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烈酒為血,長劍做骨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3-26 00:58      字數:4334
  李溪臣這個動作,那可真是茅房裏扔炸彈——激起公憤(糞)了。

  “這是什麽意思?麵對墨聖居然連個躬都不肯鞠嗎?”

  “還真是給三分顏色就染坊啊,這就把自己當成個人物啦?”

  “這種人連德行都沒過關,也能成為巨子候選人嗎?”

  “就是,他要是能得到墨矩的肯定,我就把姓倒過來寫!”

  ……

  所有的弟子在看見李溪臣直視墨聖且不肯彎腰的行為後都大為不滿,竟然忘記了巨子草堂的規矩,忍不住發出了陣陣指責之聲

  墨燃抬手打斷了眾人的議論,示意眾人屏息。

  一個呼吸,兩個呼吸……墨燃比在場任何人都焦急的等待著墨矩的裁決。可偏偏一直到了八個呼吸之時,墨矩還是無動以衷。

  所有人開始對李溪臣報以輕蔑的微笑,就連墨燃也開始懷疑自己的直覺。

  隻有墨溪,眼神中還抱著期待的神色。

  第九個呼吸剛過,第十個呼吸還沒來臨之時。

  墨矩動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李溪臣閉目而立,隻覺得全身暖洋洋的,像是被一團光包圍著,尤其是背後那條常常發冷,需要靠葫蘆中的“酒”才能壓製的黑線竟然如貓一般溫順。

  墨矩震動不止,再次從黑色的紋理之中爆射出金色的光芒,光芒掃射著李溪臣的全身,如同追光燈一般將其襯托成這個世界的主角。光芒穩定之後,墨矩便脫離出墨子的手掌,轉了個九十度的圈,豎直的憑空漂浮在巨子麵前,停止了震動。

  “快,去拔出墨矩!”墨燃無比興奮,發出因為太過激動而嘶啞的吼聲。

  然而此刻的李溪臣已然聽不到任何聲音了,他隻覺得自己處於一種奇妙的狀態,他似乎能看見天地萬物,卻又什麽也看不見。他的世界很亮,熾盛的光芒把萬物都照的無比耀眼。隻有遠處有一個黑色的球,它是如此靜謐,如此安詳,掛在空中一動不動卻又好像在掌控著一切。

  李溪臣不由自主的抬起腳步,向著黑色的走去。他舉起雙手,想要觸摸這神秘的出口。慢慢的抬起雙手,慢慢的舒張開手掌,慢慢的觸摸那一輪黑暗,當李溪臣的手指觸碰上這個黑球的瞬間,異變突生!

  一道猛烈的電流從墨矩的劍柄之上躥出,像是無數條毒蛇瞬間包圍了李溪臣的全身。白色的閃電在他的身體上隨意而快速的遊走纏繞,不斷的從李溪臣的口鼻之中躥出,又刺入他的雙眼之內。李溪臣登時長袍撕裂,長發爆炸,四肢亂蹬,口鼻流涎,失去了所有知覺。

  墨溪見狀,瞬間淚如雨下,可還不等她拔腿衝過去,卻被墨燃一把攔住。

  “你不要命啦?!”墨燃看著墨溪魯莽的行為,語氣之中帶著重重的斥責之意。

  “那你們就不管我橙子哥哥的命啦?!”墨溪想到李溪臣提醒自己墨矩危險的話,又看著此刻的他萬分痛苦的樣子,歇斯底裏的喊道。可任憑她怎麽掙紮控訴,墨燃隻是不允,反而還用道術困住了墨溪的身體。

  墨楓看見墨溪被困住,便放下了心,又看見李溪臣這般狀況,不免驚訝向墨燃問到:“父親,怎麽會這樣?”

  “典籍之中也沒有記載墨矩出世的樣子啊。”墨燃捋著胡須,疑惑的說到,“難道墨矩認主就是這個樣子的?”

  墨楓和四十九位弟子聽到這話,當下就覺得不合理。這種程度的雷電之力,不需片刻就能把人殺死,難道這墨矩有認死人為主的癖好?

