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藥
作者:大象向著夕陽奔跑      更新:2020-06-18 13:23      字數:5639
  吃飽了大腦放空, 回家從新洗漱了下就抱著被子滾到床上,下午的時候外麵下起了雨,謝雲睡到昏天暗地。

  她放縱了自己一把, 過了三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每天睡醒了餓了就叫外賣, 隨便吃兩口又回到床上去繼續睡, 不管醒來的時候是幾點也不管睡下的時候是幾點, 偶爾會哭著從夢裏醒來,又不太記得到底夢見了什麽。

  第四天半夜, 她被電話從睡夢中驚醒。

  頭腦發昏地抓過手機, 也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接了電話,那邊傳來某個馬仔慌張的聲音,跟謝雲說夜色這邊場子出事兒了,讓她來處理。

  謝雲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心想場子出事了找許湛擦屁股, 找我幹嘛?

  ……然後一拍腦門想起,哦, 許湛被她掃地出門了。

  爬起來洗漱幹淨, 刷牙的時候耐心的聽那邊馬仔報告,說的是晚上來了一群人,有男有女,開了個卡座就開始開酒, 到了後半夜,有個女的半路出去上洗手間,回來之後再喝自己的酒就嚷嚷渾身不舒服,說說有人在她的酒裏下了藥, 這會兒正大吵大鬧。

  “她說是湛哥的妹妹,讓我們今晚必須給個交代, 要麽讓夜色老板娘出來道歉,要麽她就報警。”

  電話那邊馬仔顫抖著嗓子說完,特別是說到那女的自報的身份時,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她這麽肆無忌憚地自報家門,恐怕還真的就是許湛睜隻眼、閉隻眼讓他手下的人來鬧場子。

  謝雲收了榮連街時,大家對這種事多少都有預感――

  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謝國平剛剛安葬屍骨未寒,謝家姐弟已然翻臉。

  謝雲坐在化妝鏡前拍了點腮紅遮蓋住臉上的蒼白:“問了你們湛哥,這是什麽意思了沒有?”

  “打過電話,”馬仔那邊說,“關機的,那邊的人說湛哥晚餐實厚應酬就喝高了,這會兒在附近的會所休息。”

  謝雲閉了閉眼,深戶一口氣。

  夜色她知道的,雖然有點涉及家禽擦邊球生意,但是路遙做生意講良心,手底下的小姑娘或者少爺不願意出台就不出,不賣假酒,禁一切藥品……

  夜色門口有安檢。

  有女客人沒帶男伴來,路遙都讓員工盯著,喝高了親自送上專車或者出租車,酒吧外麵有人蹲著妄圖撿屍都要轟走的――

  這麽些年來,從來沒有出過“顧客被下藥”這種醜事。

  謝雲化了個淡妝,看著鏡子裏的人精神了點兒,便匆忙趕往夜色。

  *

  快到地方給路遙打了個電話,那邊接起來就是一連串的飆髒話,謝雲耐心地聽她罵完,才問:“你那看場子的人呢?”

  “一般看場子的人看的住許湛嗎!”路遙咆哮,“下回我去局子裏問問阿sir們有沒有興趣上個夜班兼職夜店保安?!”

  “你那天不是跟我炫耀請來一尊神仙?”

  路遙被問得啞口無言――

  神仙?

  神仙前段時間不知道忙什麽缺課得太厲害,被班主任壓著上晚自習呢,操!

  她舉著電話一陣無語,這時候便看見熟悉的瑪莎拉蒂一個急刹歪歪斜斜地停在店門口,年輕女人打開車門爬出來,把車鑰匙扔給泊車小弟往裏麵走。

  謝雲沒有路遙高,然而走在前麵卻有一股雷霆萬鈞的氣勢,李瑤跟在她身後忽然倍有安全感……

  可惜現在不是能摸著謝雲的頭,誇獎她“金絲雀長成大雕”的時候。

  “你說許湛的女人怎麽就跟你過不去了,先是李子巷的大學生,然後現在又來個什麽妹妹,”路遙絮絮叨叨的,“你要是和許湛在一起了,會不會被寄壽衣和刀片啊?”

