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後會有期(一)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3-26 00:58      字數:4190
  按理說行草和狂草,不是一種書體,根本無從比較,又何來孰優孰劣呢?

  但是,柳北海卻分析道:“以行草配情詩,不倫不類。以狂草配雄文,相得益彰!我輕狂廿載,至今終於相信人外有人了!”

  原來,在書法上,李北海沒有敗在技巧上,倒是輸在了想法!

  眾人一聽,先是恍然大悟,隨即為柳北海的勇氣和大度折服。

  “小柳,挫敗不是壞事。李賢侄技高一籌,勝在了意境。你要反思,為什麽你的境界,怎麽小了!”季伯川微言大義,其中勸勉愛才之意,雖然嚴厲卻是肺腑之言。

  李溪臣聽季伯川此言,自然當然知道他有捧殺之嫌,便擺手自嘲道:“季夫子實在過於謬讚了!要不是墨溪師妹過度解讀,我自己都不知道這篇短文有那麽大的氣象。”

  “我哪有過度解讀,你明明就是有這個實力,卻偏偏不以文章為意。”墨溪見李溪臣曲解自己,當下就不高興了,“要是你們不相信,我就再讀幾首他的詩詞給你們聽聽。”

  “別別別!”李溪臣被嚇出一身冷汗,趕忙阻止。

  聽到這裏,柳北海心中更是自嘲起來,忖道:“我柳北海最為得意的書法文采,竟然一日之內連敗他人。而他卻把這些東西當成不以為意的小道,看來以前的我真的是太狂了……”

  “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柳北海向李溪臣作了一個深深的揖,喟然歎到,“但是我不會退卻的,江湖遼遠,後會有期,期待那時我們能再戰一場!”

  說罷,笑著看了一眼蘇雩沫,便退出了殿門。

  雖然輸了,卻不失古君子之風。

  在場眾人,包括蘇雩沫和墨溪,都對柳北海刮目相看。

  而季伯川,更是欣慰的點了點頭。

  墨燃見狀,對沈晴雨報以得意的笑容。

  “你!”沈晴雨氣急,卻又無可奈何,當下從女弟子手中搶回白貓,將臉偏向了一遍。

  李溪臣回到案後,迎來的是墨溪甜美無比的微笑和熱情滿滿的稱讚。

  墨溪略帶挑釁的看向蘇雩沫,似乎在說:“我不但容貌氣質不輸給你,喜歡我的人更是比喜歡你的人強!”

  可是蘇雩沫卻沒有和墨溪一般見識,反而大大方方的對墨溪點頭致意。

  ……

  宴席散了後,墨燃便吩咐李溪臣二人在白鹿書院走一走,看看這天下少有的風景。這對於吃飽喝足的李溪臣和玩心未泯的墨溪來說,自然求之不得。

  至於墨燃,那肯定是要去會一會老情人了。

  “墨燃!你居然還敢來找我!”沈晴雨在看見墨燃跨進廂房的第一時間,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老的不死,小的彌奸!你們墨家,沒有一個好東西!”

  墨燃自然不好反駁,畢竟當年之事,錯在他身上:“所以,我這不是來道歉了嘛。”

  ……

  而李溪臣和墨溪,意見卻出奇的一致——他們要爬到山頂,看一看白鹿湖的全貌!兩人說幹就幹,當下就問了路,踩著已有六七百年曆史的青石板一路往山上走去。兩人說說笑笑,走走瞧瞧,爬了約莫有半個時辰才爬上山頂。

  山頂之上,地勢平坦,加之岩石堅硬,灌木極少,視野陡然的開闊起來。兩人走至一處亭子之下,卸下身後的墨尺,感受著高山之上的清風,感覺到一陣從頭到腳的愜意舒爽。極目遠眺,看見白鹿湖像是一顆巨大的琥珀鑲嵌在群山的懷抱之間,其中白雲翻飛,竟然像是把天空倒扣在了大地之上。

  墨溪不知何時,芳心已經暗許給了李溪臣,隻是她自己都不確定。此前李溪臣技驚四座,此刻又坐在四下無人的涼亭之內,感受著天高雲淡,湖清山綠的大好美景,墨溪不禁心亂起來:“橙子哥哥,你看那湖想不想一隻前腳起跳的小鹿啊。”

