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姑蘇城外女流氓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3-26 00:58      字數:4427
  墨燃雖然瞎了,但對距離和時間的把握卻十分精準。

  巳時隅中兩刻,李溪臣和墨溪站在一座無名小山的山頂,遠眺而望,已經能看到姑蘇城的城頭。

  “人間煙火姑蘇城,滿池芙蕖弦琶錚;梔子香豔平江路,桐油傘下笑語盈。”墨縐縐的酸道,“望見姑蘇城頭,就仿佛聞到了城中小巷中飄出的碧螺春茶的清香了。”

  李溪臣和墨溪卻沒有感到絲毫興奮之情,他們對姑蘇城中的繁華旖旎也並沒有什麽切骨的喜愛,此刻的他們隻想這條通往巨子草堂的路能遠一些,再遠一些,最好永遠沒有盡頭。

  “愣什麽呢?繼續開拔!爭取今天晚上能在姑蘇城外的寒山寺借住一晚,這樣我們明天一早就能入城了。”墨燃說完,便先一步邁開了腿。

  李溪臣二人雖然不情願,卻也知道這條路如果遲一天到,那麽與秦澈的約戰就少一分勝率。

  平舉鐵鏈過肩,背負重尺疾行。一直走到了星辰閃爍之時,一行三人才帶著一副空空的皮囊叩開了早已緊閉的寒山寺山門。

  五教之中,道佛二家因其玄妙的教義和高深的道術,在千百年的曆史沉澱下生出了濃厚的宗教色彩。於是浮萍一般的俗世百姓為了尋一處可以改變命運和寄放精神的所在,便在九州大地上將道觀和寺廟弄得遍地開花。

  寒山寺的僧侶比不上正統佛家祖庭的弟子,但佛家熱善好施的教義倒也頗為熟稔,當下看見風塵仆仆的三人,便熱情的迎進了後院廂房,拿出了素食水果招待起來。等三人狼吞虎咽的吃完所有齋飯後,僧侶便很知趣的退了出去,並囑咐三人隻管安睡,明日一早自然還有小僧將早點奉上。

  “趕緊睡吧,明天一早我們進城。這麽點路整整走了一個半月,說出去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墨燃說完,就和衣躺在了僧床上睡了過去。也許是太長時間沒有在溫軟的床榻上睡過安穩覺了,墨燃很快就發出了鼾聲。

  李溪臣和墨溪知道明天一旦入了城門,恐怕他們將要與無數人、無數事打交道了。人一多,就成了江湖;江湖一大,就不免有了風波。正當二人愁緒升起之時,寒山寺外竟然傳來了一聲聲悠遠而沉沉的鍾聲。

  “寒山寺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李溪臣和墨溪麵對此情此景,不約而同的念起了大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詩句剛念完,兩人隨即被彼此的心意相通所打動,相視釋懷一笑。

  墨溪再次順勢將頭埋在了李溪臣肩上,語氣頗為深沉道:“一旦我們回到巨子草堂,恐怕就沒有這麽安靜的夜晚可以供我們獨處了……”

  李溪臣將表達對墨溪的愛意的時刻故意推遲到兩年以後,就是不想讓墨溪太快太深的墜入愛河。可沒想到墨溪竟然會錯了意,以為李溪臣隻是不好意思在一窮二白的時候表達愛意,於是先一步忍住少女的嬌羞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李溪臣想要將墨溪推開懷抱,卻又害怕墨溪傷心,更怕這種相處的時光恐怕真的沒有幾次了。既不忍心,又舍不得,李溪臣隻好把已經懸在半空中的手輕輕拍了拍墨溪的後背道:“豬崽要往好處想啊,到了墨子草堂,你就可以看見多年未見的爹爹了呀。”

  “我爹那麽忙,哪裏有時間管我啊。”墨溪幽怨的說到。她之所以如此離不開李溪臣,就是因為他能給自己充足的被關心,被尊重,被喜歡的感覺,這種感覺墨溪還從來沒有在他人身上感受到過,“要麽真的和你之前說的那樣,我們逃走吧。”

  “嗯?”李溪臣感受著溫香暖玉,心旌不禁動搖,“你不想中興墨家啦?”

  墨溪抬起頭,眼睛直直的對向李溪臣的眼眸,打趣道:“唉!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怎麽到我這裏就反過來了呢。什麽功名大業,跟你比都如過眼雲煙一般不值一提了。”

  “怎麽感覺我成了你這個女流氓手裏的玩物了呢?”李溪臣看和墨溪故意表現成英雄風流的樣子,調侃道:“你是不是還要醒握殺人刀,醉臥帥哥膝啊?”