  “人家來鬧的是你的場子。”

  謝雲從頭到尾就說了這麽一句,路遙閉上了嘴。

  走在前麵的人已經飛快地到了出事那個卡座旁邊!這會兒現場熱鬧得很,男男女女還有夜色的工作人員,一個長頭發的小姑娘坐在沙發上嚶嚶哭,說什麽自己好難受,全身發熱,想要報警。

  掃視一圈卡座裏的人,各個像古惑仔,平日裏看見阿sir怕不是耗子見了貓,報個屁警。

  謝雲沒跟他們廢話,走過去兩根手指抬起那妹妹哭得梨花帶雨的臉蛋打量了下,放開她,問她怎麽回事。

  旁邊有個他們一起的小馬仔想說話,謝雲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成功地讓他閉上了嘴。

  “我去上了個洗手間,回來喝了酒就覺得味道不太對,現在身上好難受,又癢又熱……我平時也不是沒有警惕心,是湛哥說夜色場子很幹淨不用擔心。我才掉以輕心!”

  那個小姑娘說著又開始哭起來,很可憐的樣子,順便又提了一下湛哥。

  和她一起來的有個黃毛,二十歲上下,很不耐煩地皺眉嚷嚷:“能別廢話了,讓你們負責人出來道歉,否則今晚這事兒沒完!”

  他嗓門很大。

  很多人往這邊看。

  謝雲回頭看了眼路遙,路遙當然不可能真的跟他們道歉,轉過頭叫來個工作人員把大廳的音樂聲調高,蓋過他們的大嗓門。

  “我就是負責人。”謝雲平靜地說,“你們是許湛的人是嗎,我這兒剛做了白事還沒喘上氣,就迫不及待地上門找事……”

  “什麽上門找事――”

  “哦,我不信你不認識我。”

  謝雲看著他,那雙深色的瞳眸不太有震懾力,卻意外地在一眼看過來時,能讓人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心中漏跳一拍……

  說害怕也不是,就是讓人覺得,謝小姐也不太好惹。

  聽說謝國平葬禮那天,她出手給了謝三叔好看,外加醉仙樓的改造很成功,最近謝三叔“江市第一海鮮酒樓”的寶座都快要坐不太穩。

  黃毛被她那雙眼睛看得有些惱火,然而真要打那肯定也是不敢打的,光硬著頭皮叫囂自己的朋友被下藥,還放狠話:“若是不道歉,你們夜色今日起便不要想好好開張做生意了!”

  這話牛逼吹大了。

  謝雲不可能讓路遙道歉,且不說路遙是她朋友,她才剛接手榮連街,沒兩天就逼著這條街最大的夜場老板娘給小嘍道歉,說出去會叫別人笑掉大牙。

  “說酒裏有藥是吧?”謝雲問。

  那個叫的最大聲的黃毛點點頭。

  謝雲說了聲“行”,然後在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拿起那個據說是下了藥的酒杯,一飲而盡。

  所有人――包括就站在她旁邊的路遙都他媽驚呆了,瞪大眼望著她將那杯酒喝掉,一滴不剩。

  “啪”地一聲巨響。

  謝雲直接把空杯子往那個一臉囂張的黃毛臉上砸去,他被砸個正著,額頭冒出血,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酒我喝了,”謝雲包隨手往卡座沙發一扔,撩了頭發坐下來,“我在這坐一會,若是我沒事,就把你們湛哥叫來,我想問問他,阿爸剛剛安息他便上趕著找人來找我這阿姐的麻煩,這又是個什麽說法。”

  現場鴉雀無聲。

  路遙算是你媽徹底服了謝雲這個瘋女人,以前看著文文靜靜的最多嘴巴有點毒,想不到完全是個套在刀鞘裏的刀子……

  現在尖刀出鞘,鋒芒畢露,麵無表情往那一坐,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狠勁兒。

  把這些小馬仔嚇得一愣一愣的。

  *

  過了二十幾分鍾,謝雲不說話也沒做什麽,就坐在卡座上耐心等著。

  周圍的人也是屁都不敢放一個,也沒人敢動彈。

  主要是此時此刻那些鬧事的人已經想走也走不了,因為謝雲手下的馬仔還有夜色的保安都來了,將這卡座“很有禮貌”地圍得水泄不通。

  那個原本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也不哭了,滿臉通紅地看著坐在她對麵的年輕女人――

