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黃振濟丹，為聖朝傾天下之力，一年產出不到百顆的灌注聖藥，療傷神丹。服下此藥，即便是癡傻的小孩也能體驗一把感悟天地大道的癮，即便是垂死的老者也能延續個幾年的壽命。

  有了這味藥，就等於有了一個開竅的機會，就等於有了一個續命的保障。所以，玄黃振濟丹就成了一種莫大的恩賜，更成為聖帝籠絡人心的最好方式。

  不過說來可笑的是，因為有這味神藥的存在，無數高官顯貴的資質平平的子女，紛紛跨進了九品守拙的門檻。由於這種濫竽充數的情況愈演愈烈，隨之而來的就是修道這個行業的含金量每況愈下。

  “唉，這何嚐不是聖帝的陰謀呢。”墨燃歎了口氣道。

  “陰謀？”李溪臣吃下了最後一口飯團，不解的問道，“君恩如山，聽上去很光明正大啊。”

  墨燃摩挲著手中的拐杖，說到：“換做是你，有一個吃粒藥就能開竅的機會擺在你麵前，你還會選擇並無把握的苦修或是玄妙難知的感悟嗎？”

  李溪臣和墨溪聽墨燃這麽說，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確實，世人總是會選擇能偷懶的捷徑，可長此以往，誰還會踏踏實實的去追尋天地大道呢。

  隻用了一味丹藥，便收了整個九州修道的種子，帝王心術，果然陰森啊。

  “崇文抑道，這是聖朝的國策啊。”墨燃語氣悲傷，“為了不讓五教這隻大青蛙群起反抗，曆代先帝竟然能如此隱忍，將這鍋熱水足足煮了三千年呐。”

  “可是，五教就不能不收這些殘次品嗎？”李溪臣一下子找出了聖帝削道法子的漏洞。

  “你難道沒有聽過五教道規嗎？”墨溪好奇的說，“自從五聖羽化後，聖朝就規定五教上四門除非有特旨，否則一概不能收沒有開竅的人為徒。”

  “從古至今，又有幾人能像王陽明一般無師自通呢？天地之間，除了少數幾個天資卓絕的人外，能開竅的不就是那些能被外力灌注的人了嘛。”墨燃補充道，“再加上墨家千百年來被刻意打壓，那些通過自身努力開竅的才俊就更不會明珠暗投了。”

  聽到這裏，李溪臣終於明白墨燃為什麽會破例收他為徒了。

  “這壓根就不該是我求他，而應該是他求我嘛”李溪臣恨恨的忖道，“早知道這樣，就應該我來提要求！”

  “那要是按爺爺您的說法，這玄黃振濟丹，壓根就吃不得嘛。”墨溪聽到這裏，也把前因後果弄明白了，“要是橙子哥哥吃了這個藥，恐怕就成了陳壯壯那樣的人啦。”

  “老夫用半年時間手把手教他，他要是還開不了竅的話，也就基本上可以確定他並不是可造之才了。”墨燃笑著說到，“到那時，給他一顆玄黃振濟丹，再教他一手天門中斷，贏了秦澈也就行了。”

  李溪臣和墨溪雖不知道天門中斷的具體含義，但結合語境，也不難猜出這是一種必勝無疑的手段。

  “半年不開竅，我也不會吃什麽玄黃振濟丹的。”沒想到李溪臣斷然拒絕，“我可以輸，但絕不退而求其次。”

  “那我怎麽辦？”墨溪為李溪臣的誌氣感到驕傲，卻也對自己的命運感到揪心。

  李溪臣看了一眼墨溪，笑著說到：“我不是說過了嗎，萬一情況不對，我肯定帶你一起跑。”

  墨燃嫌棄的調侃道：“年紀不大，哄小女孩的伎倆倒是不低。不過你倒是和老夫說說看，你能跑到哪裏去？退一萬步說，就算你能跑得出這九州萬方，老夫也絕不會讓溪兒跟著你亡命天涯。”

  李溪臣倒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語氣頗為無賴的說到：“這種事您又做不了主，還不是得看墨溪願不願意。對吧，珠崽。”

