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鹿書院
作者:蕭衫      更新:2020-03-26 00:58      字數:4203
  雖然這個鬥笠長的卻是磕磣了些,但不至於能把人嚇哭吧。

  李溪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竟然忘記了縮回那隻遞著鬥笠的手。

  “難道是鬥笠上的毛刺刮到手了?”李溪臣最終做出了他認為最有可能的判斷,“也都怪我太過毛毛躁躁,居然忘記用火烘烤一下了。”

  正當李溪臣想要開口道歉之時,墨溪卻一把抱住了李溪臣,然後把李溪臣的長袍當起了手帕,不斷的擦著眼淚。

  這下子,李溪臣直接從不明所以變得手足無措了:“你這是幹什麽?就算這鬥笠再難看,再割手,你也用不著這樣啊。”

  墨溪沒有馬上回答李溪臣的問題,先是脫離了李溪臣的懷抱,然後慢慢的止住了哭泣,隨後溫柔的掏出衣袖中的絲巾,將李溪臣的左手的虎口綁了起來:“你不會做就不要做嘛,幹嘛弄的一手傷啊。”

  李溪臣這才回想起昨天用小刀劈竹子和編鬥笠的時候,多次被刀傷毛刺,左手之上有了十幾處拉傷的紅口子。

  本該順勢收下心意的李溪臣卻沒有說幾句應景的甜蜜話,反而相當不解風情的一把解掉絲巾,想要表現一下自己堅強與不羈的風采:“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麽啊。”

  若是一般的女孩子,遇上這種直男,恐怕早就暴走了。可墨溪畢竟是名門之後,大家閨秀,此刻一顆少女之心又在感動之時,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再一次溫柔的牽過李溪臣的左手,將絲巾重新纏繞其上,然後用命令般的語氣說到:“不準扯掉,不然就不理你了。”

  李溪臣雖然覺得綁著條女人的絲巾不好看,但也沒必要為堅持這麽點小事和墨溪爭辨,便點了點頭。

  墨溪這才放開李溪臣的左手,將鬥笠戴正後笑著說到:“你的鬥笠很好看,我很喜歡,謝謝啦”

  說完墨溪背起墨尺,轉身離開,留給李溪臣一個婀娜而瀟灑的背影。

  “果然和爹說的一樣,女人心,海底針啊。”看著一會哭一會笑的墨溪,李溪臣居然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算了,誰叫我是她師哥呢。”

  回過神來,墨溪已經消失在洞口,李溪臣趕忙背起墨尺和酒葫蘆,三不並做兩步跟了上去。這一路上,李溪臣隻覺命苦,攤上了這麽一個需要照顧一輩子的善變師妹。墨溪倒是覺得很幸福,一路上哼著小曲,背著墨尺都還有心情偶爾蹦蹦跳跳幾下。

  在墨溪的十七年的時光中,她隻有一個專心修道的爺爺,一個日理萬機的父親,一個從來沒有陪自己待在一起超過五天的母親。除了綠衣,從來沒有人會照顧她的感受,尤其是在她當上門主之後,更是嚐遍了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滋味。這幾年,她隻在世人眼中看見對她身份、地位、才情和容貌的渴望,卻偏偏忘卻了她也是一個血肉之軀,她厭惡也想逃離,可偏偏無處可逃。

  直到墨溪遇上了這個不解風情的直男,這種孤獨與痛苦的堅冰才得以慢慢融化。他不但不把自己的身份、容貌看在眼裏,反而多次出言調侃。他也不像世人那般狗苟蠅營,反而放棄捷徑去追尋那條慢慢無盡的長征。他更不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麽,反而一心付出,甚至為了自己不惜得罪皇族……