  今天她穿著一條牛仔褲,還有一件襯衫,襯衫扣子少係了兩顆在牛仔褲的腰環上穿過係了個蝴蝶結,很隨意的穿法,但是看著卻比她們中間任何一個人都好看。

  夜店光線很暗,她們看不清喝了那杯據說有問題的酒的女人有什麽反應,同時他們也回過神來,酒喝了,杯子也摔碎被人“清理”掉了,現在他們根本口說無憑。

  然後正當大家僵持時,許湛來了。

  男人來時麵沉如水,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身後帶著一大堆人。

  卡座上的人見著許湛全部站起來了,隻有謝雲坐著,掀起眼皮子掃了眼來人,她動也未動,像慈寧宮的老佛爺。高高在上。

  “湛哥!”

  “湛哥!”

  “哥,你來了。”

  許湛沒搭理他們,從進門開始他的視線就沒離開過謝雲身上――

  之前他身邊的馬仔見來電話招人的事謝雲,壓根就沒敢撒謊,原本他真的就在離這裏不遠的會所和人談生意,然後吩咐了他們沒破事別打擾他……結果事兒談了一半,泡溫泉裏正喝酒,外麵進來個屁滾尿流的馬仔,趴在他耳邊把夜色的事兒說了。

  原本許湛不以為然,他被迫交了榮連街的統治權出去,不僅他丟人,他手下跟著他的馬仔也紛紛覺得憋了一團火,不用他刻意吩咐,這些人也遲早會主動去找麻煩,殺殺謝雲的威風……

  許湛睜隻眼、閉隻眼,覺得他阿姐最近確實是氣勢過甚,壓一壓沒什麽不好。

  直到那馬仔告訴他,謝雲直接把那杯號稱有問題的酒喝了。

  原本一臉放鬆加慵懶靠在溫泉池邊的男人睜開了眼,扔下談生意的合作夥伴,急匆匆趕來夜色。

  還沒站穩,就被興師問罪。

  “阿湛,你這是什麽意思?阿爸葬禮剛過便讓你的人來我的場子鬧事,你是不是想要同我分家?”

  女人的聲音冰冷至極,硬生生讓許湛原本伸向她想要查看她情況的手停下來……懸停在距離她臉幾厘米的地方,他猶豫了下,縮回手。

  看了眼謝雲,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隻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不見喜怒。

  許湛叫了聲“阿姐”,轉身去看身後卡座裏那些人。

  他目光平靜,沒有說要幫哪邊。

  “湛哥,”那個最開始說喝了下藥酒的小姑娘顫抖著伸手去拉他的袖子,“酒裏真的被下藥……”

  她說一半,就被撲麵而來的陰冷氣息壓到不敢再吭聲。

  以為許湛多少憐惜她被下藥,她隻是乖巧地閉上嘴,楚楚可憐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後者沒多大反應……隻是掃了她一眼後,轉了身,這次不再顧及謝雲的抗拒,他伸手捏著她的下巴扳起她的臉,左右翻看了下,臉色很難看:“裏麵有什麽東西都不知道,你隨便亂喝?”

  謝雲抬眼與他對視,那雙眼睛裏神色清明。

  “你捏疼我了。”

  輕輕拍開自己下巴上的大手,謝雲用不高不低正好能讓周圍看熱鬧的人聽見的音調道――

  “我不是亂喝,所有人都知道夜色是正規的夜場,不可能有人能夠在酒裏下藥,所以這裏的飲料我敢隨便喝。”

  圍觀群眾麵麵相覷,人家謝大小姐的命多值錢啊,江市的產業按街算的,這樣的人身體力行喝陌生飲料眼睛眨也不眨……

  說實話,也太他媽有說服力了。

  氣氛一時微妙。

  謝雲身後的路遙簡直恨不得給她跪下,並想抽當初懷疑謝小姐壓不住場子的自己兩大嘴巴子。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謝雲盯著許湛,“你的人跑來這給我的場子潑髒水,怎麽說?”

  許湛麵如寒霜。

  他打量著麵前的女人,根本拿不定主意她手真的沒事還是強撐著裝的,對於她一口一個他指使人來找茬……

  不能否認,這些確實是他的人。

  找茬,也是他默許的。

  男人微微蹙眉,有些不耐煩地輕吐一口氣,抬手拉扯了下襯衫的領口,他垂眼望著她:“那你想怎麽辦?”

