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上的玫瑰
作者:大象向著夕陽奔跑      更新:2020-06-18 13:23      字數:4099
  謝雲的過往感情史十分簡單。

  那就是一片空白。

  但這不代表她是一個剛出校園門的傻姑娘,隻需要一眼,她就能看懂男人望向她眼中的**——對金錢的,對□□的,占有性的。

  像許湛那樣的。

  坐在車裏,謝雲摸出了車裏最後一支煙,點上的時候指尖有些不能抑製的顫抖,她疲倦萬分地吐出一股奶白色的煙,腦子裏有些亂……

  她從始至終,都把許湛當弟弟。

  十幾年前,當謝國平牽著這個比她小了兩歲的男孩回家,對她說“謝雲,從今天開始,阿湛就是你親弟弟”那天起,她自認為從未有過對不起他的地方。

  謝國平也沒有,他像個真正的父親一樣,給予了許湛一切,包括信任。

  可笑他們一對父女天真,不小心忽視了他們當做家人養在身邊的人眼底從未化開的陰鬱,這麽多年了,許湛學會了偽裝,他笑著叫她姐姐,叫謝國平爸爸……

  他說,以前的事不要再提,現在,你們才是我的家人。

  ……家人。

  心髒酸脹的感覺從胸腔裏蔓延開來。

  謝雲幾乎握不住指尖的煙。

  視線逐漸模糊之中,她打了個電話,用沙啞至極的聲音,命令下麵的馬仔多加派幾個人過來守夜。

  過了很久,她才發動了車子,開車回到自己的公寓裏。

  洗了澡,躺在床上,吃了顆安眠藥。閉上眼,好不容易入睡,卻是混沌的夢境。

  夢裏,八歲的小謝雲站在二樓房間的盡頭,彎著腰小心翼翼地敲響了麵前的門……門過了很久才被拉開,比她矮也比她瘦弱的小男孩露出一張沉默的臉,警惕地望著她。

  小謝雲笑著露出缺了一顆牙的牙縫兒:“阿湛,爸爸叫我們下樓吃飯。”

  她一邊說著一邊向他伸出了手,門後的小男孩猶豫了很久,才緩緩地也伸出自己的手……

  “姐。”

  在握住她的一瞬間,謝雲驚恐地發現他的手變大,變粗糙,變得灼熱有力。

  眼前的小男孩拉開門,變成了高大挺拔的年輕男人,他的手順著她的手腕,捉住了她的手肘,在她猝不及防時將她拉入了房間,壓在門上——

  陌生的男性氣息帶著恐懼降臨,將她籠罩。

  略微粗糙的指腹細細地摩挲她的皮膚,他掐著她的下巴強行抬起她的臉,那雙漆黑的瞳眸之中有濃重的侵略性。

  “阿雲,”他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鼻尖,“你能逃到哪去?”

  ……

  謝雲從夢中驚醒。

  冷汗浸濕了她的背,順著她的額滴落,凝聚在她尖細小巧的下巴上。

  窗外晨光明媚,又是新的一天。

  *

  一旦決定從新的角度去打量許湛,謝雲第一反應就是:謝邀,她吃不消。

  以前對許湛好,凡事讓著他,對他從小到大惹事打架交女朋友搞小動作之類的睜隻眼閉隻眼,那是因為她把他當弟弟,而且他一直表現得很乖。

  謝雲這樣沒怎麽遭遇過人間疾苦(不算最近的話)的大小姐,就是喜歡乖小孩。

  ……可惜許湛就是個披著羊皮的狼。

  謝雲感慨自己不懂識人,轉而一想她老爸又何嚐不是跟她一樣稀裏糊塗,完全就是遺傳原因,跟蠢應當沒多大關係。

  如此想著,整個人又舒服了一點,她拿過手機看了一眼,除了手下的馬仔每隔半個小時跟她報備一次病房周圍安然無恙並附上的驗證視頻之外,手機裏倒是挺安靜。

  就有一個馬仔的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姐,你不是讓我聯係個油漆工麽,剛找著了,還要嗎?】