  “像啊。不然能叫白鹿湖嘛!”李溪臣還是不解風情的道。

  看著絲毫不懂自己心意的李溪臣,墨溪真是感覺自己有力無處使,忖道:“難道他真的看不上我麽?難道他真的看見過比我好看的女子麽?難道我真的不如那個隻會跳舞的蘇雩沫嗎?……”

  “你說,我是不是你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我要聽實話!”墨溪再也忍受不了隻能靠猜的感情生活,當下站起身,叉著腰對李溪臣逼問道。

  李溪臣原本一心撲在美景之上,此下目光被墨溪擋住,一臉不明所以的問到:“怎麽這麽問?你自己不是都說過嗎,美醜是沒有一致標準的啊!”

  “可對於一個特定的人來說,就有了!”墨溪繼續擋住李溪臣移開的目光,追問道,“你說實話,我和蘇雩沫到底誰好看!”

  李溪臣看著一臉嚴肅的墨溪,料定這風景是沒得看了,於是便開口答道:“不同風格嘛,讓我怎麽說呢?再說,你什麽時候在意這些事情了?”

  “哼,你明明說過不欺負我的。我要和爺爺告狀!”墨溪氣呼呼的嘟起小嘴,作勢不想再理睬李溪臣。

  李溪臣一頭霧水,不明所以的問到:“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

  “你肯定就是覺得我不如蘇雩沫好看,才不肯說的!”墨溪既然決定胡攪蠻纏,便要胡攪蠻纏到底。

  李溪臣無奈的把墨溪拉到身邊坐下,示意她不要無理取鬧,然後說到:“小珠崽好像自卑了呀。你放心,在師哥這,你是最好看的!”

  “真的?”墨溪驚喜的說到。

  要換成任何一個情商正常的男人,此刻就該順勢拿下。可偏偏墨溪遇上了李溪臣:“那肯定的呀,哥不嫌妹醜,狗不嫌家貧嘛,哈哈哈哈哈哈……”

  李溪臣還沒為自以為是的幽默笑完,墨溪卻轉身走了。李溪臣看看墨溪,再看看自己,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這恐怕是要完啊!

  李溪臣雖然情商不行,但智商還是在線的。他深知惹誰也不能惹墨溪的道理,於是便立即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一臉討好的說:“我開個玩笑嘛,您別當真啊。在我眼裏,小珠崽是最好看的。”

  墨溪心中已然生氣,此刻哪裏還會輕易原諒。李溪臣見墨溪不說話,便隻好繼續認錯:“我們墨溪可是天下第二美女啊,你比蘇雩沫漂亮,這是天下公認的事情啊。”

  墨溪聽到這,一下子停下了腳步,嚴肅的對李溪臣說到:“我不管天下人怎麽想,我隻問你怎麽想。”

  “我怎麽想?”李溪臣撓了撓腦袋,情商像是得到什麽靈丹妙藥似得起死回生,“我沒見過什麽秦傾城,在我這,你就是第一好看的人!”

  “亂說!”墨溪雖然否定,可是臉色卻瞬間多雲轉晴,“你當初明明說過‘比你美的人我也是見過的’這句話,我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此話一出,李溪臣直接語塞。這句話當初自己就是為了麵子隨口拿非魚兄弟當擋箭牌而已。

  墨溪見李溪臣不說話,又失落起來:“我就知道你嘴裏沒有實話,大騙子!”

  要麽是之前撒謊,要麽是現在撒謊,總之騙子這個惡名他是坐定了的,但孰輕孰重,李溪臣此刻必須掂量清楚,慎重選擇。

  最後他還是選擇做一個不吃眼前虧的好漢:“好吧,我承認,之前我確實說慌了。”

  之前說謊,那就說嘛現在就是沒說謊咯。墨溪聽到這裏,哪裏還生得起氣,一下子挽住李溪臣的手,就重新走回涼亭。

  李溪臣再傻,此刻也差距出了墨溪對自己恐怕已經產生了超越兄妹的感情。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隻好忖道:“這珠崽難不成喜歡上我了?可我這種孤煞之命,又怎麽能承擔珠崽的愛呢?”