  謝雲換了個坐姿,笑了下,瞥了許湛身後那群人一眼,淡道:“你若是不是想分家,那咱們還是姐弟一場,自己人……今兒自己人砸自己人的場子,你得給我一個交代。”

  許湛轉身看著身後那群馬仔,目光平靜,也不說生氣或者是怪罪他們手段卑劣,隻收抬起手,抽了那個剛才衝謝雲叫囂的黃毛一巴掌。

  他手勁大,一巴掌直接把那黃毛崽子掀翻了,在那個自稱是“湛哥妹妹”的小姑娘帶著哭腔和驚嚇的尖叫聲中,他直接飛出去撞到桌子!

  稀裏嘩啦的酒水碎了一地!

  那黃毛掙紮著爬起來,臉立刻腫了半邊,“呸”地吐出一顆牙,還有帶著血的唾液。

  許湛回過頭望著謝雲,麵無表情地問:“這樣行了嗎?”

  後者衝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挺滿意。

  挺滿意看見許湛的人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主動來找事反而被他們老大一巴掌打在臉上,也不知道疼不疼?

  至此,今晚的鬧劇算是落下帷幕。

  謝雲說來都來了也不想那麽早回去,這些天睡得腰都酥了,於是拽著路遙讓她給自己在上麵開個包,她也上去玩一會兒。

  許湛站在旁邊,謝雲站起來的時候甚至像個小跟班似的伸手扶了一把,而後親眼目送謝雲被路遙帶著上了樓。

  女主角退場,周圍的人散了。

  隻有男人身後那些鬧事的人這會兒還哭哭啼啼一臉黯然,他煩躁地卷起袖子,掃了眼方才被他扇了一巴掌的那個黃毛。

  黃毛搖搖晃晃站起來,口齒不清。

  “湛哥,那杯酒……”

  男人冰冷的雙眸中有不耐一閃而過。

  “去公司提五萬的賬,自己去休息兩個星期,”他冷冷地說,“下次做事小心點,別再讓人毀了證據,還捉了把柄。”

  *

  謝雲進了包廂整個人就壓路遙身上了。

  後者被嚇了一跳,包廂裏燈光暗,她伸手去摸了下身邊的人的臉,那滾燙得當場把她嚇得一激靈罵了聲“操”,差點跳起來:“那酒裏真有藥?!”

  “著什麽急,杯子都讓我摔了。”

  謝雲被扶著在沙發上坐下,鼻息之間的氣息都是滾燙的。

  “你店裏最近的安檢做仔細點,別再讓他們真帶什麽不三不四的缺德東西進來。”

  路遙哪敢不應,她恨不得給謝小姐磕頭,一邊說著“是是是我操他媽一群狗日的”,一邊給謝雲倒了杯水,然後狂按服務鈴,喊馬仔送冰檸檬水上來給謝雲解藥醒神。

  “你瘋了,媽的,謝雲!我真的是服了你了!知道酒裏有東西你他媽還往嘴裏倒,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路遙罵罵咧咧,謝雲嫌她吵。

  “能怎麽樣,那女的喝了還不是好好的坐在那,有本事、有本事他們往裏放農藥。”

  “……”

  這就是已經藥糊塗了,還放農藥呢,有這魄力他們至於還在這瑟瑟發抖當個小馬仔?

  “姑奶奶,去醫院嗎?”

  “不去。不夠丟人的,躺一會兒就好。”

  “你身上熱得快燒起來了!”

  “沒事,又不是電視劇,料他們也不敢給自己下狠的,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謝雲這會兒一放鬆就有些扛不住,整個人倒在沙發上昏昏沉沉,說著說著就沒聲音了。

  周圍什麽人進來什麽人出去她都不清楚,就知道門開過幾次……

  從什麽時候快開始包廂裏變得特別安靜,路遙聒噪的絮叨謾罵都不見了,她耳根子清淨,放心地蹭了蹭沙發抱枕。

  有人拿著杯檸檬水湊到她唇邊。

  “張嘴。”

  簡單的兩個字,帶著一絲絲惱火的磁性嗓音。

  爛泥巴似的被人扶起來,謝雲感覺到自己靠在一個結實的胸膛上。對方帶著溫度的氣息掃過她的頸脖,涼嗖嗖的,然後又像是一團火在皮膚燒遼開……

  很奇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