字數:6107
  床上, 許湛的小女朋友被嚇得呼吸都不敢放重,見他摔了電話,轉頭就進浴室洗澡去了。洗得幹幹淨淨, 身上沒留一點別的女人的味道。

  不是他很有節操。

  被謝雲見了一次他的前任, 至今被念叨到現在, 就像他已經入贅了李子巷一般, 實在是煩,如今哪裏還敢讓她再嗅到一點關於別的女人的蛛絲馬跡。

  ……她吃醋也就罷了, 他可能還高興, 可惜她就是為了人身攻擊,仗著許湛不敢拿她怎麽樣,才張口隨便亂說話。

  洗了澡出來穿上牛仔褲套上黑色毛衣,江市快要一手遮天的湛哥頓時人模狗樣,寬肩窄腰, 到是像個大學生……他伸手拿過放在茶幾上的車鑰匙,一句話也沒從頭呆愣在床上的女人留下, 轉身出去了, 直奔謝雲的公寓而去。

  此時謝雲剛鑽被窩睡回籠覺。

  冬天的江市冷得鼻子都要掉了,她捂在被窩裏掰著手指數什麽時候該下雪……

  這時候微信震動了下,她打開看了眼,陸小阿弟給她發來條信息, 照的是學校的桌子,桌子前麵站了個穿校服的小姑娘。

  小姑娘水嫩嫩的,一張臉蛋上充滿了膠原蛋白,不是特別漂亮的長相, 但是眼睛很圓,鼻子小巧, 可愛又清純……這會兒低著頭,柔軟的發絲遮擋住半邊微紅羞澀的臉蛋。

  挺眼熟的。

  謝雲想了想,好像就是坐在陸鸞前麵那桌那個,上次上課,她站在窗戶外麵,他餘光都沒偏一下,卻低著頭很有耐心地給她講題。

  謝雲微微眯起眼,給他發了個問號。

  那邊又發來一張照片,是一雙捧著一遝英語作業的手。

  ―。:交作業了。

  ―雲雲雲:哦,你同學長得挺漂亮的。

  ―。:你會不會抓重點?

  ―雲雲雲:你不就想聽我說這個,不然給我發前麵那張隻有人的做什麽?

  ―。:我想聽的是這個?

  ―雲雲雲:那撤回,再來一遍?哦,你同學長的挺漂亮的,就是比我差點,應該入不了你的眼。

  ―。:謝雲。

  ―雲雲雲:幹嘛?

  ―。:不想負責就別老撩我。

  ―雲雲雲:……

  ―雲雲雲:你別喜歡我了,真的,在你眼裏我每秒呼吸二十一次都是“愛你愛你”撩你的頻率,我壓力大的很。

  她這渣言渣語打出來都不用經過大腦的,能給人活活氣死……整個人就是一股行走中的人渣味,恨不得把“我不負責”寫成牌子頂在頭上招搖過市。

  ―。:我不跟你說了。

  他氣。

  她貓在被窩裏翻了個白眼。

  ―雲雲雲:愛說不說,我睡回籠覺了。

  *

  謝雲這人就有個毛病,那就是她從來不慣著別人的毛病。

  陸小爺多大的麵子啊,在學校他眼神往東看沒人敢往西走的,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照別的小姑娘的照片給謝雲發,他確實是故意的……他心裏清楚得很,前些天他們第一次吵架,謝雲冒充他姐姐來學校那次,破天荒地被他甩了臉子還眼巴巴跟著上了教學樓,就是看他教人家小姑娘做題了,才轉身走的。

  原本這事不了了之了,陸鸞也沒特意跟她說其實他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反正謝雲也沒那麽在意……

  刻意解釋像個舔狗似的,他幹不出來。

  今早到了教室,小姑娘來收英語作業。

  陸鸞隱約想起這件事,然後抬頭問:“能不能給你照個相?”

  小姑娘沒反應過來,這平時一天都不跟女生說一句話的大佬在跟她說話,還要給她拍照,“啊”了聲,一張臉迅速躥紅。

  然後陸鸞就拿手機隨便照了張,發給謝雲,可能是賤得皮癢就想看她陰陽怪氣,吃個醋。

  被謝雲揭穿了,陰陽怪氣倒是沒省。

  自行討了個無趣,陸小爺扔了手機,隨手拖過一本沒寫完的練習冊,寫題去了……也不管下了早自習的時候,“陸鸞管同班的許童要了照片存在自己的手機裏”“陸鸞上次還教許童物理題了呢”這些流言已經傳得全校都快知道。

  下了早自習,王井龍湊過來八卦。

  “陸小爺,你這是渣男行為?”

  陸鸞頭也不抬:“什麽?”