  “幸好,墨矩沒肯定我。”這恐怕是此時在場所有人共同的心聲了。

  果然片刻之後,李溪臣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他的身體停止了本能的掙紮之後,便隻好任由墨矩控製著漂浮起來。雖說李溪臣已經沒了氣息,可這閃電卻一點也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反而變本加厲的肆意遊走衝撞,使得李溪臣的“遺體”不斷的抽搐。

  這不是鞭屍嗎?在場所有人都感覺不寒而栗。原本無

  比興奮,覺得墨者已經重現複興機會的墨燃,此刻也開始惴惴不安。至於墨溪,早已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大悲痛的暈了過去。

  而在光電之中的李溪臣,卻對此一無所知。此時的他,正在一個奇怪的夢裏。夢中,他回到了三年前,自己被鯤擊天救活的那個夜晚。他仿佛看見鯤擊天用一柄長劍取代了一副骨架的脊柱,然後又仔仔細細的把一塊塊碎肉貼在骨架之上。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隻要碎肉一沾上骨架,那柄長劍就會生出無數樹根一般的觸手將之粘合,隨即讓骨肉生出筋膜和血脈。

  隨後半年的時間,這副骨架被泡在用四靈精華釀成的“酒”中,慢慢的生出了皮膚和須發,慢慢的恢複了心跳和呼吸,慢慢的長成了李溪臣現在的模樣。接著無數個日日夜夜,那柄長劍在維係著他的血肉的同時又盡情的折磨著李溪臣的肉體,讓他生不如死。

  這種痛苦的經曆一閃而過,轉眼間,李溪臣又夢到那柄長劍竟然在用人言在與墨矩對話。

  “你進入九州的一刹那,我就察覺到了你的存在。隻可惜發出的示警之聲,世人竟無法理解。今日再次重逢,沒想到號稱天下至邪的弑道劍,居然隻能靠依附一個凡人苟延殘喘。這可不是你目空一切,唯我獨尊的風格啊。”墨矩開口笑道,語氣之中頗有調侃之意。

  “我如果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的話,那就就是掉了毛的鳳凰不如雞了。你瞧瞧你,居然甘願為一柄凡劍做鞘,多丟人啊。”原來這柄取代脊柱的劍的名字叫做弑道,這名字聽上去可不太善良啊。

  墨矩倒是心態很好,絲毫沒有為弑道劍的嘲笑所激,反而平和的說到:“我又不像你那麽喜好虛名,為誰做鞘,都是一樣的。我現在的要做的,就是本著殺一救萬之心,將你的宿主殺死,阻止你重出天下。”

  “殺一救萬?那這個一就該死嗎?你偽善的樣子,還是一點沒變啊。”弑道劍嘲諷道,“再說就憑你,焉能阻擋我的腳步?你殺他一萬遍,我就能救活他一萬零一遍。”

  墨矩聽到這話,忽然沉默了下來,因為它知道,作為上古洪荒之寶,天下至邪之物的弑道劍,無疑是有這種狂妄的資本的。當然這一點,鯤擊天也早已經告訴過李溪臣,所以他才不得不背著那裝滿“四靈之精”的葫蘆,以便隨時可以壓製住它的貪婪惡念。

  可是,若是連自己都做不到這一點的話,那這個九州還有誰能攔住弑道劍呢?墨矩內心十分痛苦,要是讓弑道劍吸食了足夠的四靈之精,然後修複好受損的劍魂,最終突破封印,那麽世界末日就真的要來了。

  怎麽辦?怎麽辦?墨矩心急如焚。

  看來,自己真的到了認主的時候了。雖然眼前的小子沒有達到自己的標準,雖然這個世界也不配自己複出,但這也是最後的唯一的機會了。

  “孩子,醒來之後把我帶上。”墨矩不再看向弑道劍,轉而下定決心對那李溪臣說到,“我能幫你壓製它!”

  “你!”弑道劍聽到這裏,瞬間大驚失色,發出野獸般的怒吼,“你竟然如此下賤,甘願認凡人為主?!”

  墨矩沒有搭理弑道劍,反而等待著李溪臣的回答。

  李溪臣早就受夠了弑道劍的折磨,也日日害怕它哪一天吃飽喝足後噬主而出,此刻有了這種好事,哪裏還會拒絕,當下便狠狠的點了點頭。

  “不!!為什麽鯤擊天那個雜碎沒有算到墨家祖庭居然會有你這麽個東西!”弑道劍似乎很害怕這個結果,“有話咱好好說!這次突破封印,我保證不殺人了!我改吃素了還不行嗎?!”

  墨矩依舊打理弑道劍:“孩子你記住,心有一絲清明,便不複墮入永劫苦海!”

  說完,墨矩便消失在了夢中的天地。

  “小子,你不能那麽做。”弑道劍見墨矩消失,隻好把希望寄托在李溪臣身上,“你敢帶上它,老子現在就殺了你!”