  墨溪帶著粗糙卻充滿愛意的的鬥笠,感受著貼在胸口的糖人,似乎那份甜已經穿過了肌膚,直接甜到了心裏。

  要是讓墨溪知道,李溪臣隻不過把她當作了妹妹,真不知道是什麽反應……恐怕,將是梨花帶暴雨吧,還是特大的那種。

  ……

  不過,後麵的幾天,李溪臣都過的特別自在。

  經過半個多月的鍛煉,他現在已經完全適應了墨尺加上酒葫蘆的重量,一天走個十幾裏山裏,也不再如剛開始那般難以承擔。

  這種修煉上的輕鬆倒還在其次,關鍵還是肉體和心靈上的雙重享受讓他倍感愜意。這兩天,李溪臣剛

  覺得有些渴,墨溪就會把水遞上來;剛坐下來準備吃飯,墨溪就已經把碗筷遞到了麵前;剛準備睡覺,墨溪就麻利的鋪好了草堆。

  除此之外,墨溪居然從包袱中取出了手鐲,項鏈等配飾穿戴了起來,甚至還破天荒的用胭脂水粉化起了妝。

  但這種日子沒過幾天,李溪臣便覺得無福消受起來。

  “我說珠崽啊,你已經那麽漂亮了,幹嘛還要化妝呐?”李溪臣一早醒來,就看見對著小銅鏡在戴耳環的墨溪,不免調侃道,“我也是服了你了,居然背著這些東西出門,也不嫌累得慌。”

  “你懂什麽。趕緊把昨天晚上剩下的烤兔肉吃了,我已經幫你熱好了。”墨溪頭也不回的對李溪臣說到,手中的動作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以後你還是別給我做什麽端茶送水的活了,我真的有點不習慣。我按理說還是你花錢雇的下人呢……”李溪臣吃了幾天的“軟飯”,已經開始覺得渾身難受了。他話剛說出口,轉眼又看到墨溪在笨手笨腳,著急忙慌的在塗脂粉,便再次開口道:“你說你既然不會化妝,幹嘛還那麽強求自己呢?而且你這麽做完全是畫蛇添足啊。”

  “為什麽?”墨溪停下了動作,好奇的問道。

  “李青蓮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沒聽過啊。”李溪臣出口就文縐縐的念了一句詩,“像你這麽漂亮的人,根本就不需要這種東西好嘛。”

  “真噠?”墨溪好不容易從李溪臣口中說出表揚的話,十分激動。

  李溪臣摸了摸亂糟糟的頭發,然後起身道:“那肯定的,這些東西這麽俗,哪裏配得上你啊。”

  墨溪一下子呆住了,原來木訥的“橙子哥哥”也會說這麽肉麻的話啊。

  話雖然肉麻,但效果很顯著的。墨溪當下就收了銅鏡,從耳朵上摘下來耳環,然後用清水洗淨了臉上的脂粉。

  李溪臣用手捧著野兔肉大口咬著,便看見褪去鉛華,清純可愛的墨溪站在了他麵前,他想也不想,就用滿是油膩的手指捏了捏墨溪的臉蛋,嘴裏還囫圇不清的說到:“這才是我認識的小珠崽嘛,幹幹淨淨的多好看。”

  墨溪一把拍去李溪臣的“油豬手”,練連嫌棄的說到:“油死了,油死了,真討厭,害人家還要重洗一遍。”

  墨溪雖然這麽說,卻是帶著笑意走的。

  “你小子有進步嘛。”也不知道墨燃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兩人身後,一臉奸笑的說到,“不過還要再接再厲哦。”

  也許是吃肉吃的太快,李溪臣被兔肉噎住了喉嚨,隻好拿著竹杯,大口的喝著清水:“什麽有進步??”

  看著隻知道吃的李溪臣,墨燃無奈的承認了他的開竅隻是瞎貓碰到死耗子的運氣而已,便沒好氣的道:“別吃了,趕緊出發!”

  “原來孫女喜怒無常是遺傳的啊。”李溪臣看著瞬間完成變臉的墨燃,得出了這個結論。

  ……

  背著墨尺翻山越嶺到今天,就連墨溪都已經適應了這種負重苦行。於是這一路,李溪臣和墨溪都有說有笑的。

  算算日子,他們出了南屏山也有整整二十天了。

  這二十天,活生生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練成了有棱有角有肌肉的壯小夥。這二十天,活生生把一個長於深閨之中、積鬱多年的假門主練成了走路帶風,率真可愛的巾幗小女俠。

  算起來,這四百多裏的山路,走的還真值啊!