  “昨晚大家知道你家被姓許的搞了,正捉急呢你一個微信過來讓兄弟們關門關窗你自己找地方睡……後來軟妹說,正好那時候看見你和謝大小姐走出了巷子。”

  “然後呢?”

  “你搬人家家裏睡完一晚上,轉正了就沒興趣了?這早上謝大小姐被窩還熱乎呢吧,你就管許童要照片?”

  “許童是誰?”

  “…………………………英語課代表!”

  “哦,”陸鸞麵不改色,“不是合了你心意嗎,你不是正不滿謝雲對我的態度,還非要跟我講什麽門當戶對。”

  王井龍被憋的說不出話,他心想今早的陸小爺有點刻薄,一臉欲求不滿,昨晚應該睡的客房。

  而陸鸞這邊,被旁邊的人一口一個“謝大小姐”“謝大小姐”地提醒,煩得很,於是摸手機看了眼,想看看被他晾了二十分鍾的女人是睡著了還是睡著了又或者是睡著了。

  沒想到,在兩人“套路聊天失敗不歡而散”後,她居然還有再給他發了幾條微信。

  ―雲雲雲:上課你就好好上課,別整這些有的沒的,看你同學羞的,沒事拍人家不怕人家以為你喜歡她?

  ―雲雲雲:你又不喜歡她,沒點道德心!

  ―雲雲雲:人呢!

  連續幾條之後,又隔了大概十來分鍾。

  ―雲雲雲:……我怎麽好像聽見外麵有人敲門?

  ―雲雲雲:是你回來殺人滅口了?

  謝雲給他發的微信的最後一條,發送於三分鍾前。

  ―雲雲雲:許湛來了,你說我要不要給他開門?

  在很多懸疑警匪片裏,被害人發完這條信息十有□□傻了吧唧跑去開了門,然後要麽被套麻袋綁架了要麽就被人從樓上扔下去了,死無全屍,給予警匪片一個常規又刺激的第一集。

  陸鸞:“……”

  陸鸞握著手機徹底陷入無言。

  什麽是事兒精?

  就是一秒沒看住都能給他整出出乎意料的劇情。

  當下給謝雲撥了個電話,沒人接,又打了個,這次直接被掛斷。

  在王井龍茫然的目光中,他站了起來,看了一眼第一節課老班的物理課,他拿了手機就往教室外麵走……

  等打了上課鈴,班主任進了教室,一看陸鸞位置空的,也是和王井龍一樣的茫然:“人呢?早自習不是還在,我眼花了?”

  “不知道啊,”王井龍說,“昨晚他家裏進賊了。這會兒可能是著火了,畢竟總是禍不單行嘛!”

  *

  這是陸鸞第二次為了謝雲從學校上課上到一半跑出去。

  又是一路狂奔。

  上次這麽幹他沒得來所謂”好心有好報”,在警察局門前遇見了披著許湛外套的謝小姐,強行把她帶走之後又被她的高利貸言論氣個半死……

  所以這次他做好了心理準備。

  為了防止百分之一謝雲被許湛那個變態拋屍的可能,他做好了準備坦然麵對一切可能出現的情況,哪怕此時此刻謝雲正端著他包的餛飩,請姓許的吃早餐,他也不生氣。

  到了樓梯口,門衛認識他是昨晚謝小姐帶回家的小弟,沒多問就把他放進去了。

  他坐電梯一路上樓,高端小區都是一戶一梯的設計,所以電梯門一打開他就聽見走廊裏傳來肆無忌憚的謾罵:“這是我家!你給我把東西放下!許湛,你發什麽瘋!”

  從電梯門走出來,陸鸞正好看見他那小破舊行李袋被人從門裏扔出來。

  陸鸞:“……”

  他挑了挑眉,猜到裏麵氣急敗壞的人是誰,被扔了東西也一點都不生氣,甚至有點想笑。

  陸鸞和許湛就是山上的兩頭老虎,平時王不見王。

  見了麵互相冷著臉,一言不合就開幹了。

  但是哪怕就那晚他們打到雙雙舉不起拳頭,都沒看見對方氣急敗壞的樣子……今兒許湛失態被陸鸞撞到,這場無聲的battle,到底還是陸小爺沉住了最後這口氣。

  此時,勝利者走到門前,就看見門裏麵伸出來一隻白嫩的手,那手一邊往那行李袋伸,身子還藏在半敞開門後的女人罵罵咧咧:“你大清早不睡跑來我這撒野?自己開車來的?今天不是周二嗎,你車限行,騎機車?戴安全頭盔了嗎?”

  “……你還管我死活?”