  “你舍得嗎?我死了,你就等著被封印至天荒地老吧。”李溪臣對弑道劍的心思一清二楚,並

  不上當,“天底下,可就那麽一壺四靈之精了。我死了,說不定馬上就被雜七雜八的人喝了。你可要想清楚啊。”

  “小奸賊……你等等……不!!”

  無視弑道劍的怒吼,李溪臣走出了夢境。

  因為墨矩已經收去了雷電,轉而向其體內渡入了生機。那種感覺,與弑道劍給的完全不同。

  三年前,吳易之為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在破掉五教聯手布下的十方滅魔陣後,居然親手用利刃片開了親生兒子吳嘲風的肉體。吳易之在將剩下的一副完整的骨骼交給了聖帝後,便毫無畏懼的引動罡氣逆行,帶著安靜而神秘的微笑在妻子李繡水的懷中氣絕身亡。

  隨後,鯤擊天收集了散落周天的碎肉,用四靈之精,鯤鵬骨架和弑道劍在北冥極寒之地用了半年時間將之複活,又用了兩年半的時間將之四分五裂的肉體穩固下來,恢複至與常人無二的狀態。

  可偏偏,弑道劍給的那種生命力卻是那般的讓人絕望,它給了你一口氣,卻讓你覺得在窒息的邊緣徘徊;它給你了一點光,卻偏偏大部分都是黑暗;它將你的血肉凝結,卻又偏偏時不時的要吸食你的暖意,讓你墮入無盡的冰窟;更可怕的是,它常常會給你帶來惡念,讓李溪臣必須時時刻刻保持意誌力,一麵心神被其控製。這種日子,算起來,已經整整一千個日日夜夜了。

  但此時,李溪臣感覺一種完全不同的世界。

  溫暖,足以信任的溫暖。

  收了雷電之後的墨矩,釋放出了綠色的藤蔓一般的氣體。氣體慢慢彌漫開來,隨即爬滿了李溪臣被電焦烤黑的肉身。隨後,皸裂的皮膚開始一寸寸彌合,黑色的焦痂開始逐漸掉落,翻白的雙眼開始慢慢恢複正常,膿狀的濁液從毛孔中分泌而出,釋放出無比惡臭的味道。

  眾人聞到這個味道,爭先恐後的跑出大殿,趴在漢白玉欄杆之上大口嘔吐起來,就連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墨燃問到了這個味道,都不得不用龜息之術屏住了呼吸,對著墨楓喊道:“這氣味恐怕有毒!快將溪兒扶出殿外!”

  當李溪臣的最後一塊血痂掉落,藤蔓便漸漸收斂進了墨矩的劍身。

  “怦——”

  “怦——”

  “怦——”

  ……

  如重鼓敲擊的心跳聲在巨子草堂內響起,隨後李溪臣的胸膛開始起伏,血脈開始流轉。

  “偉力啊,真是天工造化之神奇啊!”墨燃見狀,不由從心底發出嘖嘖稱奇的讚歎。

  一切都結束後,墨矩褪去了光芒,隨李溪臣一同掉落在巨子草堂的禦製金磚之上。墨燃剛想去扶,卻害怕李溪臣身上密布的粘液實在太臭太毒,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要麽,先派人把他架出去洗幹淨再說?”墨燃對著眼前這個即將成為自己領導的人十分嫌棄的說到。

  正當此時,李溪臣雙眼突然的睜開,其內似乎有精光流轉。

  李溪臣覺得很悶,想要出去透透風。他踉踉蹌蹌的從地上爬起,又踉踉蹌蹌的向門外有風的地方走去。

  此時卯時已過,辰時剛到,清晨的第一縷光剛好射出東方的地平線。

  李溪臣扶著門框走出大殿,看見墨溪滿臉淚痕的小臉上帶著大悲之後的大喜,滿臉幸福的看著自己。

  “哭什麽啊。都說過要照顧你一輩子的,哪有那麽容易死的”李溪臣笑著用髒手摸了摸墨溪的頭,將她早上剛洗淨的青絲弄得汙濁不堪。

  但墨溪完全沒有生氣,反而開心的羞紅了臉。

  曙光透過雲層,正好灑在李溪臣的雙眼之上,他抬頭迎上炙熱的光。

  或許是為了向之前那個質疑自己的墨家弟子顯擺一下,李溪臣揚了揚手中的墨矩,隨後“噌”的一下,拔出了鞘中的劍身。

  劍很鋒利,聲音宛若遊龍之吟!

  但這一幕,卻讓所有人都仿佛張開了嘴,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見了鬼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