  “切,不要臉,你哪裏帥了。”墨溪

  口是心非的鄙夷完,重新將頭靠在了李溪臣的肩上。

  李溪臣被幽默可愛的墨溪所打動,伸出手摟住她的腰肢說到:“你爺爺說得對,我們即便逃又能逃到哪裏去呢?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這個九州,我闖定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是啊,逃能逃到哪裏去呢?當年父親為了自己身曆退身劫,跑到梧舟小郡萬千群山中的溪城小村中隱居,還不是照樣被找到了嗎?

  “為了你”加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李溪臣一下子把自己形容成了一個為了墨溪敢於麵對一切,挑戰一切的情聖。這話說出來,墨溪隻覺自己找對了人,哪裏還會覺得前途未卜,隨即把頭埋的更深了,用力的點了點頭。

  “好了,趕緊睡吧。這點路反正也看見了盡頭,我們早一步走完,就早一步開始下一段征程!”李溪臣拍了拍墨溪,示意她起身上床睡覺。

  “我不,我要你抱著我睡!”墨溪說完順勢躺倒,拉起被子蓋在身上,將李溪臣的大腿當起了枕頭。

  看著蠻不講理又萬分可愛的墨溪,李溪臣隻好無奈的輕輕搖頭,等待著她入睡後再抽身而出。

  ……

  第二天大清早,墨燃便帶著李溪臣二人站在姑蘇城北門外,隻等甕城一開,便可進入這座整個聖朝最為繁華秀美的都城。

  時間雖然還早,但著急賺第一筆生意的小販卻已然將隊排的老長。李溪臣和墨溪背尺舉鏈,跟在一個佝僂邋遢的瞎子身後,著實吸引了不少異樣的目光。城門外的守吏雖然見識不多,但看這三人的模樣便是自己依命等待的貴客,當下便安排兩名小兵朝太守衙署騎馬趕去。

  守吏也知道墨燃三人不願被旁人打擾,隻好裝作不認識,例行檢查後便放其三人過了關。

  進入姑蘇城的瞬間,李溪臣隻覺滿麵撲來的空氣都帶著靡麗的金粉之氣。無數座亭台樓榭錯落而雅致的分布在街道、小河之畔,其上無一不帶著精美絕倫的鬥拱挑簷;人群湧動的街道上有無數婦女小孩在街道之上自由穿梭,小販的叫賣聲讓早市更顯熱鬧;格外濃鬱酒香茶香之中還伴著絲絲胭脂之氣,仿佛這曆史悠久的古城早已被這些俗世煙火熏染到了每一塊城磚之中。

  “難怪人家說姑蘇城是個銷金窟啊。”李溪臣不由的喟然歎曰啊。

  “那當然了,不然怎麽會有‘腰纏十萬貫,騎鶴下姑蘇’的詩句啊。天下富甲到了這裏,也得弄得形銷骨立!”墨燃從小在這長成,對姑蘇城溫柔陷阱的威力再清楚不過了。

  墨溪一臉不屑的道:“所以我才不喜歡這裏。也不知道以‘節用’作為教義的墨家怎麽會把祖庭懸在這種地方。”

  三人邊走邊說,倒也愜意也幸好是姑蘇居民早就見慣了天南海北的奇異人士,也沒有過多的在意李溪臣和墨溪的奇葩打扮。

  寒山寺的早齋不過白粥配饅頭,三人行至正午,肚子已經餓的不行了。可無奈李溪臣錢囊中的銅板早已在前日花完,此刻隻好忍著饑餓,強忍這饞心繼續走在滿是香味的街道之上。

  “誒,有了。”墨溪靈光一閃,說道,“爺爺,橙子哥哥,你們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說完,也不等李溪臣二人細問,便消失在了人群中。兩人追趕不及,便隻好站在原等待。過了大概半顆鍾,神神秘秘的墨溪便踩著歡快的步伐回來了,她搖了搖手中不知哪裏得來的一錠銀子,開心的說道:“今天本姑娘就請你們吃頓大餐吧”

  李溪臣和墨燃早已餓急了眼,加之墨溪本是純良之人,也不懷疑此錢來路,當下便趕緊找飯館要填飽那五髒。可無奈李溪臣眼界實在有限,即便是發了一筆橫財,也隻敢找了一家沿街的麵店,點了一疊醬牛肉,三碗蝦爆鱔絲麵,便覺得已經是極盡奢靡了。

  三人仰著碗喝幹了最後一口湯,才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待店家掏空了錢匣子將找零的錢湊足,墨燃便催著二人繼續上路。