  門後麵的男人悶聲道,裝的挺可憐。

  陸鸞腳下停頓了下,正巧聽見他又問了句,“你身上穿的什麽玩意,給我脫了。”

  謝雲穿得什麽玩意?

  好奇心驅使陸小爺抬腳繼續往門走,走到門口探頭一看,眼中閃過一絲絲詫異,緊接著這次是真的唇角上揚了――

  隻見門口背對著自己站的女人,腳上踩著她的毛絨拖鞋,裏麵倒是還是早上他出門前那條吊帶睡裙,但是外麵,她隨便套了件外套……

  是一件藍白相見的高中冬季校服外套。

  一看就是去開門的時候,隨手從沙發上撿的……陸鸞昨天換下來,還沒來得及塞進洗衣機裏,就扔在沙發上,被她撿走穿上了。

  難怪許湛要發狂。

  和那天警察局門口,陸鸞見著她身上披著許湛西裝外套覺得礙眼一個道理,這女人這麽穿,就像是昨晚她跟陸鸞有過什麽親密關係似的,這會兒整個人籠罩在他的髒衣服下麵,長卷發微淩亂,小小一隻,仰著腦袋,充滿了被男人圈養起來的金絲雀味兒。

  陸鸞天天都快被謝雲逼瘋。

  但看她用差不多的一套沒心沒肺的套路折磨許湛,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

  抬起手壓了壓差點控製不住瘋狂上揚的唇角,高中生挪了挪,站在散落一地還沒來得及收拾回行李袋裏的夏季衣物裏,用沙啞又磁的聲音喊了聲“阿雲”。

  把屋子裏的兩人都驚了下。

  謝雲驚訝地轉過頭,看見的便是這麽一幕――

  身上穿著校服的高中生扶著門,微微彎著腰,一米八幾的高個子,麵色蒼白……大概是跑著回來的,氣都沒喘勻呢,就站在這麽一堆散落、弄髒的衣服裏。

  其實昨天陪陸鸞收拾東西的時候謝雲就發現了,雖然李子巷環境不好,到處都有奇怪的味道,但是陸鸞是愛幹淨的。

  衣服整整齊齊疊放在衣櫃裏,打開衣櫃是洗衣粉的清香,他把衣服放進行李袋也是疊好了一件件放,不像是李子巷的小窮鬼,更像是一位講究體麵的貴少爺。

  高中生的體麵。

  這會兒被許湛毀得粉碎。

  還沒來得及從陸鸞突然出現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謝雲就被眼前自帶虐點的一幕給弄得眼眶發紅――

  人是她帶回來的。

  如今她卻任由他被她弟弟這王八羔子欺負了,還被人家撞個正著,像是李子巷的窮少年上趕著來被他們這些有錢人羞辱似的……

  他該怎麽想啊?

  謝雲捏緊了手裏的行李袋,往許湛身上一扔,惡狠狠地說:“你給我把東西撿起來!”

  等後者條件反射伸手接了那灰突突、髒兮兮的行李袋,還沒回過神,便看見他姐紅著眼眶,像小鳥似的撲向門口站著的年輕人。

  “你怎麽回來了,不是上課嗎?”

  謝雲牽著陸小阿弟的手往家裏走,那柔軟白嫩的手扣在年輕人的手腕上,一點避諱都沒有,叫許湛看得牙根發癢――

  謝雲就是做給他看的,當著他麵告訴他,人,是她帶回家的。

  某人垂著眼,乖乖跟在她身後進了屋。

  然後與許湛擦肩而過時,在謝雲看不見的角度,稍稍抬眼,用略含嘲諷、似笑非笑的神情掃了他一眼……

  恨得許湛後悔,今天走得著急,怎麽就他媽沒順便帶把槍出來。

  然而等謝雲回過頭時,陸鸞臉上的表情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幻視一周地上的狼藉,淡道:“下了早讀,看見你微信了……早上你不是跟許,許哥鬧得不愉快麽,我就回來看看。”

  直呼大名的“許湛”或者“湛狗”猝不及防就變成了“許哥”。

  許湛被荒謬到無語,譏諷笑一聲,冷冷地問:“陸鸞,你擱這操什麽人設呢?”

  陸鸞根本懶得鳥他。

  轉頭看謝雲,這次是真心發問:“你沒事吧?”