  當然,世界上的事,總是美中不足的。就比如那玄之又玄的天地之力,李溪臣和墨溪就完全沒有察覺到一絲一毫。

  這一天,三人走到一處湖邊,湖水清澈的猶如一麵鏡子,將周天萬物映照的清清楚楚。

  墨溪走在湖邊,看著湖麵中飄蕩的白雲,仿佛踏步在雲端之上。

  “爺爺,這裏好漂亮啊。”墨溪由衷

  的讚歎道。

  墨燃本來對美醜這種東西是毫不在意的,但此刻卻出人意料的讚同了墨溪的觀點:“是啊,當年爺爺眼睛沒瞎的時候,也曾被這種美景震驚。就算在整個江南所有的美景裏,這裏也是數一數二的仙境了。”

  墨溪彎下腰,從湖邊撿起一塊小貝殼把玩起來,好奇的說道:“爺爺以前來過這個地方?那這裏叫什麽名字啊?。”

  “金陵,白鹿湖。”墨燃淡淡的回答到。

  “白鹿湖?”墨溪把玩著剛撿到的小貝殼,漫不經心的說到,“是白鹿書院的所在地嗎?”

  “是啊,算算路程,在走個一刻鍾,就該到白鹿書院了吧。”墨燃一邊走一邊說到:“我與白鹿書院的夫子季伯川有些交情,不如我們去他那裏討幾杯酒水吃吃吧。”

  “好啊好啊。”聽到馬上就能大飽口福的墨溪,連忙催促道。

  至於李溪臣的意見,那是不重要的。於是,三人便朝著十派中排名第七的白鹿書院趕去。

  果如墨燃所料,走了差不多一刻鍾的時間,白鹿書院四個字赫然映入了眼簾。

  書院門口倒是樸素的很,除了一對布著歲月痕跡的臥鹿外,便再也找不到什麽像樣的東西了。入得山門,倒是古樹掩映,鳥語花香,別又一番洞天滋味。但令人心生奇怪的是,此處作為響當當的十派之一,竟然看不到一人蹤跡,仿佛這座歲月悠久的書院已經人去樓空。

  所幸此處風景優美,三人倒也不急,一路走過三進院落,穿過書院碑廊,走近紫陽台,終於聽見空氣中傳來優美的絲竹管弦之聲。

  跨入紫陽台的院門,李溪臣終於明白了這座名滿天下的白鹿書院為什麽如此空寂——原來,所有人都想麻雀一般站在紫陽台前,不斷的踮著腳尖向台上張望。而台上,竟有一隊舞姬正在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舞姬舞姿優美,蓮步輕搖,將身下繡著芙蕖的百迭裙帶的如同三月的清風,而薄如蟬翼的長褙子下一襲貼身宋抹更將其婀娜的身姿襯得格外動人。一隊舞姬之前,更有一名臉帶薄紗的女子,隨著綺而不糜的音樂舞動著腰肢,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極盡曼妙之能,她的雙眸如同雨後的杏花,她的容貌在輕紗的掩映之下依舊散發著攝人心魄的嬌媚,她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向世人展示天工造物的神奇。

  在她的襯托下,身後那八個擁有絕世美貌的女子竟然黯然失色。

  李溪臣雖然對音樂和舞蹈一竅不通,但此刻卻被這名女子所吸引,雙眼直愣愣的看著,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墨溪已經生起了氣。

  墨溪看李溪臣口水都要流下來的樣子,終於再也無法忍耐心中的醋意。

  “啊!!”李溪臣隻覺手臂猛的一疼,回過神來才發現是墨溪在用手擰自己的胳膊,不明所以的問到,“你幹嘛啊!”

  “我沒看啊,我就是怕有些人看的眼珠子掉下來。”墨溪哼了一聲,轉過頭不再理睬李溪臣。

  李溪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確實有些出洋相了,隻好摸著頭說:“我平常可不是這樣膚淺的,剛才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李溪臣的強行解釋顯然無法說服墨溪,幸好,墨燃說話了:“誒,這哪裏膚淺了,這可是玲瓏閣的樂舞啊!”

  “玲瓏閣怎麽了?”墨溪見爺爺幫大色狼李溪臣說話,頓時不開心了:“靡靡之音,輕佻之舞!哼!”

  就在李溪臣在心中感激墨燃幫他吸引火力之時,紫陽台上的舞蹈也隨著音樂終止了下來。九名舞姬輕輕做了個禮,隨後弱柳扶風般慢慢朝台下走去。

  既然絲竹停了,舞蹈歇了,人群便也隨之靜了下來。

  可沒想到,一名坐在前排,身著一襲青衣的清雅少年竟然突然站起,對著戴麵紗這麵紗的女子大聲呼喊道——

  “蘇雩沫,我誓要娶你為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