  消息發於早上八點半,現在是上午十點二十。

  謝雲這才想起還有李子巷這茬,大概是她為許湛擦的最後一次屁股……她抬手將有些淩亂的長發往腦後撩,深呼吸一口氣,打字回複。

  【要的,你把聯係方式給我。】

  謝雲起床,重新洗澡,化妝。

  換了幹淨的衣服,先去了醫院一趟。

  待到中午,直到下麵的馬仔盡職盡責地過來趴在她耳邊告訴她看見許湛的A8進了醫院地下庫,她才站起來,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守好這裏”,轉身出了病房。

  她這時候走,隻是短時間內不想看見許湛。

  倒是不怕他再帶著謝三叔來鬧,畢竟昨天半夜那一場混亂後,謝國平情況變得更加糟糕,他再次陷入昏迷,並且再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

  李子巷。

  謝雲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這麽快回到這個地方。

  跟著油漆工上樓的時候,她自己有片刻的遲疑她跟著來幹嘛了……她很快想明白了這件事,不是她想要跟著來,單純是因為除了這,她沒別的地方可去。

  油漆工放下工具糊牆的時候,她一隻手撐著臉,坐在樓梯上玩手機。

  sandro黑色吊帶短裙,EL西裝外套,Dior高跟鞋,還有精致的妝容……她的一切都與周圍的灰突突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謝雲第四次掛掉許湛的來電時,滿身是汗的工人麻利地幹完了活,謝雲看了下表,此時已經中午十二點半。

  她抬頭驗收師傅的工作,所有紅色的油漆印跡都被厚厚的白色防水漆蓋掉了,雖然補漆那一塊和周圍髒兮兮的斑駁牆壁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但是好歹不像之前那樣滲人。

  謝雲很滿意,點點頭,扶著牆緩緩站起來,覺得腿有點麻,她又坐了回去:“挺好的,微信還是支付寶?”

  打錢的時候,她多給了師傅五十塊辛苦費,對方很高興地跟她一再道謝。

  謝雲翹了翹唇角,一直陰鬱的心情也變得好了一些。

  送走了油漆工師傅,她捏了捏發麻的小腿,嚐試著站起來準備回家,扶著樓梯扶手顫顫悠悠站起來……

  一抬頭,就看見昨天遇見的那個年輕人,他身上穿著五中的校服,背著書包,站在樓梯拐角處麵無表情地望著她。

  兩人對視了幾秒。

  ”小朋友,你回來了啊?”

  他沒回答她,隻是站在原地沒動。

  謝雲正好趁機認真打量麵前的人,她昨天根本沒來得及感慨他的英俊,。

  高大挺拔的身軀,身上的校服襯衫隨意的敞開兩顆扣子,隱約可見鎖骨……不像是一般高中生,要麽幹瘦,要麽死胖,他應該是常年運動有肌肉的那種,這個從他挽至手肘的衣袖外露出的小臂就可以看出。

  皮膚大概是天生的有些蒼白,五官隻能用漂亮這樣精致的詞來形容。

  像這樣驚天動地的外貌,放在任何一所中學,應該都有很多小姑娘追。

  所以他顯得有些高傲,謝雲也是理解的。

  ……但這並不代表她就因此而要低一個頭。

  “昨天弄了你家的牆,不好意思,”她放開了那全是灰塵的樓梯扶手,站直了身體,臉上顯得雲淡風輕,“剛才找油漆工重新粉刷了一遍,你看看行不行?”

  其實也就禮貌性地問問。

  都刷成這樣整齊了,她想不出有什麽理由“不行”。

  麵前的年輕人順著她的提示,越過她的肩膀掃了眼她身後自己的家門……昨晚的油漆印子被蓋得幹幹淨淨。

  他收回目光,不置可否。

  繞過她,拿了鑰匙要開門。

  謝雲意識到自己又被無視了。

  她昨天已經被無視過一次,沒準備第二次還被繼續冷待遇。

  所以在陸鸞打開家裏門的同一時間,她從後麵往前挪了一步,扯住了他的校服衣袖:“喂,能不能借用下你家衛生間?”