  要有事就把湛狗手剁了。

  謝雲搖搖頭,想了想說:“我能有什麽事,你先回去上課,一會兒這裏收拾好了我把你衣服送幹洗店。”

  明年開春都高考了,這些夏季校服都不一定穿得上。

  他昨晚塞進包裏就是純粹試探下謝雲的底線而已。

  如今聽她這麽認真說要給他收拾,扯了扯唇角,他隨便地“嗯”了聲,心中非常滿足――

  相比之下,許湛就要心態爆炸了。

  看見陸鸞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反客為主,反過來握著女人的手腕,拇指一下、一下細細地蹭著她手腕動脈……

  那手指修長,指骨分明,分明是成年男性才擁有的姿態,此時正無聲地以一種宣誓所有物的方式,在輕蹭她。

  像占地盤的狗一樣。

  ――而女人毫無知覺。

  毫無知覺她撿回來的便宜小阿弟正在跟她的親弟示威。

  許湛恨不得上前把兩人遠遠分開,然而稍微動一動就被謝雲警告的目光刺得渾身發疼,他狠狠皺起眉:“姐,你怎麽回事?是不是阿爸走了以後寂寞到腦子也跟著糊塗了?你都不知道這人什麽底細,就敢往家裏撿?”

  陸鸞看了眼被說“寂寞到腦子糊塗”得謝大小姐本人的臉色,幾乎是讚揚地看向許湛,心想,會說話你就多說點。

  “他能有什麽底細?”謝雲聽他說的難聽,十分不高興地說,“怎麽了,阿爸走了,家裏換你當家?我往自己的房子裏帶個人還要你批準?”

  陸鸞:“其實我也不是非住這不可……”

  謝雲:“閉上嘴!”

  許湛:“手拿開!”

  姐弟兩一前一後同時開口。

  陸鸞捏了捏謝雲的掌心,萬分不舍地,緩緩放開了手裏那柔軟的一團。

  他這一放手,謝雲就感覺原本暖烘烘捏著她手的熱源挪開了。

  “你別恐嚇他,許湛。”謝雲蹙眉,“人家家裏被你砸成這樣,錢又沒有錢,你讓人家一個高中生睡到大馬路去嗎?”

  “我恐嚇他?他是什麽人,榮連街的古惑仔,警局備案他可能自己得占一個抽屜,能被我恐嚇到?”

  “你不要講話那麽誇張,他也隻是混口飯吃。”

  “混口飯吃?你知道榮連街的人喊他什麽?陸小爺?”

  “我聽人這麽喊過他,這又怎麽了?別人還喊我大小姐,我便真的是什麽皇親國戚了嗎,不過是個包租婆……誰還沒幾個愛稱。”

  謝雲聽上去一點不驚訝。

  畢竟陸鸞同她講過,那日和許湛起衝突,他也在場,就是跟著去收債……既然是收債,那肯定是跟著其他的社會閑散人員一塊兒去的。

  這種當小馬仔的小孩,謝雲見得多了,有時候大佬打架他們就跟著站在屁股後麵撐場麵叫罵兩句――畢竟法治社會了,阿sir很給力的,一般打不起來,最後大家也就散了,事後跟負責人分點人頭出場費。

  白賺。

  她怎麽不懂?

  她懂得很。

  許湛為了這點破事像是有個什麽驚天大秘密要告訴她似的大動幹戈,她才是真的不懂。

  ……可憐許湛吃了啞巴虧,畢竟他沒證據。

  當著陸鸞的麵把衣服掀起來給謝雲看,告訴她他身上那點萬紫千紅就是這位小阿弟的傑作?這種滅自己威風的事,他幹不出來。

  更不可能讓陸鸞掀衣服讓謝雲看他揍出來的痕跡,這他媽不是上趕著給這兔崽子送借口裝可憐嗎?

  他已經很會裝了。

  裝得謝雲被他虎得胳膊肘朝外拐。

  許湛不說話了,光陰沉著臉站在那,扔了手裏的行李袋,又扔出門外。

  謝雲不耐煩地在沙發上坐下,她指了指門外,指揮黑著臉的許少爺:“又扔東西,清早八早跑來鬧這趟,你說你像什麽話?這麽大個人了,女朋友交了這麽多,就沒哪個有本事讓你長進一點?趕緊把你扔出去的東西撿回來!”

  許湛黑著臉看了眼門外的狼藉,不肯動。

  謝雲又去教訓陸鸞:“你出來跟老師請假了嗎?第一節課什麽課?趕緊回去上課了。”

  “請了,物理,沒事。”

  他言簡意賅地回答,語氣很乖。

  正站在一件衣服旁邊半彎腰一副愛撿不想撿的許湛聽了,都回頭看了他一眼,像是被惡心到。

  還沒等背對著謝雲站的陸鸞唇角上揚到位呢,就聽見身後的女人繼續道:“吃早餐了嗎?阿鸞早上包了餛飩手藝不錯,你也嚐嚐,從此大家化幹戈為玉帛。”

  陸鸞的唇角放平回去。

  ……還“化幹戈為玉帛”。

  在場兩位男士心裏不約而同飄過兩個字: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