  墨溪早就小臉通紅，此刻哪裏還能說得出話，隻好跺了跺腳恨恨離開。

  “行啦，在這邊耍嘴皮，還不如趁著月光

  多練練。”墨燃嫌棄的看了李溪臣一眼，轉身離開。

  “誒誒，墨老你別著急走啊。”李溪臣看墨老轉身就走，連忙打斷道，“煉體也需要勾動天地的契機呀，您就不能透露透露你當初悟道的秘訣嗎？”

  還不等墨燃回話，隻聽一聲快速而淩厲的破空之聲從暗處傳來。

  “神臂弩?”墨老一驚，再次使出瞬移之術，攔在了李溪臣身前。隻見墨燃伸出三指，憑空捏在空中，隨後一隻長不過尺餘的精鋼短箭出現在了他的手指之內。

  在一刹那內預判箭來的方向，算準箭來的時間，身體還必須有比弩箭更快的速度，更強的力量，才能在箭矢到來之前就擺好捏箭的手勢並且舉重若輕的將之捏住。

  墨燃那具佝僂瘦小的軀體之內，到底蘊含了多少能量啊？！

  還不等李溪臣心生崇拜，黑暗之中再次射來強勁的箭矢，隻不過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的破空之聲，足足有五下，而且來自不同的方向。

  看來，有人下定決心想要李溪臣的命啊。

  但這種千鈞一發之時，墨燃卻沒有緊張，他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右手無名指和小指彎屈，拇指壓在該二指的指節之上，食指中指並攏伸直掐了一個“劍指印”，隨後將“劍尖”點在眉間。

  “開！”一聲輕喝後，一道黃色的屏障從他身上爆出，瞬間將墨燃和李溪臣罩住。“叮，叮，叮，叮，叮。”五聲箭矢撞擊在黃色氣障之上，猶如撞在了鋼板之上一般，紛紛掉落於地。

  戰罡！墨燃第一次使用道術，便使出了戰罡！

  黑暗中的五人似乎被這招絕學震驚，不敢再次出手。黑夜於是再次陷入了安靜之中。

  之前走開的墨溪被這聲音所驚，連忙轉身往回趕去。

  黑暗中的殺手似乎發現了墨溪並無戰罡籠罩，便再次搭弓射箭。

  破空之聲再來，救李溪臣還是救墨溪，成了擺在了墨燃麵前兩難的選擇。但出乎殺手意料的是，墨燃卻沒有選擇其中任何一條路，隻見他左手鬆開右手手腕，再做“劍指印”，隨後左手的食指中指插入右手拇指，無名指和小指形成的空檔之中。

  雙劍指印！體外化罡！

  “去！”隨著墨燃的斷喝，黃色戰罡分出一部分氣障，快速向墨溪飛去。不過刹那，墨溪身外便穿上了一層戰罡組成的鎧甲。

  箭矢撞在這層罡氣化作的鎧甲之上，便如同竹籃打水一般徒勞無功。

  “藏在暗處的朋友，老夫今日不想殺人，還請速速離去。”墨燃朝著暗處喊到，“回去告訴你們的主人，此事可一不可再，否則後果自負！”

  說完，墨燃收了雙劍指印，雙手扶住插在土中的拐杖，隨後身體輕輕一抖，便見到五枚掉落在地的箭矢從地上飛躍而起，朝著來時的方向回擊而去。隨後，墨燃也不管五人還不會再次偷襲，便無比自信的散去周身戰罡。

  但墨燃不愧是成名多年的修道名宿，他的自信確實不是憑空而來的。隻聽得遠處灌木之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行聲和肉體受創帶來的痛苦悶哼聲，隨後黑夜再次慢慢重歸了寧靜。

  “爺爺，他們走了嗎？”墨溪驚魂未定，拍著小胸脯問到。

  墨燃拔出插在土中的拐杖，神色頗為驕傲，顯然對自己剛才的表現感到無比的滿意：“看爺爺我露了一手純黃色的體外化罡，又被爺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們還敢久留，豈不是找死嗎？”

  李溪臣聽鯤擊天爺爺和他說過，純黃色的罡氣，是二品具體的高手獨有的特征，而但凡一個修士能夠將罡氣脫離身體，那麽他便修到了當前道境的無上大圓滿了。也就是說，墨燃是二品坤境無上大圓滿之境，距離一品入神之境，隻有一步之遙！

  “這種強者，世上不過雙手之數啊！難怪，鯤爺爺讓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拜他為師

  。”李溪臣激動的在心中忖道.