  陸鸞開門的動作一頓,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校服上拽著的那隻全是髒兮兮灰塵的手……白色的校服衣袖上不意外地留下一個烏漆嘛黑的手印。

  捏著他校服的手上塗了紅色的指甲油,襯得她的手白的驚人。

  他微微側身,目光順著她的指尖一路攀爬,最後停在她的臉上,後者衝他笑了笑。

  “我就洗個手就走。”

  她聽上去祈求地說。

  陸鸞沒有潔癖,但是也不會高興剛洗幹淨的校服就被弄得亂七八糟,所以他往旁邊讓了讓,聽著高跟鞋叩地發出輕響,那女人光明正大進了他的家。

  ……她大概並不知道自己進的是什麽人的家裏。

  這時候他關上門,許湛可能會後悔自己倒了什麽八輩子的血黴惹上這麽一個天真的姐姐。

  可是他沒有。

  任由自家大門敞開,隨時方便送客,陸鸞麵無表情地抬手拍了拍肩膀上的汙漬,抬腳跟著她走進洗手間。

  看她打開水龍頭衝了下手上的灰塵,站在水池邊猶豫似的找了一圈,大概是沒找到洗手液,她目光停在他放在架子上的香皂上。

  “沐浴液有嗎?”

  她問。

  “……你還想在這裏洗個澡?”

  他反唇相譏。

  這是陸鸞第一次正經八本的和謝雲說話,語氣緩慢,聲音帶點剛過少年期的磁性,很好聽。

  ……如果不是說的話有點不客氣的話。

  “我隻是想洗個手,可是你這裏連洗手液都沒有。”謝雲轉身,靠著水池望著麵前比她都高了大半個頭的年輕人,“你洗澡就用香皂嗎?”

  “和你有關係?”

  “……”

  謝雲不說話了,舉著全是水的手甩了甩,甩不掉的水珠往三萬多塊的外套上隨意一擦。

  現在的小孩仗著自己長得好看了些,很多都是在學校被小姑娘捧上了天總是拽的二五八萬……一旦遇見有什麽別人可能虧欠他的事(指潑油漆搞破壞),他們更是得理不饒人。

  雖然她不會和這些同她弟弟一般大的小朋友置氣,但正如她昨天認為的,這小孩,有些欠教育。

  謝雲看似好脾氣地衝他笑了笑,抬腳往外走。

  隻是在經過他的時候,又好像腳下一抽,搖晃著倒向他。

  陸鸞反應不急,下意識伸手去接,隻嗅到淡淡的香氣撲了滿鼻後,有一團柔軟的東西撞進了他的懷裏……

  兩人踉蹌著,倒在他家的沙發上。

  陸鸞被壓在下麵。

  隔著夏季校服的薄薄布料,他能感覺到身上那女人柔軟的兩團壓在他胸口,低頭一看,就能從她吊帶裙的胸襟看見一片黑色的陰影下若隱若現的兩道弧線。

  他立刻收回目光。

  “起來。”

  開口時,嗓音比之前聽上去沙啞,似乎還有點緊張的惱火。

  謝雲盯著他緊繃而隱忍的下顎,心中那種惡作劇之後的滿足感達到了巔峰,堪稱神清氣爽。

  ……她真的很喜歡“教育”這種又酷又拽又有點乖的小朋友。

  想捏著他那張故作老成的臉問他,還拽麽?

  小朋友。

  一隻手撐著他胸膛坐起來,那比看上去有肉得多的屁股還壓在他的腿上沒動,她微笑著說:“對不起呀,剛才監工的時候蹲在那太久,腿麻了。”

  聲音裏一點道歉的意思都沒有。

  陸鸞眉心跳了跳。

  而此時,謝雲卻終於玩夠了,也知道不能玩的太過,指尖在他胸口輕輕拍了拍……隨後,壓在他身上的重量消失了,連同鼻息前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玫瑰香,也無聲抽走。

  這樣的香味,惡俗而豔麗,如同和煦陽光之下、荊棘花叢中生出的沙漠花朵,卻與眼前女人的形象毫不違和。

  “我走了,謝謝你借我洗手間,”

  站在門口,女人勾著紅唇,笑吟吟地對他說,“再見,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