  可看著墨溪天真可愛,絲毫沒有雜質的笑容,李溪

  臣又否定了這個正確的答案:“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墨溪這種小姑娘,連喜歡都搞不清楚是什麽,又怎麽會對我動情呢……”

  李溪臣看著墨溪把頭輕輕靠在自己的臂彎上盈盈的笑著,卻做出了這隻不過是出於妹妹對兄長的親昵和信賴,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雖然兩人把感情的性質定義的完全不同,但卻並不妨礙兩人享受這短暫而美好的時光。畢竟風光旖旎,歲月靜好的日子,是真的可遇而不可求的。

  但是,生活總是告訴我們,當你越想保持住原樣的時候,就約會發生意外。所以,墨溪就聽見了一陣輕柔的腳步之聲向涼亭走來。墨溪瞬間隻好紅著臉依依不舍的放開了李溪臣的手臂,她回頭一看,臉色為之一變。

  “怎麽是你?”墨溪震驚的說到,“你跳了一上午的舞,不累麽?”

  李溪臣也隨著墨溪的目光看去,發現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舞技超絕,擁有天使臉龐和魔鬼身材的蘇雩沫。

  蘇雩沫看見二人,大方的沿著青石小路走來。一直走至涼亭,她才拎起裙擺,作了個禮道:“師姐們都睡午覺了,我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

  “哦”墨溪心中雖然不想有人打攪,可明事理的她也知道這山並不是她家開的,隻好說到,“那你來對地方了,這裏風景很好哦!”

  蘇雩沫順著墨溪的手勢往山下看去。瞬間也被這遼遠空靈,清澈絕美的景色所折服,她心中湧起從未有過的感覺,似乎覺得有一種新生的快樂……過了許久,她才回過神來,卻首先對李溪臣說到:“謝謝你。”

  李溪臣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蘇雩沫,又看了看同樣不明所以的墨溪,好奇的問到:“我們今日初次謀麵,何來感謝之語啊?”

  蘇雩沫輕輕的踩著蓮步,坐到了兩人對麵的涼亭小椅上,摘下麵紗道:“若不是你的那篇短文,我便看不到這樣的風景了。即便看到,也絕不是現在的心情!所以,我要謝謝你。”

  李溪臣和墨溪看見那副精致無雙的臉龐,竟然一時間失了神:這世間,真的可以有如此動人心魄的美麗嗎?

  墨溪生甚至覺得,這副臉龐,簡直就是上天精雕細琢的藝術品。比之自己,雖少了一分清純無邪,卻多勝了三分動人魅惑。

  幸好,這對於一心求道的榆木疙瘩李溪臣是沒有多少殺傷力的。他甚至比墨溪還要先一步回過神來。

  而這見到自己真容還能瞬間就能恢複靈台清醒的李溪臣,更是讓見慣了世人輕狂模樣的蘇雩沫心生震驚,再次對這個才華橫絕卻平淡無華的同齡人高看了幾分。

  李溪臣笑著擺了擺手道:“我的短文,不過是借你的名字寫我自己看法。要謝,也應該我謝你才對呀。”

  蘇雩沫從小被冠以地位低下,需要仰人鼻息的教育,又親眼目睹過無數同門師姐妹縱使才華橫溢要逃不過被安排的命運,在十七八歲最好的年紀被像貨物一般任王公貴族挑挑選選,毫無尊嚴。在這種氛圍下生長,美貌簡直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翻版,她無時無刻不想反抗,卻又從來沒有膽量和勇氣。

  直到被李溪臣用自己名字做的文章點醒——她不就那條隻能靠唾沫濕潤自己的涸轍之鮒嗎?原以為在這種情況下,隻能靠著別人的一點露水而活。既然如此,還不如拚著最後一點生命,改變那苟延殘喘的生活。

  蘇雩沫不想自己的多愁善感說與李溪臣聽,她現在更不會那自己的痛苦博取同情。於是麵對李溪臣的疑惑,蘇雩沫隻是報以一個帶著謝意的溫柔微笑,便再次戴回了麵紗,看向了遠處青靄之下的白鹿湖。

  蘇雩沫不願意說,李溪臣自然便不會問。

  至於墨溪,她此刻已然沒了必勝的信心,隻覺得多留在此處一刻便多一分危險。於是硬拉起李溪臣,匆匆辭別後朝山下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