  墨溪聽殺手已走，撲通撲通亂跳的小心髒才慢慢平靜了下來：“爺爺，他們都是誰啊，幹嘛要來殺我們？”

  墨燃捋了捋胡須，思考了片刻道：“神臂弩，力有兩石，至少也要開了竅的九品修士才能開這般的強弩。縱觀九州，也隻有劉一夫麾下雍梁鐵騎才裝備了這樣的強弩。”

  “劉一夫，這名字我怎麽好像聽秦澈提起過啊……”李溪臣聽到這名字，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那天秦澈挑事的情景，“這些殺手難不成是秦澈派來的？”

  “不是他還有誰？”墨燃分析道，“太子少師，雍梁都督劉一夫的親妹妹叫劉婕妤，是聖帝最為寵愛的貴妃。而這位貴妃生下來兩個孩子，一個就是號稱天下第一美人的秦傾城，還有一個就是你的死對頭，雍親王秦澈！我這麽說，你們應該懂了吧？”

  能讓當朝一品大員拍出麾下精銳殺一個掃地下人，也隻有這個親外甥，三皇子秦澈了。

  “秦澈真是無恥！”墨溪聽到這裏，心中無比氣憤，但轉念又開心的說到，“不過按照約定，秦澈這樣利用特權搞鬼，就相當於棄權了啊。”

  墨燃看著幼稚的孫女，無奈的道：“別說你沒有證據，即便有證據，劉一夫也定會說，是他手下士兵誤以為我們是奸細，才會出箭誤殺。你這麽天真，以後怎麽去應付這人心險惡的江湖啊。”

  李溪臣見墨溪挨批，便自作聰明的拍起了馬屁：“還好墨老道術高深，秦澈此舉真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也算自作自受了。”

  墨燃聽李溪臣這般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如果說溪兒是天真的話，那你就是蠢了。劉一夫這種人精派五個九品守拙的人來，心裏很清楚這種程度的殺手根本不可能在老夫眼皮子底下殺人。”

  派殺手而來，不為殺人，那是為了什麽？

  見李溪臣和墨溪還是一頭霧水，墨燃簡直無語：“老夫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們還是不明白，看來你們真的是江湖菜鳥啊。他們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在針對你，而是為了試探老夫?”

  “我明白了！”李溪臣畢竟心思還是比較縝密深沉的，既然墨燃已經分析到了這個地步，李溪臣便也猜到了秦澈和劉一夫的目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們是想試探出您老的實力，然後製定下一步的計劃。”

  “孺子可教也！”墨燃讚許的點了點頭道，“這五個人把今天發生的事回稟秦澈，秦澈便能決定他是不是要吃那可玄黃振濟丹啦。”

  “唉，看來秦澈還是真是個癡情人啊。為了珠崽，他居然能花那麽大的精力，花那麽多的心思……”李溪臣自愧不如的道。

  剛剛表揚完李溪臣的墨燃，此刻再次對李溪臣的智商表示了十分的懷疑：“你懂個屁！他要是真的能實心實意的對溪兒，老夫還會搞出什麽半年之約嗎？他好歹也是聖帝親子啊。”

  “那是為了什麽？”李溪臣不明白。

  “為了什麽？當然是聖帝為了兼並重組墨家，秦澈為了借助墨家之力與太子爭位啊。”墨燃也許被李溪臣的無腦刺激到了，此刻竟然一股腦的合盤托出，說出了陰冷無情的事實，“上位者，有哪一個心裏藏著感情二字？！”

  聽到這裏，墨溪心頭流露出一絲悲傷。正如她所說，雖然他掌教之女，巽門門主，又是聖帝禦準的天下第一聰明人，天下第二美人，卻依舊是他人手中一顆任人擺弄的棋子！

  江湖之險，險在人心。這就是最好的例證啊！

  李溪臣看了看墨溪，又想了想自己，忽然看到了前方等待他的將是怎麽樣的未來。

  但是，這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他李溪臣走出北冥，回到九州，唯一的目的就是要用身後那把熾熱的劍，將這個風寒千載的江湖，攪出新的溫度！

  （本章完）