  行到一家藥店門口,便見路口被人堵得水泄不通。墨燃想推開人群走過,卻反而人群推

  搡的差點摔了一個趔趄。

  “求求你們了,別搶走我姐姐!”隻聽聞藥鋪屋簷之下,傳來稚嫩的啼哭和懇求之聲。

  李溪臣和墨溪到底年紀小,愛看熱鬧,又加之正值同情心泛濫的年紀,聽聞有人受了欺負,哪裏還會視若罔聞,於是卸下重尺與玄鐵鏈一把塞到墨燃懷中,便擠進了人海之中。

  “小子,你開什麽玩笑。你姐姐賣身給你娘買藥,我可是把錢給了她了。錢花了,人我就必須領走的嘛。”隻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惡狠狠的對著藥店門口的一男一女喝道。

  女的大概就是男孩的姐姐了,她年紀雖然不過二八,但已經出落的頗有姿色。聽了兩人的對話,李溪臣和墨溪便也就對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

  “就是啊,趕緊把你姐姐交給他吧。你這樣鬧,讓我們怎麽做生意呢。”藥店掌櫃對男孩的打攪自己生意的行為十分不耐煩。

  “唉,窮人真是沒辦法。這小女子這麽有孝心,卻隻能嫁給那個有五房妻妾的王員外。”

  “是啊,聽說那個王員外可已經是六十多了啊。”

  “老就算了,聽說脾氣還差,動不動就要打人的……”

  聽到人群中的議論,男孩子就更舍不得相依為命的姐姐掉入魔窟,隻好跪倒在地苦求道:“不賣我姐姐,賣我,賣我,我幹苦力還錢!”

  “笑話!”中年男子一把推倒少年,怒道,“我家老爺要你這麽個乳臭為父的小子幹嘛?你是能暖床啊,還是能上床啊?”

  人群中發出哄然的笑意。

  這個世界本不缺少看客,熱鬧越大,他們反而越開心。

  少女趕忙扶起弟弟,紅著臉,噙著淚,卻不敢把憤怒表露出來。

  墨溪卻忍不了了,她一把扶住少女,拿出了剩下的銀兩甩在了男子身上,怒道:“這錢,我幫她們還了,你趕緊給我滾!”

  “呦嗬?還真有強出頭的。”中年男子一招手,人群之中躥出幾個打手,男子一把將錢扔到地上,嘲諷道:“錢,我們老爺多的是。缺的,就是如花似玉的美人!”

  墨溪氣憤之下,就要辯駁。可沒想到有了打手在後的男子更是得寸進尺的道:“看你的模樣,雖然灰頭土臉的,但姿色應該不差。不如也跟了我們家老爺,保管你吃香喝辣!”

  說完,就伸出手想要摸墨溪的臉。

  李溪臣一看,哪裏能忍,當下便出手將其的鹹豬手撅的哢嚓作響。

  “斷了斷了……疼……疼。”中年男子胖臉脹的通紅,露出痛苦萬分的神色,“你們還愣著幹嘛?給我打啊。”

  四個打手見狀,連忙揮著拳頭向李溪臣衝來。

  “給我往死裏打。”惡奴不同的抖著青紅的手掌,下命令道。

  李溪臣雖然沒學過什麽武學招式,但經過一個多月的煉體的他已然力大無窮。所謂一力降十會,更何況是對付那麽幾個繡花枕頭。李溪臣三下五除二,便將四人打的抱頭鼠竄。

  “橙子哥哥真棒!”

  “我看你們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敢與我們姑蘇王氏為敵。”說完,惡奴便吩咐打手回府叫人,“你們等著,我倒要看看你能打幾個!”

  “恩公,這都是奴家的命,我不拖累你們。你們鬥不過他們的。”說完將弟弟交到李溪臣手中,懇求道,“隻求恩公能把弟弟和這些藥交到我娘手中。”

  說完,便認命起身,走向姑蘇王氏家奴。

  看著惡奴洋洋得意的樣子,李溪臣一把拉住少女道:“我倒要看看,姑蘇王氏到底是何方神聖!”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捏了一把汗。

  真當所有人都以為少年少不了皮肉之苦,牢獄之災之時。忽然傳來一陣噠噠的馬蹄之聲,馬蹄疾馳而來,人群應聲分開。

  “下官,姑蘇太守毛餘恩參見!”護衛甲兵隨著扣手請安的長須男子翻身下馬,也整整齊齊的朝墨溪單膝跪地。

  隨即熙熙攘攘的鬧市,瞬間鴉雀無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